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尾事忙,方有年一早就带上小厮长生和老爹赶去田里收取田租。
萧小蝶知道方有年要她这三天行动,就是为了避免徐婶向他求情。若方有年不顾徐婶侍候他多年之情,坚决顺了妻子整治了她,没得让下人们去说自己寡情薄义的。
于是趁着要到田里收取田租的机会,要萧小蝶行事,做个丑人,等他回来了,一切罪状已经坐实了,他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萧小蝶明白夫君的苦心,知道得把握机会,赶快行动。
于是问了来福丫头:“这月例发了没?”来福丫头摇摇头,说:“还没得着呢。”
萧小蝶又想了想,说:“你就拿了我的话去,让徐婶赶快发了,说是让大家高兴高兴。”来福丫头听了,应了句“使得。”便往外跑去。
不一会儿,来富丫头来报,老太君身边的邓婶来了,说老太君今儿心情好,请她过去说说话。
想来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老太君了,今儿老太君使了人来请,当然不能怠慢。
连忙唤来福丫头帮忙梳了妆,随手穿了件粉蓝衬黄白色小野花的衣裳。
来福丫头本想给萧小蝶用上老太君送的梨花木雕发簪,但萧小蝶一眼看到方有年送的白玉莲花簪,想起方有年的情意,忍不住说:“就戴那支白玉莲花簪吧。”
来福丫头得了旨,爽利地替萧小蝶插上发簪,萧小蝶扶了来福丫头的手就要出门。
见到打扮过的萧小蝶,邓婶讨好道:“哎呀,少夫人真真好颜色,少夫人这一出,可把院子的花儿都羞煞了去。”
邓婶的话虽然中听,但到底只是哄着主子的玩儿,可谁让她是老太君身边的人呢,也哄哄她开心罢了。
于是萧小蝶装作娇羞道:“邓婶哪里的说话呢,莫让人听了耻笑了去。
”一面还不忘打眼色让来富丫头打赏打赏邓婶,邓婶得了赏,更加是出口成文,把萧小蝶夸得似是天上只有的仙女般,简直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用来赞美的词语都用了来形容萧小蝶。夸张得连来福丫头都不禁皱了皱眉。
萧小蝶见邓婶喋喋不休,只好道:“邓婶快别取笑了,赶快走吧,莫让老太君等心急了。”
邓婶似乎这才想起自己的差事,连忙住了口,一溜烟地在前引路。来富丫头不禁摇头,低声说了句:“老太君怎么喜用这样的草包?”声音虽小,但萧小蝶到底听到了,来富丫头说出了萧小蝶所想。
萧小蝶也低声回应了:“老太君是个明白人,她能得到老太君赏识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毕竟这是老太君身边的人,这话休要再讲,别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来富丫头见萧小蝶这话说得轻,只是好意提醒,并无怪罪之意,想想是自己失了稳重了,于是连连称是。
其实萧小蝶当然知道老太君重用这邓婶的缘由,一是老太君生性喜权多疑,不愿用太聪明的人,以方便控制。二是这邓婶的确会说话,能满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但这确实不能拿到台面上去说,只是心里明白就好。
到了老太君的屋里,老太君正斜卧在床上。
萧小蝶请过安,抬头看了老太君一眼,老太君确实是满脸倦容,而且面色苍白,应该是病得紧要,见萧小蝶来了,马上强打起精神来,要萧小蝶坐到她旁边去。又屏退了左右,说要和萧小蝶好好说说话。
老太君见了萧小蝶,只觉她清丽脱俗,好不欢喜,又往萧小蝶头上瞄了瞄,道:“蝶儿怎么不带那支梨花木雕簪子?”
萧小蝶愣了下,以为老太君不高兴自己没带她赏的发饰,便道:“这白玉莲花簪子是夫君说赠,不怕奶奶笑话,夫君刚出了远门,妾身想借此物来思念一下夫君罢了。”
老太君若有所思,道:“珍爱夫君所赠之物是好,不过那梨花木雕簪虽然款式旧点儿,却是老太爷刚得了些小钱第一次所赠老身之物,蝶儿以后多佩戴佩戴罢。”
萧小蝶听了,只得应道:“使得使得。”
这时萧小蝶抬眼见了老太君这副病容,想到入府以来老太君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不禁眼圈泛红。
老太君见了,心道这个家里,也许很多人就盼着自己早日仙游了去,这个孙媳妇却是和自己一手培养的年儿一个性子,对自己尊重有加不说,还是个真心向着自己的人。
萧小蝶不知老太君所想,怕自己这表情犯了忌,又悄悄地抹了抹眼角。
老太君拉着萧小蝶的手道:“孙媳儿,这家里那些个真有我心,那些个是装扮出来的,我心里明白得很,如今老身已经六十有五,怕是这样去了也不亏了。只是我那糊涂儿子听了那无知妇孺的话,偏爱无用小儿,只怕我一走,年儿以后的路会更难。”
看着老太君难得的说着真心话,恐怕方老爷一辈子都没听过一会。萧小蝶不知老太君何意,却知道老太君说的是事实,又不好随便议论父母,只得维护着捡些轻的来说:“奶奶莫要多想,奶奶的好日子还长着,还没抱到重孙子呢,怎可胡乱说些不吉的话来。而且夫君到底也是爹和娘的亲儿,就算有点小偏心,也偏不到那里去的。”
没想到老太君听了此话,竟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蝶儿你有所不知,这何氏心狠,年儿出生时难产,险些要了她的命,老身一时糊涂,就说了让大夫保大人,幸好最后母子平安,但何氏从那以后就不喜年儿,小时候年儿身体不好,何氏就借故诸多处罚,我这个作奶奶的看不过去,才使了婆母的威风,要了年儿去养。想是何氏记恨了我当年没有保她,这么多年来对年儿都极小亲近的,以她的心性,当真作得出把好处全留给小儿的行为。”
听了这话,任凭萧小蝶想安慰一二也安慰不起来。关系到自己夫君的前程,那有叫人放得下心的。而且事关夫君出生之时,自古女人的命儿不值钱,孩子的命儿才矜贵着,保小不保大是正常的。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良久才又听到老太君道:“今日唤你来,是有些话要嘱托你,旁人我不放心。”
萧小蝶听了,又瞧见老太君神色凝重,不禁也暗自心急,但又不好开口,只好正了正身子,认真听着。
老太君见萧小蝶认真,很是满意,道:“前两天老身秘密雇了大夫来看过,大夫说老身的病怕是养不好了。”
萧小蝶一听,连忙说:“奶奶洪福齐天,休要再说…”
老太君却挥挥手,阻止她说下去,道:“蝶儿莫要难过,人总有一死,老身走了六十多个年头,一生并无过错,想是见到老太爷也不会被指责了。你一进家门我就瞧着你,蝶儿虽然年少,却是稳重的,能当大事的,也只有你这样的媳妇才配得上年儿,老身看了人几十年,想来不会错。你老爷他是个耳朵软的,经不起何氏纠缠,而且他也喜爱小儿,怕是老身两脚一伸,他们便要落手。老身取消晨昏定省也是怕被何氏知道老身身体状况,占了个先机。蝶儿,你听好,若老身走后,你老爷和你婆母肯照老身遗愿,把当家位置给了年儿,这事儿就算完了,以后你多担待着,好好侍奉他们左右,把后面这话烂在肚子里,一生不得再提起。如若他们夫妻两一意孤行,不肯按老身遗愿办,你便回乡寻得族中长老方大军,求了他出面主持公道,他定能按照老身遗愿办好事情。蝶儿,这事儿,年儿并不知情,老身不想伤了他的心,你也切勿与外人道,千万别走漏了风声,不到万不得尔不得用这个法子。”
看着老太君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的脸,一股伤感涌上了心头,这府中,真正为有年绸缪的也许就只有这位年逾六十的老太君了。
萧小蝶伤感而起,盈盈跪拜了下来,对老太君行了一个全礼,道:“老太君的恩情,蝶儿代夫君谢过了,蝶儿定当谨遵老太君的说话行事。”老太君舒心一笑,道:“你到底是个聪明人,但性子太软,以后要硬气些,拿出主子的款来,别让奴才欺负了去。”
萧小蝶谢过老太君后,又重新落座与老太君拉了些家常,见老太君的倦色再阻挡不住,才起身告辞。
出了老太君的屋子,萧小蝶心情郁闷,连邓婶上前示好都装作没看见。
这邓婶却还有点眼色,瞧见萧小蝶眼角红了,以为她被老太君罚了,怕撒气到自己身上,也就赶快远远躲开了。
来富丫头见了萧小蝶出来,连忙来扶了,来富丫头已经回来了,见主子眼角红润,也以为主子在老太君那儿受了委屈,还想想个法子让主子开开心。
萧小蝶却见到来福丫头回来了,立马想到了要办的事儿,收起那伤感的心思,问道:“事儿办成怎么样了?”
来福丫头道:“那徐婶精得很,见奴婢去了询问月例何时发放,立马就答应明个儿就发下去。”
萧小蝶点点头,扶了来富丫头的手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