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修回到警局的时候队长正带着整队人守在没有开灯的办公室,此时陆扬已经喝完第五还是第六杯速溶咖啡。席修扶着额头深呼吸了一口才大步跨了进去。
不小的骚动之后,陆扬终于善罢甘休将手从席修刚刚痊愈的肩膀上拿下来,“说说!那小姑娘给你什么好处了?后面这半个月几乎都没有收到你一丁点儿消息……是不是人龙家锦衣玉食温香软玉的让您席大警官都乐不思蜀了呀……”
席修皱了眉头,刚要无视就看见整个行动队的队长也按捺不住拍着桌子大喊,“我说你个席修啊!我们还以为你肯定被那龙家糟践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呢……来给我们仔细瞅瞅看养白了喂胖了没……”
“头儿……”席修有些毛骨悚然地抖了抖。
“头儿,我们能先说正事儿吗?”
“咳咳咳……”队长似乎被喷薄而出的口水呛到,讪讪收回已经伸出的手,掌心在裤袋边尴尬地来回擦着,“大家都闭嘴!干正事儿了!”
“……”
“正如龙小小之前猜测的,齐良文绝对不会携带大批货物去香港交易反而会就近选择隐秘的废旧仓库……”
“上面下了命令,我们已经派了大部队……”
“……”
整个后半夜,他们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行动预备中,谁也没有时间打哈欠,只是仍旧有人间歇性地朝席修挤眉弄眼或阴阳怪气。
席修叹了口气实在没什么好狡辩的,中途喝茶或休息时想起龙小小也是满脸压不住的喜笑颜开。看来果然如众人所说,温香软玉,乐不思蜀。
被城市纵横切割的地面上,每一方的人都做着不同的事情,有人捕蝉有人在后,更有人挖了一个又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深坑。
在这个夜晚,一切都朝前紧急推进着,而最让人措手不及又无从防范的恰巧就是人心。
交货的这天,天气很好,初夏的阳光很温柔地照着这个世界。齐良文带着得意门生以及一票保镖,临出发前却左右找不到一个跟在左右十几年的熟面孔,“阿海去哪里了?”
“齐爷,海哥昨晚就没回来……”
“什么?”齐良文皱了眉头,拐杖停在门槛处不进不出,“他不是昨天跟着去接阮青了吗?”
“是啊齐爷,阮小姐和席先生这也都没回来。”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齐爷……您昨晚很早就歇了,海哥之前也回了咱电话说要陪阮青小姐逛逛……”整装待发的下属说话磕磕绊绊始终不敢抬头。
齐良文昨晚确实睡得很早,不轻松的年纪早已不允许他日以继夜的操劳了,跟龙小小随口聊了两句之后便疲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关于之后的阮青和席修也早已忘记去提防。
齐良文冷哼了一声随即朝另一方向招手,赶忙凑上来的正是昨晚跟出去的除了阿海以外的眼睛,“他们去哪了?”
“龙、龙氏……”
花甲老人一惊,顿时怒气升腾,“好大的胆子你们!”
“齐爷……海、海哥说是阮青小姐要求的,咱们怎么也不好拂了大小姐的面子……”
“大小姐?”齐良文举起的拐杖突然停止了动作,猛然回头朝楼上书房看过去。
“是……潘子他们说阮小姐和席先生在昨晚凌晨两点进的大小姐休息室……这会儿还没出来呢……”年纪不算沉稳的男人支支吾吾着,话还没说完就涨红了脸。
“你确定他们没有出来?”
“是的,齐爷,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替着眼睛都没敢眨一下。”
齐良文揉了揉太阳穴,“难道……”
昨晚龙小小喜笑颜开说着阮青要过来才派了席修等人过去接机,那么阮青和席修一夜未归龙小小又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定得下心安然上课读书?不可能不可能,按道理她应该早就跳脚吵着嚷着要出去寻人了,除非……他们的未归完全在她的预料甚至计划中。
“去把大小姐请下来。”齐良文额头冒汗,干脆捂着胸口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接过手帕咳嗽一边暗自安慰自己,应该是多疑了,屁大点的小孩能干出什么事……
见齐良文突然落座,一旁已经跨出一半脚步的下属们也只能各自退回来。谁也猜不到出了什么事情,难道这生意没了那个大字不识的阿海就做不成了?
“齐爷爷你找我呀?”龙小小咬着半颗苹果蹦下楼梯,扎在脑后的马尾晃得十分活泼可爱。
“是啊,齐爷爷这会儿要出去有点事,但是找不到阿海电话也打不通了……”齐良文附和着女孩的轻松情绪也朗朗笑了两声,撑在沙发旁边的拐杖却始终巍然不动,“听说他昨晚跟着出去接阮青之后就没回来了?”
“是啊,他们现在还在那玩儿呢。唔,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他们整晚待在龙氏玩些什么?齐爷爷这不还等着阿海呢。”齐良文一字一句说得慈祥,却出乎意料地让人察觉到冷。
龙小小抬了抬眼,随即继续将苹果咬得咔嚓咔嚓响,“齐爷爷自己说阿海跟去会比较安全嘛,我可是特意安排席修一定要陪阿阮玩尽兴的,现在这才多久呢,再说玩累了也要休息要睡觉的嘛……”
龙小小的话不算委婉,于是所有声音触及的范围内都涌现了不大不小的骚动,有人暗赞大小姐够义气只是自己没那么好命当上她的朋友,有人暗笑大小姐年少不经轻浮事,更有人憋着满肚子坏水窸窸窣窣交流着各种助兴的污言秽语,而身为爆料人的龙小小倒显得十分无所谓,耸了耸肩就继续啃手中的苹果。
“好了,小小,齐爷爷就不打扰你读书了你上去吧。”齐良文咳嗽了两声面对龙小小的脸完全找不出任何疑点也再没心情去呵斥身后那些不安分的骚动,“你们,去把阮小姐他们接回来。”
龙小小朝沙发上巍然不动的身影无声地点了点头,随即慢悠悠朝楼梯走去,转身的瞬间蹙起了眉头,整张脸都显得无比阴郁,甚至紧张。
在这个紧要关头齐良文居然会对一个喽啰这样上心也无非是因为他本性太过谨慎多疑,龙小小跟着他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早清楚明白齐良文已经惜命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可是,现在再去哪里找一个阿海来堵住他的疑心呢?事情似乎到了一个卡死的环节,一点风动都有可能前功尽弃,龙小小在此时无比痛恨起自己的冲动来,可是这个阿海留也坏事不留也坏事,还真……该死。
“齐爷,梁先生电话。”
齐良文扬了扬眉暗自叫巧,他正好觉得哪里出了错准备将交易时间往后推几天时梁伟就打了电话过来,随即立刻在脑海中调整措辞……此时龙小小刚绕过二楼长廊,稍稍探头就能俯视齐良文的头顶,稀疏头发覆盖在贫瘠的头皮上,看着看着就让人觉得无比好笑了起来。
“哦,这样啊……那好……”
“……”
于是,两个平时最喜欢开小差的保镖被留下,任务是去把阿海找回来同时告知阮青和席修的情况。
看着齐良文带着一大众人消失在大门口,龙小小轻轻巧巧打了个响指,从声音里能听出大好的愉悦,“重回正轨。”
身后原本拾掇着资料的中年老师闻声后也连忙扶了扶眼镜朝外面望去,随即就有意欲不明的笑意在嘴巴绽开,看不出好坏。
阮青知道就算自己耗尽毕生所有力气也无法拒绝龙小小的差遣,自从分开开始,七年里她们见得不多,但是每一次见面两人都是真心实意地快乐的。
她原以为自己是恨龙小小的,直到后来当龙小小在一夜之间变成孤儿整个龙家翻天覆地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恨其实早已经跨出了界限,最终趟过最深最刻骨的怨言竟成了互相扶持的依赖。像她们这种被厄运缠绕而成的友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触摸的不是么。
“所以呢?”阮青坐着的角度刚好完整看到龙小小伫立在窗边的背影,瘦削傲然。
“所以就看席警官的表现了。”龙小小没有回头,几根散落的头发正贴在洁白如玉的脖颈上。
“该跟去的都跟去了吗?”
“放心,我不傻。你给我这么长时间做这些,绰绰有余了。”
“那个警察回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没想好。”龙小小抿着嘴低头,声音里有了乖戾的嚣张,但是谁也没有看到她自嘲的冷笑,“倒是……我要不要换套衣服开瓶好酒庆祝庆祝呢?”
“必须的。”
这么久,还没想好?看来是想不好了吧。
“你收拾你的吧,我歇会儿。”阮青打了个哈欠,长长的眼睫微妙抖动着。
席修着一身精良装备的模样确实凌厉得万分惹眼,即使此时正低头站在办公桌前挨批也仍旧散发着无尽的凛然浩气。若是此时龙小小在场,估计可以流满一地口水了。
“小席啊,不是我们不肯维护你,只是你这次真的太不靠谱了,我们队伍耗费这么好几年时间全都是为了将那些个们一锅端了,而且上面对你寄予的厚望不用我再说吧?这下可好了,上头放话下来了,必须严厉追究这次行动漏洞的责任……”
“领导,这次都是我的错,是我欠缺考虑。”席修没有抬头,双手背在身后隐约看得见修长骨节,“我是唯一的卧底,情报出错本该我一个人受处分,请领导不要追究整个队伍。”
年长的领导摇了摇头,转手翻起档案来,“小席啊小席,你明明是队里最出色的兵,能力才智都有大把,谁知道却偏偏少了点儿心眼,你看这可……”
“对不起。”
“对不起能管什么用?现在咱们蛰伏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全曝光了,这要再动手抓捕又得重头部署从零开始……”
“领导,据我估计齐良文还有一本账本,上面应该详细记载着从生意开端到至今的所有货品和交易以及双方交易人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