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年的院子和老太君的院子离得有点儿远。本来方有年是住在老太君屋里的,冠礼后就在府中另收拾了院子搬了过去,好成家立室。
老太君的院子和方有年的院子中间还隔着方老爷和何氏的院子。
时逢初秋,这秋老虎厉害得紧,萧小蝶还没见到自家院子的门口就已经香汗淋漓。
眼看热得紧,问了来福丫头还有多远路程,来福丫头说是仍要走过三个杂院才到。
来富丫头见主子受苦,不禁低声道:“大热天时,小姐也不坐一会轿子。”
萧小蝶无奈笑笑,道:“坐一会轿子有何难,只是免得落人口实罢了。”
来富丫头不解,道:“小姐乃是少夫人,坐个轿子又有什么,有谁敢说三道四的。”
萧小蝶只道这来富丫头涉世未深,这面子上的规矩可是多了去,一不留神,很可能就让这规矩毁了去,而且自己婆母与老太君不和,老太君又待自己极好,怕是婆母何氏早已经把她们一行人瞧得紧紧的,生怕揪不出一点错处来。
这些事儿虽然自己明白,但说不说得出口又是一回事了,于是瞧了来富丫头一眼,无奈摇了摇头,再没言语。
来福丫头到底精些,见小姐不语,于是好意提醒道:“来富丫头别只管抱怨得了,别给小姐惹了麻烦去。”
来富丫头见被来福丫头说了,小姐并没有作声,也就不敢再说。
又走过了两个杂院,萧小蝶累得紧,来福丫头见不远处有一个葡萄架子,阴凉得很,于是提议道:“小姐,那边有个葡萄架子,不如先去歇歇脚可好?”这会儿正合了萧小蝶心意,于是领了丫头们到了葡萄架子下乘凉歇脚去了。
坐下来不久,竟闻得一阵悦耳琴声。
萧小蝶闭眼倾听,心里暗暗欣赏,这琴声当真弹得不错。
萧小蝶是书香世家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只不过娘亲说嫁了人,多做女红才是正道,所以就少再抚琴。
今天突然听了琴声,又是上好的音色,不禁技痒,不顾热天,往琴音出处走去。
两个丫头见小姐失神,往琴音处走去,都赶快跟了上去。
随着琴音转了两个院子,终在僻静的荷池边找了这奏琴人。
萧小蝶上前一看,竟是她的二叔方有信!
这时来福丫头和来富丫头都赶上来了,见到是方有信也不敢相信,左瞧右瞧想找找还有没有人在,可惜除了方有信再无一人,两个丫头都只得你眼望我眼的。
方有信看去彷佛脱胎换骨,专心致志地在抚琴,全然不知有人在观看。
咋一看这方有信虽然脸色苍白,但抚琴之时那坚毅模样倒是和方有年如出一贯。
一曲收罢,方有信抬头见到嫂子来了,竟有一丝慌张,看似想把琴藏起来,却左收右藏都藏不稳,兴许是发觉自己傻气了,嫂子早就见到了,再收有何用?
于是才大大方方地放下琴,又换上了那张嬉皮笑脸,走了过来与萧小蝶道:“大嫂有礼。”
萧小蝶本不喜方有信,但这刻发觉奏琴者是他,自己又来了,不好立马就走,于是回礼道:“二叔有礼。”
方有信直起身子,道:“这儿离大嫂的院子甚远,没想到还是打扰到了大嫂。真是对不起了。”
萧小蝶听了,道:“没关系,只是刚刚去了老太君那说话,路过院子时听到琴音,好奇走近看看罢了。二叔的琴艺很是不错。”
方有信听了,直直打量起萧小蝶来,想探究出她这话是夸赞还是讽刺。到底见到萧小蝶一脸真诚,不大像是讽刺,才道:“有信琴艺拙劣,入不得嫂子的耳。”
萧小蝶不想与他打哈哈,又见他盯着自己看,真真是无礼,于是便说:“二叔不必妄自菲薄,妾身出来已久,应该回去了。”
方有信看似急了,道:“嫂子,这...”
萧小蝶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便问:“二叔还有事?”
方有信难得的红了红脸道:“嫂子,大哥说你并非迂腐之人,所以,今日之事,请万万不要和爹娘说起,可好?”
萧小蝶想了想,道:“二叔放心。”
方有信得了话,才转身抱起自己的琴,一溜烟似的走了。
来富丫头直摇头,道:“这二少爷真真没得个规矩。”
来福丫头说问:“小姐,这二少爷弹琴弹得那么好,却不让说,是不是怕被别人知道了,经常要他表演了去?”
萧小蝶听了,不禁笑了出声,解释道:“这奏琴之事,本就不应是男子所当,咱们民风是男勇女柔,男子弹个琴,像什么样子,就是良家女子弹琴,出阁后都只能奏给夫君一人听而尔。”
简简单单说了几句,萧小蝶便不再语,心道:看那二叔的神情,当真是爱琴的,但以老爷,婆母老太君的份人,又怎肯让儿子去沉迷音律,不务正业呢。
恐怕这次方有信在府中奏琴,也是想到父亲与大哥都去了田里,才放胆弹奏,只是不巧被自己撞破罢了。又想到,青楼女子大多琴艺极好,方有信会不会冲着这个才夜夜笙歌?
想到这层,萧小蝶对她二叔的印象已经微微改观了,暗暗低叹了一声“知音难觅。”便扶了来福丫头的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