那施良是走惯江湖的,虽然身子躺在床上,却不敢睡得太死,仍旧支起两只耳朵。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迷糊朦胧之际,一阵马蹄声将他惊醒。只听见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到得店前就纷纷停住了,从那一片马蹄踏杂之声判断,来人不在少数。那施良轻声叫唤一声:“不好!”随即抄起匕首,跳下床来,也不及叫醒六郎,只去隔壁叫醒那两名伙计。三人猫身蹲在房门外头,每人手握尖刀,支起耳朵谛听动静。因为是留人打尖住宿的客店,所以火烛并未全熄,院门外点着一串灯笼,客店大堂也留着灯盏,有值夜的伙计宿在堂上,预备有晚到的客人。那值宿的伙计一听院门口有动静,以为有晚到的客人,就开了便门跑出去一看究竟,只见那灯光之下分明有十几个彪形大汉走将进来。那伙计看看来者不善,正要叫嚷,还不及出声,早被走在最前的来人一刀劈倒,再无声息。那伙强人胆大的很,也不闪避隐藏,大喇喇推门进店,施良三人在暗处看得真切,只见这伙强人脸罩黑色纱巾,身着黑色夜行衣,手握明晃晃大刀,立在堂中,一个像是为首的人略作分派,十几个人就分作几拨,向四面散去,往各间客房而来。施良看见这伙强人的作风不似那散兵游勇,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心中暗叫不好,情知自己不是这伙人的对手,绝对不能硬拼,就示意旁边二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下三人就往后悄悄退入房内,也顾不得货物,只带了随身细软。施良摇醒兀自在床上酣睡的六郎,叫他不得出声,快随自己从后窗跳出去逃命。那六郎睡意正浓,猛得被人叫醒,只觉得头晕身软,行动不灵。昏头昏脑得爬了几次窗子都没爬得上去。那施良听得身后脚步渐近,急得背心直冒冷汗,也顾不得许多,把六郎双腿一抱,也不问青红皂白,朝着窗外就推将出去,那六郎反应不及,咕咚一声,跌了个倒栽葱,直跌得耳闻钟磬,眼冒金星。还未及爬起,施良已经翻出窗外,落在他身上,二人遂滚作一团。此刻二人也顾不得伤痛,强忍着往外面大路上跑。这时那伙强人已经走到门前,纷纷的用刀劈砍门栓。那熟睡的旅客尚在梦乡,毫无准备,许多人还不及坐起,就被一刀结果了。还有那正好起夜的客人,看见这样情景,免不了叫喊奔逃,哪知各关口都有人把手,来个人就直接一刀了结,干净利落。施良四人一路奔到大路旁的林子里,躲在草丛中不敢动弹。远远得看见店中灯烛摇曳,人影晃动,听得叫声四起,脚步纷杂。这期间也有几个冲出店门外的,被后到的强人追到,纷纷劈倒。六郎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直觉得毛发森竖,两股战栗。幸亏旁边的施良三人与他相伴,不然恐怕要吓破了胆。
三人就这样躲在草丛中张望,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息,只见十几条黑影蹿出店外,各自上马,扬鞭而去。六郎一众又等了许久,不见再有动静。此时已是雄鸡唱晓,东方微明,施良惦记着尚留在店中的货物,就壮着胆子返回店中。两名伙计也尾随其后。六郎不愿一人独处,也咬着牙,跟在后面。四人不敢贸然进店,又躲在院墙外听了一回,确实无甚动静,就蹑手蹑脚地走进店去。刚进院就看见几个人趴在地下,已无声息,料是死了。进了大堂,桌椅板凳被砍坏了许多,杯盘碗盏碎了一地,所到之处一片狼藉。老板被杀死在柜台后面,脑袋歪在一边,鲜血流了一地。六郎看到此番惨烈景象,心中骇然,牙齿不禁捉对儿厮打。看情景,那伙强人已经走了,施良三人着急找寻货物,径直往客房去了,六郎无法,只得跟在后面。一路走去,只见许多人倒在地下。看来夜里这些商贩全都着了道,没有一人走得脱。四人正走着,冷不防一只手抓住了六郎的脚,吓得六郎失声大叫,原来有个人被砍在地下,还未死透,这会儿又醒转过来,看见有人经过,想要求着救他一命。那六郎兀自吓破了胆,大叫大嚷着,只是甩脚,可是那人实在抓得紧,怎么甩也甩不脱,施良见了,也不言语,上去对着那人就踹了一脚,那人哼一声,又没了声息,手也松了。六郎这才走脱,靠在墙上,腿软的几乎站立不住。施良看了直摇头,掇条凳来,叫六郎先坐下,他三人自去寻货物。六郎经历方才一吓,哪里还敢一人待着,只坐着稍稍喘了几口气,就强撑着站起来,一定要紧随三人。施良只好叫两名伙计一左一右掺扶着。施良他们走进夜里歇宿的客房查看,发现货物仍在原处,并未有失,原来那伙强人为了行动迅速,只抢金银细软,这些笨重货物并不放在眼里。施良一众逃跑时本将细软随身带着,此时又没有少了货物,除去受了一场惊吓以外,并未有任何损失。当下三人转忧为喜,又到后院查看,连车马骡子都在,不禁大喜过望,仍旧将货物装好,施良着两名伙计把六郎扶上车去坐着,自己与伙计们押着车马,仍旧走上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