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不管不顾地冲到南天门,忽然想起了一个十分要命的问题:我不认识路!方才与承恪上天的时候一路都在走神,途经了什么地方半分也没记住,放眼望去,南天门外是一片茫茫云雾,着实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要回到红莲谷简直是天方夜谭。我努力回忆着,刚才我们好像是右拐、再左拐、再向上,对,天宫那么高,那红莲谷一定在天宫下面。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一咬牙一闭眼,从南天门直直地跳了下去。
一路急坠直下,倒也不怎么害怕,经过了什么界天都是走马观花地一过,直坠了好久,终于着地。抬眼一看,彻底吓傻,这哪是什么红莲谷,分明是一个热闹的集市!完了,跳过头了,没掉到红莲谷,掉到人间了..
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打量着四周,人们用同样一种奇怪地目光打量着我。大约是纳罕从什么地方出来这么一个披头散发、衣着华丽还戴着面纱的姑娘。我松了一口气,幸亏他们看不到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然定要把我当成妖怪烧了或者当成天外来客送到什么研究机构去解剖。举步刚要研究一下地形,却忽然闻到一股甜甜的香气——是荔枝!荔枝是我的最爱,红莲谷只产莲子,不产荔枝,从前每次承恪从天上带回来,我都是风卷残云一个不剩,而他只是默默笑着为我剥掉果皮,手上带着一股淡香。那笑容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勾起重重伤感。算了不想了,先吃荔枝吧。
循着香气来到一座高大的建筑前,似乎是某个官家的府邸。我隐了身从门缝挤进去,再行寻找,来到宗祠旁边的一座祠堂。一进门就嗅到浓郁的荔枝香,赶紧显形,也没顾上看看桌前供的是谁,抓起一个荔枝就剥。终归我还在负气,哪怕供的是天帝老君,我也敢把供品吃得一点不剩!
谁知刚刚剥好一个荔枝正要往嘴里送,荔枝却陡然不见了,过不会儿,荔枝核被扔在地上,早已吃得干干净净。我大是诧异,难道这还有一位神仙不成?我狐疑地又剥了一颗,刚刚剥好,荔枝肉又不见了,平白落个核丢在地上。如此三四颗都是这样,地上散了一堆果皮果核,我却半点也没吃到。本来我就一肚子气,被人这样耍更是怒火中烧,也不管有人没人,冲着虚空中大喊:“是哪位戏弄在下,便请现身吧!”话音刚落,虚空中传来一声得意的戏笑,一位青衣公子的身影慢慢浮现。只见他侧身倚在半空中,神情十分慵懒,面庞虽带着欠揍一样的恶作剧表情,却掩盖不住清秀的眉目和一身书卷气。我后退一步,警觉地望着他:“你是谁?”他脸上的笑更深,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我:“你又是谁?竟敢来创我祠堂,还偷吃我的供品。”我这才回头仔细打量这祠堂一番,门斗上贴着隶书“状元祠”三个大字,身旁的桌案上摆着几个牌位,中间是文曲星的神位,两边分列着几个曾经中过状元的祖先灵位。唔,原来这家是个书香世家,这祠堂是文曲星的祠堂。我回头躬身一揖,“在下不知是文曲仙官的地方,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卑职是荒山沧海的若水神君,参见文曲神君。”文曲星在天宫中是正二品文官,品级比我这个五品水神要高出很多。虽然听说他性情疏狂,不爱在天宫奉职,只在人间闲逛,天帝也不甚待见他,但礼数仍是错不得。文曲微微一笑拱手还礼:“我道是谁,原来是三皇子妃琉璃娘娘,微臣不识,无礼于娘娘,请娘娘恕罪。娘娘此刻不是应该在天宫吃西王母的寿宴么,怎的下凡来了?三殿下何在?”提到寿宴,我心中更加不快,但刚刚众仙朝贺时似乎并未看见这位文曲仙官,于是岔了话题:“娘娘二字可不敢当,仙官请唤卑职的仙号若水即可。卑职要回红莲谷,不想错投了路径来到凡间,一路撞到仙官的祠堂。仙官怎么也在这?难道扬言要共乐三天三夜的桃花寿宴半日便完了?”文曲见我微有怒色,大约也猜到了三分,又笑了笑,道:“我向来不喜礼法拘束,既然娘娘与我是同道中人,那我们就不要谦了。这是凡间,我不唤你娘娘,你也不要称呼我仙官。我最厌恶热闹,更不爱在天上待着,是以寿宴未曾到场。我看你似有不乐之态,是与谁怄气了么?”说完,他用一种诡秘得意的眼神看着我,直对视我的眼睛,片刻我已心领神会,那未曾说出的话是:“你是和三殿下呕气了吧。”我心中暗暗忖度,这个文曲古灵精怪,不拘礼法,性子又直,与天上那些天天拿腔作势的神仙不同,却是不让人讨厌,但我与承恪的纠葛又怎能随便告诉外人,于是说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天帝天后嫌弃我是个乡下姑娘,是以心中不快,和承恪绊了几句嘴。”文曲眨眨眼,看出我的敷衍,并不生气,也不追问,只说:“那我送你回红莲谷吧。”我刚要答应,转念一想,承恪未曾追我,一定是到红莲谷等着了。既说好不见,那便不要回去了,免得尴尬。于是说:“我看这凡间到时好玩的很,我在红莲谷也甚无聊,想在凡间玩玩,不知仙官..啊不,文曲你肯不肯收留?”文曲哈哈大笑:“当然,想不到娘娘如此潇洒爽快,我文曲今天便交了你这个朋友,你爱住几天便住几天,人间却是比仙界好玩多了。凡人一心想成仙,却不知少了人情味的生活,才是最无趣的。”文曲这样疏狂随性,心无杂念,也让我的心情开朗了不少,回眸报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