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胚子?现在看起来,似乎你柳依依才是不折不扣的贱胚子。堂堂端木家族,又岂会容忍一个浑身风尘气味的女子进入府中。明媒正娶,愚昧,天真,不自量力,没有自知之明……统统可以放在你柳依依的身上。且将冷眼观螃蟹,看尔横行到几时?”
胡梦蝶嘴上不说,心中却极为畅快,柳依依和吕品先生关系闹僵交恶,甚至断了自己的后路,真可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胡姑娘,你没事吧?”
刘姑姑只看到胡梦蝶低着头,看不到她的眼睛和表情,出声安慰,声音压得很低。
“哦,刘姑,我没事,你去忙吧。咱们忘忧谷出了柳姑娘这样的女子,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胡梦蝶依旧没有抬头,刘海盖着眼睛,冷静得如冬日里的冰水,说起话来,不紧不慢,语调非但不萎靡,反倒有些铿锵,如沙漠里盛开的玫瑰。
刘姑姑听了之后,思忖着也不好再多说,只好退出去,轻轻掩上门,径直去找吕品,留下胡梦蝶一个人,孤单的背影,静静站在屋里。
“大难临头不自知,你柳依依注定这辈子在痛苦中死去。”
胡梦蝶的眼睛里一道光亮闪过,如刺骨的寒风,让人寒毛直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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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儿,听几个下人说,昨个儿夜里,你又把忘忧谷当红的柳姑娘带回来了,是不是确有此事?”
端木府中,大厅之内,皇甫氏端坐,看着旁边的端木宇,试探性地问道。
“娘,是的。孩儿喜欢柳依依,带回来玩玩也没什么吧?”
相貌英俊面目白皙的端木宇,走上前来,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小孩子讨娘欢心一样极尽卖乖,最后把头靠在皇甫氏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道。
“糊涂!宇儿啊,以后可别这样了,你爹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让他知道,还不打断你的腿!当初你大哥二哥都哭着求着要娶秦淮河的那些风尘女子,你爹是怎么做的,关进天牢里饿了个十天半月,那些女子的下场你也都知道吧?”
皇甫氏本来还一脸和善,听他这么一说,立即就变了脸色,颇为严峻地说道,三个儿子中,她还是最心疼这老三端木宇。
端木凌风,当今云宋的丞相,极为顾及面子,当初大儿子端木英和二儿子端木俊堂堂大家闺秀,门当户对的官家千金不要,非要想娶秦淮河赫赫有名的青楼女子,竟被他当真关进天牢,几天不给食物和水,两人出来的时候,身上皆是被鞭打的血痕,饿得皮包骨,至此之后,两人青楼偷偷照去不无,不过再也不敢提娶名妓的事情。这件事一时被传为佳话,说端木家族家风好,端木凌风治家有方。
“娘,爹他老糊涂了,你去劝劝他。我已经和忘忧谷的吕先生说好了,这个月就要把柳依依风风光光娶进咱们端木家。”
端木宇抚了抚鬓角的几缕发丝,嘴角挑的老高,很不满意地说道。
皇甫氏连忙拉着端木宇的胳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傻孩子,你得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否则就算是娘也保不了你,这么多年了,你爹那脾气其实两句话就能改掉的?娶一个烟花女子回来,旁人怎么看咱们端木家?别说你爹,我也不愿意!”
端木宇推了推皇甫氏的肩膀,很不耐烦地解释道:“忘忧谷又不是青楼,哪里来的烟花女子?!娘,依依不是那种不正经的女子。”
“那也不行!你好好想想吧,我累了,要去花园散散心,你就不要跟去了。”
皇甫氏的语调骤然高了起来,像一头猛然发力的猛兽,说完之后,站起来,在几个丫头的搀扶下,出了厅堂,前往花园。
“哼!两个人都老糊涂了!别说不是,就算真是烟花女子,我想娶的谁也阻挡不了!”
端木宇咬牙切齿,发了一顿狠,朝门外叫道,“老冯,过来!”
老冯,冯义,是端木府的管家,年过半百,大半辈子跟着端木凌风起起伏伏,可谓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听到三少爷的唤声,连忙弯着腰恭敬地进了厅堂,问道,“三少爷,有什么吩咐?”
“找人再往忘忧谷送一千两纹银,跟吕品说一声,就说这个月的二十八,务必准备好嫁妆,我一定会亲自迎娶柳依依。要是老爷夫人问起库银的事,就说是我往外面的盐铁生意赔了一些,以后自会补上。”
端木宇瞪大着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冯义吩咐道。
“可是,三少爷,这样怕是不好。老爷已经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动用府库的银两,这件事万一让他知道,那该如何是好?”
由于常年弯腰,冯义已经有些驼背,不过身体上尚算结实,抬眼直视端木宇,小心翼翼问道。
“你也跟着我爹老糊涂了吗?什么如何是好,凡事有我担着!这事你知我知,第三个人绝对不会知道!速速去办!”
端木宇摆摆手,一脸嫌弃的样子,让冯义出去。老冯无奈,只好摇着头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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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胡梦蝶第一次在忘忧谷的舞台上出现,便成了整个金陵城大街小巷、每个人茶余饭后必然谈论的话题,什么“魅惑红颜乱”、“六朝金粉第一人”、“秦淮河畔最风流”……那些慕名而来者也是络绎不绝。
“听闻梦蝶姑娘才华横溢,巾帼不让须眉,在下夏道韫,略懂诗书,前些时日偶得一联,只是苦于没有下联,觉得很是可惜,特意来到金陵寻觅,不知梦蝶姑娘可否愿意赐教?当然,如果梦蝶姑娘为难,夏某也不敢强求。”
看着台上九天玄女下凡般安静抚琴的胡梦蝶,一曲刚了,余音未绝,台下便有人站起来抱拳朗声说道。
胡梦蝶也不推辞说那些虚伪的套词客气话,张嘴便道:“夏先生请讲。”
“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
夏道韫再度抱拳,说完之后,紧紧盯着胡梦蝶,台下也是议论纷纷,此联难度极大,且看她如何应对,都满怀期待等着这所谓才女胡梦蝶的临场发挥。
“这种对子可要如何对才好?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好对。”
“字字重叠,意境好,一气呵成,如若梦蝶姑娘能够对的上来,咱们这些所谓的文人恐怕脸都没有地方搁了,呵呵。”
……
“如果没有记错,夏先生如此佳对定然是来自前朝一位不出名的词人之手,词曰: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片刻,等台下的议论声差不多消了,胡梦蝶才再次轻启朱唇,说道,“夏先生可听好了:风风雨雨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
“上联: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下联:风风雨雨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丝毫不差,丝毫不差啊!梦蝶姑娘才情非常人可比,我等真是长了见识!”
台下有人嘶声叫道,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不过这些话说的确实发自肺腑,引起了众人的共鸣,雷鸣般的掌声和赞叹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