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湙城,见玉容只身归营的刘虎脸色有些不善。怨不得他多想,一行人前往京师,就玉容一人归来,换做旁人也会心存疑虑。
刘虎虽对玉容没有好脸色,至少信守承诺,除了提醒过韩生小心玉容外,未对旁人提起过玉容的半点事情,只是人性一旦多疑,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也能发挥想像,让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产生各种联系。
刘虎一多心,曾怀疑韩生的死是不是与玉容有着关联,因为那时玉容远在军营,并未直接参战,没有直接证据,是以一直对玉容保持着三分警戒,七分疑心。现在看到玉容,脑子转了十七八道弯,就想着玉容是不是想趁此机会与南丰接头,出卖北丰军中消息,否则怎么会单独回来,以赵玄将军的性子,也不会让玉容单独回来,也未带来只言片语。
面对刘虎审视的目光,心情不算太好的玉容,第一次给了他冷脸,不予以理会。照常宿在赵玄的大帐中,每日里操练,吃饭,偶尔躲到某个角落晒晒太阳发发呆,让人抓不住半点把柄。
时间如水般流逝,回湙城将近一月,赵玄还不见踪影,南丰对面也十分安宁,未来叫阵或是攻打过湙城,孙武和李安那边也未有任何消息传来,想必也是极为平静。得不到任何消息的玉容开始有些焦躁,同样焦躁的还有后方补济的军队,停留在固城的十万精锐大军。他们气势高昂而来,只为战场上一展身手,为北丰再添辉煌,前面军队的战果,让闲置的他们颇有些磨拳擦牚。
其实玉容走后不过三天,赵玄便在太子的带领下,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直奔南丰而去,为了不耽误时间,随行人员选的大多都是青年才俊,有着良好的身体底子。至于朝堂上那些唠叨个没完,大呼不合礼制的老臣,则交由时常称病,不临朝的皇上去应付。
一路上都有专人将南丰与夷人的战况,通过各种渠道回报太子,夷人在关外长年风餐露宿,生性剽悍,进了南丰地界,享受过美酒佳肴后,只觉的南丰无疑是人间天堂,物产丰富,军营存粮充足,不似关外,每到冬天时便要忍饥挨饿,饱受风雪天灾之苦。
与北丰的战事虽暂停,楚风也不敢对驻防军队做大的调派,毕竟兵不厌诈,一旦北丰趁势强攻,南丰便是灭顶之灾。
兵力后继不足的南丰,在面对夷人毁灭性的杀戮下几近节节败退。对北丰主动议和的事支持者众多,楚风始终不置一词,冷眼旁观,直到收到北丰太子亲自前来议和的消息,才安置好军务,先北太子一步到达京师,做着种种筹划。
南丰与夷人的战报,对北太子而言是极为有利的,他心里的盘算,对着赵玄及一干下臣,却是笑而不言,时机未到,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用急行军的速度,几乎不眠不休的日夜兼程赶往南丰,此种情形下,赵玄也没办法托人带信给玉容,一时间只能失去联系,两不相知。
南丰候府内,好不容易有片刻空闲的楚风正轻声问着忠叔,上回他带信回来交办的事情如何?
忠叔两鬓多了些斑白,想来这几年必是操劳的厉害。看着自小长大的候爷,面有忧色的答道“公子,收到您的信就去办了,问了紫月的意思,她似是不愿。大夫那边还没制出公子所需的药,说是没有先例,一时还弄不出头绪。”
楚风微微皱眉,略有不悦。女大不中留,紫月年岁已是不小,又是玉容唯一的妹妹,再这么留下去,只怕玉容对自己的恨又要多一桩了。让她去玉容那边也不妥,一旦两姐妹合到一处,只怕玉容就再也没了牵挂,不肯再来京城一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紫月许配给京中显贵,自己能掌控之人。
忠叔眉宇间比前几年多了几许忧愁,府上公子接进来的女子数人,只是一直没有子嗣,前些年有怀上的,却是落了胎,有因为吃错东西小产的,也有不小心跌跤自己摔倒的,楚风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忠叔心里却是在想着,难道是公子杀戮太重,老天给的惩罚。
再后来,楚风去了战场,候府更是没有添丁的可能,见紫月被召,还高兴了一阵,等紫月回来一问清楚,忠叔除了叹气,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公子,紫月与灵儿面相上也有几分相似,又在府候留了这么些年,看着也极本份,不如也收了房,侍候公子”忠叔一脸期盼的望着楚风,当初见公子收了数名女子入府,只当公子想通了,直到紫月回来,才知自己大错特错。既然实在放不下,又得不到,寻个替身也好,只要公子早日有了子嗣,享受了天伦之乐,有些事也就会慢慢淡忘了。
“忠叔,你先下去吧,这件事等过几日再做安排。”楚风淡淡挥手。
“公子,今晚在哪个院里留宿?”
看着忠叔一脸询问之色,楚风轻声叹气,敢这么问自己的,怕是只有忠叔了吧。自回来,忠叔看自己总是流连书房,就如同皇宫般,安排了牌子让自己挑,被拒绝后,每晚都要问上一句。楚风知道忠叔所想,无非是想偌大候府后续有人,况且自己年级也一年大过一年,平常这个年级的男子,孩儿早就满地跑了。
不忍拂忠叔的一片苦心,开口道“就芳亭吧”,论起来,她跟自己的日子最久,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天香楼调教出来的女子,面面俱佳,不知为何,对她总是爱不起来。
听到楚风的回复,忠叔忙应了声。脸上微有喜色,只要公子多雨露均沾,总有收获的。芳亭身份特殊,不能有孕,选她虽浪费了点,总好过公子不近女色。
芳亭听到忠叔遣人带话来,忙精心装扮了一番。长久未见,激动的脸上更添了几朵红晕。这两年,日盼夜盼,就等着候爷回来,况且自己一直都有暗中用着方子,破解当年喝下的无子汤,有没有成效,试试便知分晓。看候爷对府中女子不上心的样子,怕是谁先有孕,谁就能先一步登上主母的位置,不知内情的芳亭兀自做着美梦,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出身。
当北太子的仪仗大张旗鼓的由城门进入时,京中百姓皆议论纷纷,猜测议和的条件和最终结果,一半以上的人,都认为怕是要割地了,割的自然的南丰的领土。
由年轻随行官员充任极为养眼的依仗队,意气风发的样子吸引了不少眼球。而这一众看上去精神抖擞的了队伍在完成各种仪式,回到驿站后,终于原形毕露的顾不得再装下去,一个个直接趴在床上呼呼入睡。
外面的一切应酬事宜,就交由早在京城的北丰使臣安排妥当。
两日过后,所谈的事情在一场正式接风晚宴上,摆上了台面,北丰以太子为首,赵玄做侍卫装束跟在身后,以防突变。南丰除了皇上端坐高处,左下首坐着神态自有一股睥睨之气的楚风,其后的两边依次坐着一干双方重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座上的皇帝两眼色眯眯的望着台下的歌舞,不时招呼着北太子看哪个美女最是养眼。
座下有些臣子叹气,做掩面状。南丰面临如此危机,皇上还能毫无所察的吃喝玩乐,不知该说他心胸宽广,还是说他不学无术。
楚风冷冷一笑,这样的皇上,正是他所要的,如今大权在握,若不是夷人横插一脚,再拖个几年,江山便可易主,眼下事有变化,决策权依旧在自己手上。
“不知北太子前来,打算如何议和?”楚风的话问的不是太恭敬,甚至有些嘲讽,此时大张旗鼓说要来议和,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楚风自是不信占尽先机的北丰会有如此好心。
听楚风问话,众人皆望着北太子如何应对,皇上暂时挥退了歌舞,望着北太子做疑惑状“爱卿问的极是,朕也好奇”。
北太子笑道“自是诚意万分。”
“哦?”楚风一挑眉,倒想听听怎么个诚意万分法。
皇上如同看戏般,神色带着丝兴奋不时看向说话的楚风与太子,自己完全成了局外人。座下众臣皆是神色肃穆,极为认真的竖起耳朵听着。
“北丰愿意将所有兵马撤至湙城,以湙城为界,其余南丰以内的城池,尽皆归还贵国”太子话一出口,周边响起一片抽气声,此事太子早知会过赵玄,虽是不满,碍于太子决心已下,赵玄也不能说什么,而且回到军中,还得安抚与自己同样有想法的将领兵士。
众大臣不知,楚风却是心知肚明“北太子好算计,占了南丰的咽喉要城,归还几个残破的小镇,便显得诚意十足了?”提起白玉酒壳,亲手将酒缓缓注入杯中,闻着酒香说道“北太子若真有诚意,不如退出南丰,归还我南丰咽喉要道。”
又是一片抽气声,南丰众臣暗道糟糕,只怕议和要无果而终。北太子极是潇洒的一笑“本欲遂楚候爷所愿,只是众所周知,这几座城池都是北丰将士用血肉换来的。上回我国赵将军前来贵国做客,可是代价不小,不知这回,楚候爷愿费几何?平白就这么还了贵国,对北丰全军及失去亲人的百姓没法交待”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楚风自是知道要北丰就这么退出去,自是不可能。而用银钱去赎,更是不可能,南丰国库早就空虚,从赵玄身上敲诈的银子也都用做军饷和收买人心所用。况且以楚风的骄傲,他也不屑这么做。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北太子长叹一声,悲天悯人的说道“南丰北丰,几百年前本是一家。如今被关外蛮夷欺上门来,见人就杀,就东西就抢,毫无礼法,自是要同仇敌恺,实不忍此时同室操戈”
或许是太子的神情太过真情流露,座下的南丰臣子居然有被太子感动到的,一时竟忘了是谁先攻打的南丰,皆认为北太子果然名不虚传,以仁义名动天下。楚风私下里对北太子的评价多了两个字,无耻。
几番商讨下来,对于议和的某些细节总是无法落实下来,北太子除了不愿归还湙城以外的几个关口,其余攻下的城池,皆愿无条件归还。其理由也十分充分,赵玄一人在南丰做客时,北丰支付了半个国库做为谢礼,北丰代南丰照顾南丰百姓已久,说什么也得出个合适的价钱不是。
此事楚风最是心知肚明,摆明了北太子是等在这里将自己一军,也不急着表态,依旧一幅冷漠的样子,北太子心里冷笑,夷人的军队来势凶猛,不与北丰议和,两边都要重兵布防,看你能撑到几时。
南丰的一部分臣子也怕北丰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一旦调派走一部分对抗北丰的士兵,夷人被赶出去之时,北丰大举进范,只怕是再无抵挡之力,白白让北丰捡了便宜。这也正是楚风迟迟不表态的原因。
北太子一反赶路时的急躁,气定神闲,由得南丰的臣子在那里交头接耳,不时出着主意。直到有一日有一个臣子得了楚风授意,在大殿之上开口道“北太子既说同仇敌恺,不如北丰也借些兵力与南丰,共同抗敌,以示诚意。”
楚风此举本有试探之心,他不信北太子真有那么好心,料定北太子必定会婉拒,因为北丰一旦派兵入了南丰,其生死便由南丰说了算,一旦夷人退兵,楚风没打算让北丰的军队活着离开南丰的战场。
“如此也好,便派出十万大军助南丰退敌如何?”沉思片刻,北太子出乎意料的说道。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连北丰的众臣也有些坐不住了,赵玄也是吃了一惊,喜忧参半。
楚风略挥袍袖,眸子里闪过一缕精光“北太子果然有诚意,只是不知带兵的是何人?两军同盟又以谁为首?”
太子坦然一笑“既是诚心前来助阵退敌,自是派我北丰大将赵玄领兵。夷人未退前,当以贵国为首”略一停顿,太子面上稍显为难道“只是这粮草……….?”
一直兴味十足听着众人言论的皇上突然开口说道“得友邻相助,粮草自是由南丰筹谋,何需担心,楚风,你说朕说的可有道理?”
有外国使臣在,楚风不能不给皇上面子,微一点头“皇上说的自是对的”
皇上如同得了表扬的孩子,脸上闪着兴奋,举起杯子道“既是议和事项已定,今日便喝个痛快”。大的方向已定,其余细枝未节自有各自的下属臣子前去打理,此时气氛欢腾,于是纷纷举杯。
几番痛饮,皇上酒意浓浓,抓着北太子不撒手,满嘴酒气的请北太子留宿宫中。
按理本是于礼不合,奈何此时的皇上似是饮酒过量,发了酒疯。指着反驳的一干臣子道“朕要留,谁敢说于礼不合?”劝戒的臣子一时噤声,目光皆转向楚风。楚风想着皇上醉了,留宿北太子也没什么,况且皇上越是失德,对自己便越是有利。缓缓说道“皇上金口玉言,臣等谨遵圣命”
赵玄想说不妥,收到自家太子暗示的眼神,终是什么都没说。料想南丰此时也不敢对太子不利,将自己处于水深火热的不利之地。
不过留宿宫内一晚,而事情的发展却有些让人意外,次日后传闻北太子因醉酒,误入了一位待嫁公主的寝宫,至于究竟是如何进去的,无法深究,就算楚风满腔疑虑,面对圣上愠怒的眼神,也不好多问些什么,凡是当日与此事有关的太监婢女都被恼怒的皇上下旨处死,查无可查。
北太子不做辨解,面对疑虑的北丰臣子也只是笑笑,如同一只得了吃食的狐狸,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空穴来风,还是真有其事。
原来有些眉目的和谈,经此消息,更进一步,北太子主动求娶南丰公主做正妃,南丰皇帝顺水推舟与北丰太子联了姻,定下婚期。失守的湙城几座关口被当做嫁妆归于北丰,北丰明正言顺出兵助其退兵,却依然谨守前言,所有行动听从楚风调配。楚风闻言,眉头微皱,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而朝中众臣皆以为此是最好的安排,既保全的两国的名声,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楚风看着北太子递来的名单,淡淡扫过一眼,不语。单上的名字都不陌生,可说的上熟悉,以赵玄为首,孙武,李安,皆在名单之内。
北太子浅浅一笑“此乃我北丰名将,前来助南丰退敌,至于如何安排,皆由候爷做主”
楚风不经意道“太子如此诚意,却之不恭,先行谢过,在下还想向太子要一个人”
看着北太子询问的眼神,楚风也不拐弯抹角,压低了声音道“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