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上五道,涂师爷示意小灵仙儿和那小厮出去,重又点起一泡烟,一面抽着,一面拿眼睛瞟着涂有才,略点一点头。涂有才会意,从衣袋里摸出一锭五两的纹银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刑捕头的面前。刑捕头不知何意,心下忐忑起来。两眼直楞楞的盯着面前的银子,看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看着涂有才。涂有才略一沉吟,压低着嗓子说:“刑捕头,唐突了。这点小意思,还请你笑纳。一来是为了今日你跑这一趟差,着实辛苦,二来小弟有一事相求,还望刑捕头不要推辞。”刑捕头心里虽然有些忐忑,但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看得眼里火辣辣的,况且他十几杯酒下肚,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故而大着舌头说:“好说,好说。有什么要小弟效劳的,只要小弟办得到,只管开口。”涂有才笑说:“刑大哥不用担心,只是一件区区小事,毫不费力的。今日我爹的小老婆被关进大牢,过不了多久,胡大人定会升堂问案,到时你只要帮着小弟这边,坐实了那婆娘的谋杀亲夫的罪名,到时候,小弟一定另有厚礼酬谢。”刑捕头想了一想,说:“怎么帮,还望明示。”涂有才笑回:“这个嘛,得见机行事,现在还不好说,到时自会告诉你的。胡大人回衙应该还有一段日子,这期间你只要管好嘴巴,不要透露一点风声就好。”涂师爷抽完一泡烟,咳了两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老刑啊,我一向知道你办事得力,是个很妥当的人,县尊每次提到你,我没有不夸你的。此番你若帮我办成了这事,我少不了帮你在县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的。”三人计议已定,又吃了一回酒,至晚方散。
那日过后,涂大爷的死讯在县城里风传开来,大街小巷,议论纷纷。刑捕头照例每日到衙门里坐班应卯。他自从那日在醉仙楼里收了涂有才的银子后,就闭紧了嘴巴,但凡有人在他跟前说起涂大爷的事,他概不搭腔。有时被问得紧了,就说:“这个案子胡大人很重视,一切得等他老人家审清了案情再作定夺,我等当差的不好胡说。”众人见他把胡县令抬出来,也就不好再问了。
涂有才状告袁氏谋害亲夫的诉状早由涂师爷亲自执笔写好了,放在胡县令的公案上,等着他回来过目。涂家叔侄还另外买通了验尸的仵作,叫他一口咬定涂大爷是砒霜中毒而死。仵作有些为难,说被毒死的人,都会皮肤发青,骨头发黑,七窍流血,而涂大爷明显没有这些症状。涂师爷请他放心,说只要他一口咬定如此如此,其余的事情都由他们涂家处置,定不会留下把柄。仵作也不愿意得罪涂师爷,只好半推半就的收了银子,算是答应了。等一切的关节都打通好后,涂有才就通知亲戚本家,为涂大爷发丧。尸首在亲戚们上门之前就早早地大殓了,为的是夏季炎热,不好久放。亲戚们也无话可说。一切事宜都按部就班地进行。涂有才披麻带孝,直哭的肝肠寸断,请亲戚们吃的豆腐饭也置办的颇丰盛。临行前,还不忘给每家封一包银子。亲戚们都说涂公子是个大大的孝子,无不对他赞不绝口。说袁氏就是个狐狸精,死不足惜。当然,袁家人一个也没到场。等涂大爷终于入土为安后,涂家叔侄总算觉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期间,袁氏的大哥袁大拜托刑捕头,请他带着去牢里探望一回妹子,当然,少不了孝敬银子。刑捕头收了银子,带着袁大进了牢房,只见袁氏独自缩在角落里只是哭,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边脸。看守的狱婆说她自从进了牢房就一直哭,饭也不怎么吃。袁大担心的不得了,想问她些话,袁氏只是兀自哭泣,并不搭理。袁大在监房外守了半日,也没说上一句话。刑捕头怕耽搁的时间久了,叫人透出风去,被涂师爷知道了就不好了,于是一个劲儿得催袁大快走。袁大没有办法,隔着牢门对着妹子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又给那狱婆一吊钱,叫她好歹不要为难袁氏。
又过了几日,一辆骡车停在了涂师爷家的门口,涂太太终于回来了。涂太太进了家门,发现涂师爷不在,就问老仆张妈:“老爷呢,怎么不在家。”张妈没料到涂太太这么快就回来了,原以为她起码要过了立秋才回家,一下子不知如何应答。她心里知道涂师爷去会小灵仙儿了,却不能说,只得支吾着回道:“这个么,老爷并不曾和我说去了哪里,大约,大约在衙门里公干。”涂太太一听,就跳起来骂道:“放屁!你当我老糊涂了,这种话也好拿来搪塞,平日里也没见他那么勤快,这会儿都掌灯时分了,他不回家,八成是去外面鬼混!这个老混账,我不在家,他就要上天了!”吓得张妈和小红两个大气也不敢出。骂完,涂太太一定要让张妈去外面把涂师爷寻回来,张妈只好出了门,走到街上。她哪里能真得去醉仙楼叫老爷呢,只得在街上闲逛,后来干脆去一个相好的老婆子家里去坐坐,磨到晚些时候再回去,就说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太太顶多骂几句,总比得罪了老爷被赶走的好。这里涂太太没心思吃饭,她打发小红去收拾房间床铺,自己就坐在堂屋里等。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她一面在心里骂涂师爷那个老不死的,一面回想起在女婿家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