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房内,清浅道:“现下里一切都已妥当,我们也到雍京了,那当务之急就是去找我师父天凌道人,问问他那里有无线索,我们再做计议。”
三人点头,遂收拾齐备,清浅并两个丫头换了男子衣裳,出了林府来。
雍国的街道和卞国不同,乃是商业区与居民区分开的。这一路走过酒肆林立,人头攒动,看起来格外热闹繁华,卖小物件的小贩吆喝着招徕顾客,来来往往的马车秩序井然。清浅被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所感染,心情也变得晴朗起来,只是她心里记挂着尹苍的事,便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忽听得前方十分吵闹,许多人围住在看什么东西,采芷十分好奇,便第一个跑到人群中探着脑袋看。清浅只当她是顽皮,便未加制止。
只听采芷大喊:“小姐,小姐!是那个拿折扇的公子!”
修白蹙眉,心道:怎么他又在这了?
清浅道:“他怎么了?”
采芷急道:“这有人把他给拿住了,说他不给钱!”
清浅心想,虽然此人很奇怪,但看起来也不想个赖账的主。既然遇到了便不能不帮。遂跻身往人群里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披红戴绿,打扮得十分妖艳,此刻正揪住容澈骂个不休。
那女人红唇丰臀,叉着腰骂道:“各位街坊邻居都来评评理啊,这人穿的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是个白嫖不给钱的主!我们拾翠楼是什么来头?这雍国上上下下的老少爷们都知道,是雍京最有名的烟花地儿!你若是没钱,就休要来找不自在,莫要来了却道没钱,我翠姨不会给你好看!”
容澈此时却是与昨日完全不同的一副光景,衣衫华贵却被那叫翠姨的女人扯得没了形状,脸上冷汗涔涔,没有了笑意。他辩解道:“我想起来了,我下楼时与一男子撞了个满怀,想是那便是个偷儿,我的钱就是那时被窃走的!”
“放你娘的屁!老娘见你穿的好,把你当爷一样伺候着,谁曾想竟是个装怂的!”那翠姨横眉怒目。清浅想,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容澈不被她的唾沫星子淹死也要被她的眼神给杀死了。
“我、我……”容澈显然是被翠姨的气势所吓倒,竟没有一点先前飘逸的模样。“我没有来嫖……”
“哼,你没嫖,笑话!逛窑子不来嫖,难道你找姑娘陪你作画啊?当嫖客不丢人,丢人的是当完嫖客既不给钱又不认账!”
“我的确是来找一位姑娘的,不过不是来嫖的……”容澈的表情委屈到了极致,被人为难又被人误解,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呵呵,别死皮不要脸了!你这样的人,哪个姑娘肯见你?我看你还是先把钱给老娘是正经!”
清浅有些听不下去了,虽说容澈和她只有一面之交,在她心中的印象也不甚友好,但旁人公然这样为难他,她是有些看不过眼的,他大概不会是这样欠钱不还的人吧。脑子一转,身子已迈出几步远,走到翠姨身边道:“不就是几两银子么,我替他给你。”说着就拿出一锭银子,甩给了她。又不喜她那个认钱不认人的势利劲儿,遂补了一句道:“翠姨为了拾翠楼,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为了姑娘们的生计竟能豁出去老脸在此行侠仗义,小女子佩服至极。”周围的人哄笑不已。
那翠姨看了看银子,只有的多没的少,喜得什么似的,哪还听得见清浅说了些什么。遂眉开眼笑地对着清浅道:“姑娘是个识大体的人,懂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辛苦。这世道挣点糊口钱不易呀。”又重重地亲了那银子一口,似是没见过钱似的。
清浅最受不了那股子见钱眼开的模样,并未答话,拽着容澈就走。谁料容澈边走还边冲着翠姨骂回去,道:“你个势利小人!见钱眼开!现下看得起我了罢,谁还没两个有钱朋友!哼!”
清浅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道:“阁下可真是有骨气。”
容澈笑嘻嘻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清浅故意气他,斜斜笑道:“那你刚刚被人家揪住在众人面前现眼时,是屈还是伸呢?”
容澈顿时泄了气,表情也变得委屈至极道:“我真的是被偷了啊。”
清浅故作嘲笑道:“谁让你爱来这种烟柳巷,身正才不怕影子歪呢,你本身是歪的,想来影子也必是歪的。”
容澈一时气结,竟没说出话来。清浅暗自好笑,打趣道:“还有啊,谁是你朋友?白银二十两,加利息一并结算。”说完便笑着向前走去。清浅心道:没来由地就想逗他,一点也不像自己。
容澈又惊又气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再说修白,清浅看见容澈有难,便义不容辞地去帮他。修白本要拦着,因着他不想让清浅在这烟花之地抛头露面,还未及拦,忽感到一阵熟悉的目光从楼上向下看来。修白定睛一看,是一蒙面的蓝衣女子,正定定地瞅着他。
修白心道:“这眼神怎的如此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那女子眼波流转,似有话要说。但彼此距离太远,围观的人又多,无法尽达人意。那女子进去匆匆写了个字条,丸成纸团,趁人不注意时扔到了修白手里,便转头进去了。修白摊开纸条看时,只见那写着一行蝇头小楷:今日子时拾翠楼见。心下便默默记下了。修白见清浅已走在了他的前头,便匆忙迎头赶上。
容澈见清浅和修白都在弯弯绕绕地寻着什么,便开口问道:“喂,你们找什么呢?”
修白冷冷道:“与你无关。”
容澈扭扭捏捏道:“前头那个小气鬼说还要我给她利息,今日我必要跟着你们的,你们就把我当苦力罢。”
清浅笑道:“我们是去找人,要苦力做什么?”
采薇和采芷也笑个不停,忙道:“容公子,您欠我们小姐的银子可不能就这么赖了,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别想着跟我们走了一遭就能抵了的。”
容澈严肃道:“当然要还!只不过……只不过……”
清浅道:“只不过什么?”
容澈嘻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快走罢。”说着便一路小跑地跟在清浅后头,生怕大家把他甩掉了似的。
修白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道:怎的过了这么久这人还是这么个性子,行为没个准儿。今日他要跟便跟吧,想来只要瞒住姐姐的身份,其他的就算他知道了也许也只有好处并无坏处。
清浅按照师父给过的地址,一路曲曲拐拐地来到了一户种着三株白杨的小院前。清浅长吁一口气道:“终于找到了,就是这里。”
修白关切道:“姐姐莫忙,让我去叫门,你且歇歇。”
容澈轻蔑地瞪了修白一眼,心道:对我就如此凶声厉气,对他姐姐就格外温柔和顺。
修白看到容澈在瞪他,心中暗自痛快,却并未露出一星半点,轻飘飘的眼神没停留在容澈身上片刻,便上前去叫门。
开门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干枯瘦小。他盯着门外的清浅等人看了半天,遂道:“几位有何贵干?”
清浅忙迎了上来,微笑道:“老人家,我等来寻天凌道人,不知在否?”
那老者看了看清浅道:“你是他何人?”
清浅道:“我是他的弟子,从卞国来。”
那老者还欲再说,只听见院内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阿忠,莫要再让客人站着了,快请进来罢。”
那叫阿忠的老者忙把清浅等人让进来。清浅急急顺着声音的来源走去,见天凌道人在房中打坐,一身玄色道袍浆洗得分外干净。熟悉的场景再现,只是少了一个人。清浅忙跪了下去,泪水不禁滚滚滑落,道了一声:“师父。”
天凌忙搀起清浅,让她在椅上坐了。容澈还欲跟进去,被修白一把拦住道:“人家师徒两个说说话儿,你跟着个什么劲儿。”
容澈方知自己讨了个没趣,遂瘪瘪嘴,在院里的石墩上坐下抓着石子玩。修白看着他颇为幼稚的举动,不由得摇了摇头。若有旁人在此,一定看不出来容澈比修白年岁还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