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方老爷从老太君的屋里回来,便使人唤了方有年去书房。
方有年早已准备好了,带上私账就提脚出门。
方老爷正在书房查看这些日以来的账。
方有年进来行礼,方老爷也就轻轻点了点头。
方老爷放下账本夸了句:“年儿做得不错。”
方有年极小得到方老爷的夸赞,脸颊竟微微红了起来,回了句:“多谢爹爹夸奖。”然后又回了点店子的事情给方老爷听。
方有年见方老爷有点心不在焉,也就住了嘴,改口道:“爹爹,回乡的时候孩儿已经向族长提出,爷爷入宗祠的事。族长已是允了,但少不了许了他些好处。就等爹爹你回来做个主。”
方老爷本来心不在焉地听着店子的事,忽然闻得自己亲爹的遗愿有望,腾地来了精神,道:“许了什么好处?”
方有年应道:“给他家盖个新房子。”
方老爷喜道:“只要能完成爹的遗愿,一个房子算什么,就算要给全村人一人起一个房子,都没关系。”
方有年又道:“爹爹说的是。还有修葺宗祠和我们家老宅子的事儿。”
方老爷点了点头,道:“修葺宗祠能使祖先保佑,多多使些银子也无妨。其他琐事你去办了就成,不必回我了。”
方有年点头应是,又拿出私账递给方老爷,道:“爹,孩儿作为长子,理应出些力。”
方老爷本来以为方有年藏了大银子,很是不喜。因为父子没分家,钱都应由父亲收着,儿子私藏可是大逆不道的。但顺手翻开方有年的私账一看,银子并不多,就是平时积攒下来的月例以及长辈的赏。眉头才松开,道:“难得你有这个孝心。”
方老爷又把私账还给方有年,叹息地道了句:“若信儿也有这心便好了。”
方有年虽然心里一阵抽疼,还是安慰道:“爹,二弟还小,来日必会长记性的。”
方老爷却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道:“你有这个心就好了,自个儿收着吧,你和你媳妇有这么大一个院子要照料,少不得银子。”
方有年见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推辞,顺势把账本收了起来。心道:还是娘子本事,若爹知道这账本是娘子动过手脚的,不知会如何作想。
方老爷又道:“你爷爷的事儿可择了日子?”
方有年道:“还没有,就等爹发话。”
方老爷点了点,深觉这儿子很是尊重自己。然后又道:“这是大事呢,明儿我亲自到凉山寺寻神算子出个日子。”
方有年点了点头,见方老爷还是愁眉不展,关心问道:“爹爹是不是陇州有烦心事?”
方老爷见儿子贴心,本想把陇州的事说了,但话儿到了嘴边,愣是说不出口。几次过后,自己也就放弃了。寻了些琐碎事搪塞了过去。
方有年跟随方老爷多年,那会不知道这是搪塞的话。但爹爹不愿说,自己怎好再问?于是交待了几句,也就退了出去。
回到房中,越想越不对劲。但想来想去都想不透到底什么事绊住了方老爷。干脆坐起来,用手叉着头细想。
萧小蝶见他苦恼万分,直觉什么好笑。也搬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一起想。
方有年见妻子可爱,便道:“你这是要作甚?”
萧小蝶笑道:“陪你想事情呗。”
方有年宠溺地笑了笑,道:“爹爹在陇州不知发生什么事,回来这么久都是愁眉不展呢。”
萧小蝶嗔道:“原来是大孝子要发挥孝道呢!我看你糊涂,既然想知道,派个人去陇州问问就好。”
方有年也不怪她冒失,道:“爹的事岂能作儿子的能问的?”
萧小蝶吐了吐舌,道:“是我冒失了。”
方有年见她可爱,忍不住欺身上前吻住了她。直到萧小蝶喘不过气来,才放开。笑道:“这不怪你,爹从来不喜人问陇州的事情。我跟他管理店子这么久,爹样样都放得下心交与我去做。但就是不让我染指陇州的生意。”
萧小蝶奇道:“难道你都不好奇的?”
方有年道:“从我记事开始爹已是每个季度都要去陇州一次。这么多年来风雨不改。每个季度都要去呢。”
萧小蝶又问:“那娘亲都不问的?”
方有年笑道:“商人本就是要走天下的。娘亲一个妇道人家,问来作甚?”
萧小蝶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又道:“老爷不会是...”
萧小蝶本想猜方老爷会不会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这关系重大,又是长辈的事,自己断不能乱讲。
方有年已经猜到萧小蝶的意思,道:“娘子不知,我还偷偷趁爹不在看过我们家的账,发觉我们家每年收入三分一的银子都送去了陇州,只是账面做得好,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
萧小蝶一惊,道:“哈,想不到你也是个大胆的。连爹爹手中的账你也敢查。可查到什么?”
方有年苦笑了一下,道:“爹是什么人,比你我还精,要是能查得到早就查了。这些年我没小提出跟爹去陇州看看。但爹每次都以各种借口推却我呢。”
平城的生意可以全交给方有年打理,陇州的生意却边儿都不让碰,这实在是怪异。
方有年又道:“有一回奶奶的至亲嫁女儿到陇州,邀我们一家去喝喜酒,没想到爹爹硬是不让去。那时候娘亲问了几回,都让爹爹给挡了回去,最后不了了之了。”
萧小蝶很觉奇怪,到底陇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硬是不让人去,也不让问。
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一个不好的词语,脱口而出道:“外室?”
方有年听到这也一惊,但马上就道:“爹爹出门在外,经常要到陇州。若在陇州养个外室也不奇怪。直接告诉娘亲便是,为何要瞒着?”
外室相当于一个妾而尔,甚至连妾都不如。萧老爷长期要到陇州,就算直接给何氏挑明,何氏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于是萧小蝶很快就把这念头抛开了。
“既然不是外室,难道真是些什么生意?”
方有年看着喃喃自语的娇妻,笑着道:“你且放心,爹爹定不会作不合礼教,触犯刑法的生意。”
萧小蝶两手一摊,道:“妾身愚昧,实在想不通了。”
方有年听得她自称‘妾身’卖乖,一把把她压到身下,道:“早知就不道与你,要你一起烦心。且让为夫替你宽宽心。”
一时间,房内春意阑珊。
再说方老爷回来后,不知为何,竟有点厌何氏。当晚便宿到了孙姨娘的房。
何氏见状,虽恨老爷不给她脸面,但也真怕孙姨娘得了宠,于是连夜把孙姨娘那点嫁妆送了回去,还忍疼送了些好礼。
但老爷却连续几日都没去何氏房里。倒是院子几个姨娘轮番上阵。换个不停。
杨婶把这些与萧小蝶道来的时候,二人都哈哈大笑。萧小蝶这下心里总算畅顺了。
杨婶很是高兴,知道萧小蝶只肯听自己口中的“是非”,每天都把看到的,见到的,统统在脑袋里存起来,道与萧小蝶听。
萧小蝶虽然不爱搬弄是非,但到底了解府内风向十分重要。自己不就利用过流言蜚语设计过婆母一回?若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倒是着了别人的道儿都不晓得。
与杨婶说完话儿,萧小蝶便躺在榻上睡了个舒舒服服的午觉。
醒来的时候方有年还没回来,倒是来福丫头说方姨娘已经在正厅等候多时。本要叫醒萧小蝶的,但方姨娘坚持说自己等等就好,不必吵醒萧小蝶。
萧小蝶连忙起来简单梳洗。毕竟是二叔的妾,不是自家的妾,怠慢了不太好。
方姨娘见萧小蝶出来,极为规矩地行了个礼。
萧小蝶落座后才问道:“方姨娘也是的,真是见外了。下次来让人唤我一声便是。”
方姨娘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也不过等了一会儿而尔。”
萧小蝶想她苦等多时,必是有要事,也就不再与她打马虎眼,直接问道:“方姨娘可是有事?”
方姨娘点了点头,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的确有事。”
萧小蝶见她苦等多时要见自己,这时见着了却吞吞吐吐,想必是难启齿的事了。于是屏退了左右。再道:“方姨娘尽放心说。”
方姨娘见萧小蝶屏退了下人们,很是感激,于是上前一跪,道:“少夫人救我!”
萧小蝶一惊,问道:“方姨娘这是作甚,快起来说话。”
方姨娘却是不肯,竟磕起头来,声声道:“少夫人救我。”
萧小蝶见她这样,越发不敢答应,只道:“能帮的我定帮,但若为难的,定要回了婆母做主才成。”
方姨娘见萧小蝶不肯松口,越发磕头磕得用力。
萧小蝶怕她出事,连忙道:“若你不愿说,也罢了。”
说完唤人进来把方姨娘扶住。
方姨娘已经把头磕得头破血流,一阵阵的眩晕,再无力反抗。
来福和来富丫头见到这般情景,都很是惊讶,连忙问萧小蝶有没有受伤,怎么了。
萧小蝶一阵好笑,吩咐人把方姨娘送回去。又想到人来的时候还是好的,出去就头破血流了,到底是二叔的妾。传出去可是要多难听又多难听的。于是又道:“唤个大夫来替方姨娘瞧瞧,再使人去报给大夫人听一声。”
本来眩晕得禁,让两个婆子驾着的方姨娘闻得这话,竟有力气甩开了两个婆子,一边磕头一边道:“求少夫人不要告诉大夫人,也不要请大夫。”
萧小蝶怕她再有闪失,于是连忙道:“方姨娘这是要为难与我。来人,把方姨娘请回去。”
方姨娘本就失血眩晕,刚又这么折腾,再没力气反抗,只动着嘴唇,让萧小蝶不要告诉大夫人。
婆子带走方姨娘后,来富丫头便道要去报给大夫人。
萧小蝶想起方姨娘刚刚那可怜模样,心软下来,摆了摆手,道:“罢了,先找个大夫来替她瞧瞧,看大夫人怎么说再算罢。”
来富丫头听了,点了点头,才转身去唤人请大夫。
来福丫头却提醒道:“小姐,若不报给大夫人听,恐怕等流言传开,到时大夫人来问责,更不好说。”
萧小蝶点头,道:“有理,传令下去,全都给我闭口,若有风声传了出去,立马卖掉。”
来福丫头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句:“小姐还是心太软了。”后便出去传话。暗地里吩咐其他人,往后方姨娘来了,不许放她进来,让她在院子门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