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蒹葭一瞬间便感觉自己被冰冷的池水所包围。
那水实在是凉的紧,似乎是冰雪所化一般,她咬牙挺住上浮的渴望,眼睛却是缓缓的睁开,向着水底看去。
这一片漆黑的水底,随着她的下沉,居然慢慢显露出了一个淡淡的阴影,看上去似乎是圆圆的形状,她回头,看见了那个少年就跟随在自己身后,哪怕是在水底也可看见他面容之上的淡淡担忧之色,她心中缓了些,不加迟疑的,便任凭自己跌落到了那一个漆黑的洞口之中。
起初是无边的黑暗。
也不知道跌落了多久,陆蒹葭才感觉到了眼前有了依稀的光线,她却是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落在了一个颇为柔软的物体之上,卸去了大半的冲击之力。等到感觉眼睛缓了一会儿之后,她才缓缓的睁开眼睛,这一眼,饶是她心智之坚,也有些心神荡漾之感。
她居然落在一只无比庞大的沙虫身上!
那沙虫就是她和燃行昔日在这天青沙漠所看到的那一种,只是庞大了无数倍。
她正正落在这一只虫兽的头顶,她回头去看,却看见这虫兽的身体蜿蜒了极长,她视线所限,居然看都看不到尽头的。
她内心骇然,却看见赫连燃行也落于她的身旁,她抬头去看,只看见不高的地方透出一个小孔,而这小孔却打在岩壁之上,这似乎是一个岩洞。
“主人……这,这是……”
陆蒹葭正待说话,却感到身下猛然震动了一下。
“这沙虫是活的!”
赫连燃行明显也感觉到了震动,急急的说道。
陆蒹葭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话,赫连燃行却突然腾身而起,速度之快几乎在空中划出了幻影,他在半空中看了一会儿,方才落下身形,认真的说道:
“这只沙虫的身体大半部分都被极其粗的铁索锁住,它是无法做出什么太大的异动的。”
陆蒹葭心中也缓和不少,轻声的说道:
“这一只沙虫在此必有用意……前方已然没有路径,我们便顺着它的身体向这岩洞内走去罢。”
赫连燃行转过身先行,陆蒹葭跟在他身后,看着那少年的背影,那个还能看得出有些青涩却极其挺拔的背影,走在她身前,沉默而笃定。
像一座永远不会倒下的青翠的山崖。
她忽而唇角微微的弯了一下,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
……
这岩洞极长,脚下那只极其庞大的沙虫不住的扭动的身子,使得她们脚下阵阵颤动,但除此之外,果真没有别的动作,陆蒹葭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两边的崖壁,却突然发现,两边镶嵌了许许多多土黄色的晶石,散出淡淡的昏黄光芒。这条极长的岩洞,正是被这些晶石所照亮。
“这些晶石……”
“竟是土源石。这在外界……也算的上极有价值的宝物了,这里居然有如此之多,想必是一条土源矿脉……”赫连燃行淡淡的声音响起,他双目在黑暗中熠熠生光,显得十分的明亮。
陆蒹葭心中却是恍悟,连入口处都有土源石此等宝物,只怕内里,才是这遗迹中的真正藏宝之处。
他们走了一会儿,才终于看到那只沙虫的尾端,那尾端距地面都有数十米之高,这沙虫之庞大,可见一般。
赫连燃行护着陆蒹葭一跃而下,轻飘飘的落到了地面之上,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抬头向前方看去,却见前面居然有一扇门,那门也不知是何材料所制作,上面氤氲着淡淡的光芒,赫连燃行看着,从旁边的崖壁之上用他那不知名的黑色小刀取了一块土源石,注了气劲,向着那扇门激射而去,但是那扇门上连一道浅浅的痕迹都没有。
而那块用作试探的土源石,却是瞬间粉碎。
赫连燃行对着陆蒹葭摇了摇头。
陆蒹葭去分外平静的看去,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从衣襟中取出了那一块杜鹃春心,试探着,将杜鹃春心按在门上一块心形的凹槽之下,正是天衣无缝。
然后那道门,突然光芒何止强烈了百倍!
她们二人瞬间谁也不能视物,只能听见轰鸣之声传在耳畔,待得再睁开双眼之时,眼前已是坦途,那块杜鹃春心静静的躺在地面之上,仿佛那一道门从未出现过一般。
陆蒹葭拾起杜鹃春心,清浅言道:
“我们走罢。”
少年亦是点头相应,两人却是深入其中了。
……
“苏相何以约我此处相见?白景止已将他的魂器炼成,即便是重伤,我也没有把握从他手中夺走杜鹃春心,我们的交易,早就作废了罢。”
云经年站在一处,他脸上神色有些不似作伪的落寞,那俊秀之极的眉眼间淡淡的风采也褪去了三分。
苏念闲穿着青衣,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安然之极,仿佛自己所布的必杀之局被白景止破去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他此刻听到云经年所询,脸上居然还流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可见其人何等的天高云淡,风朗气清。
“杜鹃春心即便被白景止夺去,但是……他未必知道这遗迹中隐藏的秘密。”
“秘密?”
云经年轻声重复了一遍,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何来秘密可言?”
苏念闲却是不温不火的整了整衣袖,方才温和的说道:
“云兄不知道也不足为奇,这件事我知晓也极其巧合。云兄可曾记得……我在先前所出示的那一枚菩提叶?”
“风家传承的那一枚菩提叶?我自然记得。”
苏念闲微微一笑,语气越发的浅淡。
“云兄以为,那一枚菩提叶的作用是什么?”
云经年心中不知苏念闲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答的从善如流。
“自然是能让佩戴之人抵御那杜鹃春心在取下瞬间的迷惑之能……不对!”他说着说着,突然自己有些醒悟,“那杜鹃春心上的幻术再是厉害,只能迷惑一人,但是当时去探索遗迹的人,却是死了大半……那风家带着菩提叶此等神物,方才能够毫发无损的!”
苏念闲神情似笑非笑。他面容十分的儒雅平和,看上去就像一个饱览诗书的青衫文人,此刻他不急不缓的娓娓道来,却真有几分先贤遗风。
“正是如此。那菩提叶……其实不是用作抵抗杜鹃春心上的幻术,而是另有他用。我在拿到这一枚菩提叶之时,却是无意间得到了一份卷轴,里面所说的内容,想必连云兄也不知晓。原来……这上古遗迹中,还有一个隐藏着功法与丹药的宝库!这宝库隐藏的极深,保护这宝库的幻境,正是有激发人杀戮本能,迷惑人心智的效果。可惜这些隐秘似乎并不完全,有一部分遗失,我寻了许久,也不曾寻到……
遗失的那一部分,正是最最重要的宝库地图的部分。”
云经年认真的听他说到此处,神色若有所思,他忽然抬起头问道:
“苏相……可能肯定?不知这消息的来源是什么,可否告知?”
苏念闲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告知自然是可以,但我素来听闻云家祖上曾经拥有过一条火源石之矿,不知真假……”
云经年苦笑,从怀中取出三块,递给了苏念闲。
“你果真不肯吃亏……”
苏念闲微微一笑,将那火源石收了,这才开口说道:
“当年风家的旧物,有一部分现在在离国手中。当年风家败落之时,旧物大多失落各地,但最珍惜的部分,却是被拍卖的,想必云家那时也参加了。我们既然知晓这件事,怎么不做准备,少不了与那些世家做一番交涉。这讯息本也放的珍重,怎不知丢失了一部分,还是那风家故意为之,将最重要的部分藏起来了也说不定,我四处寻找,终是没有找到。”
“那人果真是有通天的手段……”苏念闲有些唏嘘,却是平平淡淡的问道:
“以白景止的性格,此次你算计他不成,他自然是要直截了当的相报回来的。你又要如何?”
苏念闲微微一笑,低着头,神情有些漫不经心。
“只要他不来离国京都,又能如何我。只怕他来了离国京都,再也回不去了也说不定。”
云经年听出了他话中的寒意,想起了离国京都之中的那个男人,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一个神魔也要破,一个神魔不可挡……
这两个男人,哪一个,自己都决不愿面对啊。
“云兄身上还有若干手段没有动用,既然我们现在手中有了那菩提叶,那最为可怕的幻阵亦不用愁,我们一同前去,功法宝物均分便是。”苏念闲突然又回到了方才的话题,双眼清明,看向了云经年。
云经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此事绝无旁人知晓?”
苏念闲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风家后人早已死绝了。”
云经年心中凛然,却是终于点了点头。
苏念闲微微一笑,却是忽然说道:“其实……白景止,也未必值得担心。”
“此话怎讲?”
苏念闲一字一句的说道:“洛国远道而来的客人,可不止是白景止一人……。”
洛国六皇子洛无暇!云经年刹那便在心中浮现了此人的名字。是了,一同伏击白景止的,还有他啊!但他身为洛国之人,又是皇室,自然在白景止眼中,是更加容不下的了。
苏念闲仍在轻轻微笑着,他的笑,显得极其温和,但是温和背后的那一双眼眸,却是冰凉的紧。
他自然清楚洛无暇与白景止之间的嫌隙!
不但是洛无暇,洛国的每一个皇子,谁不在心中深深的忌惮着白景止?
一个比皇子更加得宠的冠军侯,偏偏他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掌控他!如此不安定的因素,叫他们如何能忍?
既然不能归属,那倒不如毁灭!
此等做法虽然决绝,但这才是有帝王之心的人的作法!
那些曲意与白景止交好的皇子,虽然心中忌惮,面上仍是一团和气,却不知以那男子的锋芒毕露,桀骜不驯,决计不会为他们所用的。
洛无暇此举,与白景止彻底撕破脸,却非得有大魄力不可啊……
洛无暇昔日,几乎是洛国帝储的不二人选。如今虽然荣光不再,但也不是寻常皇子可堪比较的。
如果……如果……
他在离国,死于白景止之手……
自己是否能够给洛国,制造一场惊天动地的波澜?
苏念闲低着头,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文士风貌。
有风,轻轻的吹拂起他的青色衣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