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过去,东方一点晨光亮起,然后苍茫大地如一个初愈的病人,脸上泛起了红光。
在李夫鬼吼术的加持下,天虚军士气势稳稳压住飞目,战线不断向任邈山远处推去。在这日光之下,荒山与星卫身上的亮光不再那么刺眼,但两人的打斗却越发的激烈,一时间成为了战场上的焦点。
星卫每一次挥棍都带起一片星光。在剧烈的战斗中,荒山背上的纹身好像活了一般,慢慢的变大,晰蜴纹身的头颅、四肢与荒山的头颅、四肢重合在一起,这时纹身上的鳞片就仿佛长在了荒山身上。星卫的每一击都有碎石之力,但打在荒山身上虽激起一些火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自星卫吸取安白生命力后,虽力量大增,但也架不住与荒山这样消耗下去,到这时身形又开始渐渐变淡。星卫心中焦急便要速战速决,当下后挥棍逼开荒山,又后跳一步,将长棍抱在胸前,双手掐决,口中道:“作为一个冥息境,能让一个星卫使用星决,你应感到骄傲!”
可荒山现在理智尽失,哪里听得到星卫的话,只是举棍向前冲去。这时星卫已掐完了星决,忽见他手中长棍暴长数倍,长至一丈多长,两手都无法合握,且棍周围似有风刃缠绕,这风刃将地上的雪花扬起,围着长棍不停打转。
荒山却仿佛看不到星卫手兵器的变化,只是一股脑的向前冲去,星卫怒吼一声,腰上用力,将长棍挥了出去,正打在荒山左肋,将他击飞数丈远。棍上之风一碰到荒山皮肉便如刀子一般开始切割,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响,但荒山在纹身加持之下,肉体之强已到不可理喻的地步,生受星卫一棍毫发无伤,但这时碰上这风竟被割出数道几可见骨的伤口。
荒山倒在地上见自己流血,先是一愣,眼神开始有了变化,身体开始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荒山站起身子,仰头长啸,这啸声中没有丝毫星力,却能直冲云宵,远远荡开,一直荡到任邈山山顶。这战场上无论飞目还是天虚军士听到啸声,只觉心生惧意、胆颤不已。
李夫鬼有合脉境修为,此时听到啸声也不禁一震,抬眼望去才知道发出这震人心魄啸声的竟是之前以为实为不堪的啼星者荒山。李夫鬼本以吼术见长,这时细细品味这吼声,竟品出一丝前所未有的领悟来,他知道就在这时自己的吼术又上了一层楼,于是和着荒山之声仰头长啸。这两声啸声相互加持,又各自不甘落后。
李夫鬼啸声本可以加持已方军士星力,但凡顾编星上的天虚军士听到李夫鬼的吼声无不士气大振,可荒山的吼声却可摄人心魂。天虚军士将这两声吼声听在心里,只觉又是害怕又是激动,这两种情绪互为水火,在每一个人心中冲撞不已,几乎要将人折磨得疯掉。
星卫听却从荒山吼声中品出一股别样的味道来,他冲着荒山叫道:“你到底从哪里来!你跟鸦鸣国到底有何关系!”
星卫的声音被淹没在荒山与李夫鬼的声意中,几不可闻。就算荒山可以听到,以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回答,更何况他只是在白颜处听到过鸦鸣国,跟本不知道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意思。
星卫这一问不过是惊骇之下随口问出,问过之后便知荒山不可能回答,于是扛着巨棍向着荒山横扫而去。荒山见星卫进攻,止了啸声举棍挡下了这一击。星卫这次出手有用足了气力,况又有上星力加持,荒山虽挡住这一棍,但也被震得口吐鲜血。
兵器越大、越重,打在人身上也就越疼,可同时,出手和回收兵器的时间也就越长,这个道理放在哪里都不会错。毫无疑问的是,星卫手中的巨棍大的难以置信,若非有星力加持,就连荒山也抬不起来。
事实上星卫击中荒山后的反应并不慢——也不过是比荒山慢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可以就是慢的这一点点,已经足以致命。荒山抓住这一时机一跃上前高举荒白棍向着星卫击去,星卫巨棍回收不及,自然无法挡架闪避,当下只有生生改变巨棍方向,向荒山击去。
荒山的荒白棍先击在星卫身上,星卫受伤,但硬是将巨棍击在荒山身上。
这一次两人出手,比的是谁更耐打!谁倒下就是谁输。
倒下的是荒山。荒山与星卫动手之前便已受了重伤,而这次出手之前又被星卫击中,伤上加伤,自然难有赢的机会。
荒山已经很久没有尝到失败的滋味,现他躺在地上,身体的疼痛尚在其次,心里却很不好过。
星卫虽没有倒下,却也受了伤,他吐出一口血来。星卫的血是深蓝色的,一被吐出便化作了蓝色的烟气消散了去。星卫之前就已因星力匮乏而开始身形暗淡,这时用了星决又加上受了伤,身形更加的淡了。
星卫看着倒在地上的荒山并没有出手。只是冷冷的说:“你,输了。”说完这一句后身形变得完全透明,消失于虚空。
荒山不相信自己已输了,在他心中只要没有死就还没有输。荒山伸出一只手,用力的向着星卫消失的方向抓去。他不允许星卫走,他还要打!
但星卫的消失是荒山无法改变的。这一点让荒山更加愤怒,怒气冲了上来似乎要将他撕碎!荒山终于开口,他道:“你、不、能、走!”
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这时,在没有了敌人的荒山眼里,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敌人!他艰难的站了起来高声喊道:“跟、我、打!”这一刻荒山的纹身竟变成了赤红色,血肉上的青筋暴起,双目闪着红光。战场上所有看到了荒山的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两个字——怪物!
狄故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要跟荒山一起去战场的。
“你现在仍可以去战场。”林炽道。可狄故觉得现在太晚了,没准等到战场的时候这场仗都已经打完了。“当你觉得一场仗快要打完的时候,它往往才刚开始。”林炽对狄故说。狄故还是没有去。“李将军那么厉害,再加上荒山,这仗不会打太久的。”狄故这样说。林炽转过头去,不再和狄故说话了。狄故在不停的来回走动,缓解心中的焦虑,那雪地上已被他走出一道脚印踩出的沟来。
狄故终于没有忍住,开口问林炽:“林大哥……”就在这时突然碰的一声从天上坠下一物来,砸在狄故面前。林炽转头一看惊呼出声——那是一具尸体。狄故看到尸体,吓得坐倒在地上。
那是丁明的尸体。
丁明从落雷舰上坠下后正好碰在狄故面前,这也正是丁明的计划,在丁明决意跃下落舰时已选好了位置。
丁明上身只有一件抹胸,腹上以利器刻着九个大字——乐清在来棉,星阵已破。这就是丁明想出的办法,她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将这九个字带到任邈山!
林炽与丁明相识已久,这进他看到丁明腹上的字,来不及震惊,也来不及悲伤。他急对狄故道:“快,快去告诉李将军,乐清在来棉!”
狄故这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别人怎么说,他便怎么做。这时七手人脚的爬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向山下跑去。
蛉房见丁明坠下落雷舰,气得破口大骂,他指着面前的军士骂:“蠢货!混蛋!你奶奶的,那么大个人进来你们看不见?你们全他妈给我下去,把那娘们给我找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时一旁一位观星师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道:“天虚用卑鄙手段害死了否先生,我们一定为他报仇……”蛉房怒道:“什么卑鄙手段!那是你们守卫不周!”那观星师连忙道:“是……是,我们守卫不周害了否先生,只是现在落雷舰星阵被破,一时之间难以复原,是不是先要让下面的人回来,一切等乐帅来了再说?”蛉房喝道:“还回来干嘛?!不要回来了!你们也全给我下去,杀光了天虚的人,算是报仇。你们要是被灭了……就当给否稞陪葬!”
一时间落雷舰一无人说话,舰舷上的旗帜被风吹动,发出呼呼声响。
蛉房转身将手狠狠的砸在栏杆之上,过了半晌道:“把下面的……叫回来吧。”
赛群远远的便看到狄故神色慌张的跑来,连忙迎上去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狄故道:“我找李将军。”赛群道:“李夫鬼在战场上。”说完又担心狄故一时找不到李夫鬼,又说:“你找他干嘛,跟我说。”狄故只说:“我找李将军?”说着向战场跑去。
狄故到了战场之上见飞目军已撤回,所有人聚在一起不知干嘛。等他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些天虚军士竟在与荒山搏斗。狄故连忙上前,一边扒开人群一边喊:“你们干嘛!”说着走到荒山身边。
李夫鬼一见便喊:“小心,走开!”
荒山此时已不认得狄故,只道身边多了个人,杀了总没错,举起荒白棍便向狄故抡去,李夫鬼忙上前一脚将狄故踢开,这才躲过那一棍。
狄故被李夫鬼踢翻在地,这时看着荒山突然想到了那天在未聚城门前时的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