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草丛里一声爆喝打破了雪原的平静,赤炭如龙般腾起,在空中长啸,马嘶声彻底擂起了战鼓,在赤炭四蹄落地瞬间,一百三十八骑齐齐从草丛里跃出,一场预谋的突袭战瞬间爆发了,这些赵家盘龙军斜举着长长的盘龙棍大喝,远处的定边十八骑似乎吓傻了,竟然回头看他们,没有上马,这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区区百来人的势头竟如万千野马在荒原上咆哮一样,排山倒海的力量,让原本脸色轻松的定边十八骑也为之震骇。
定边十八骑横行回疆,第一次被人主动偷袭,这在定边十八骑建制以来还是第一次,定边十八骑已经习惯了敌人惊恐的挥着马鞭在前面玩命的奔驰,他们在后面,一边喝酒一边挥舞马刀大笑着,而不是找死般向死神发起挑战。
一声尖锐的哨声想起,那本来还在岸边饮水的战马,仿佛通灵般撒开四蹄就往回奔,待跑到主人面前,刚才还在写意烧烤的定边十八骑瞬间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的仿佛十八个连体婴儿,他们纷纷拔出插在地上十八柄七尺长的马刀,挑起地上的弓与箭,也不穿盔甲,就那么穿着短裤冲了上去。
“箭!”
首领模样的男人轻喝了一声,随着头儿的下令,紧随其后的十七名定边骑整齐的挽起角弓,狼牙箭上弦,十八枝羽箭控弦不发,骑士们面无表情的看着策马而来的偷袭者。
盘龙军轻骑二而来,距离定边骑只剩下三十丈,无人可以缩头退回去,即使面对迎面而来的狼牙箭,也只能伏身马背映着头皮迎了上去,他们的盘龙棍在后,随时准备以棍圆罩住这群传说中的恶魔。而且,他们的大少爷赵拔岳就冲在最前面,那匹赤炭马一骑绝尘,带着赴死的决心一往无前,那散乱的长发随风往后摆动,都给了这帮向恶魔发起挑战的人们绝大的信心。
“棍扫!”
三十丈、二十五丈、二十丈了、十五丈了,已经可以文件迎面吹来的战马腥臊气味,赵拔岳下令了,盘龙过在雪地里拖曳而过,留下一条深深的痕迹。
“杀,杀,杀!”盘龙军的军士们吼叫着。
“破军!”
十八根箭离弦,如一阵腥风吹向迎面而来的赵家军,领先的几名赵家军瞬间被羽箭洞穿了心口,羽箭去势不停,又从身后盘龙军的嘴里和双眼穿过,最后被后脑骨卡住,余劲带着死者的尸体,高高往后飞起,撞在身后的骑兵身上,骑兵被撞落马下,战马高高扬起马蹄。十八箭后,赵家军仿佛绝堤般的气势,瞬间打住,烟消云散。定边骑发箭之后,立刻收弓,整齐的拔出马鞍边的长刀,冲刺开始了,没有丝毫混乱的迹象,在仅仅不倒十丈的距离,组成了一个以首领为箭头的突刺阵形,提起马速,一下子切入了盘龙军的军阵。
虽然只有十八人,但这些人无一不是杀人过百的人屠,每个人自从被便如定边十八骑后都夷灭过多个中小部落,甚至最初的创始人为了筛除弱者,竟主动进攻大型部落,最后故意被围住,一番厮杀过后,强者逃离,弱者陷于阵中,一次次厮杀,一次次破阵而出,让这些人无一不是久经战阵的老手,哪怕闭上眼,但有风吹草动也绝逃不过他们的耳朵,敢于回身向他们反击的人,几近于自刎,而敢于主动偷袭他们的人,至今只有赵拔岳和这只盘龙军。
十八名定边骑堪堪擦着盘龙军马与马之间的间隙驰过,盘龙军抡起的棍圆擦着定边骑的鼻尖走空,而过马的瞬间,这十八人齐齐扬刀,十八面马刀组成一片小型的刀海,从赵家军中滚过,十来颗人头瞬间被抛上半空,项间的血泉冲上半空,坐在马鞍上的盘龙军甚至连盘龙棍还没有举起,人已经变成无头尸体,随着胯下马的惯性,继续前冲。没有击中定边骑的盘龙军们在战友的血幕中,拔转马头,再一次不顾一切的杀向这十八个魁梧的魔鬼。
定边骑们爆发了一阵笑声,倒好像看到了甚么有趣的东西,忍不住了,在这些杀人如麻的魔鬼眼中,眼前的队伍太多漏洞,而每一个漏洞都意味着那是自己可以下刀杀人的点,这支敢挑战定边骑威严的杂军,落到这个下场,只能说自己跳上门来找死。
那个名叫章久铭的男人,怪叫了一声,一手刀,一手弓,竟脱离队伍单骑切入敌军中,一名盘龙军和他错身而过,章久铭看都没看,只是扬了扬手,手中长弓就套住了来人的头颅,下一刻,男人的头颅竟生生的被弓弦切了下来。章久铭并不再看,人头落地这种事情他已经看的太多了,他只享受过马一刀的快感,像这种观望死者的事,早已经没了兴趣。
“灵芝……”
一个凄厉的狂吼爆发,话音未落,章久铭就觉得脑后一阵狂风,他一震,这阵风尖锐刺耳,绝不是自然生成的风,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章久铭骤然回头,看见盘龙棍迎面而来,不足一尺,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前者,章久铭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本能的后仰,盘龙棍越加的快了,“砰”的一声,章久铭脑袋炸开,里面的脑浆像爆烈开来的西瓜,四溅开来。
男人的尸体直坠而下,一道同样魁梧的人影鞭策赤炭马腾空跃起,那是赵拔岳,他盔甲上尽是同伴的鲜血,手中是一根沉重的盘龙棍。他掠过好友尸身的时候,盘龙棍横扫,直劈章久铭的脑袋,将这名身经百战的定边骑扫下马背。赤炭马对着尸身毫不留情地踏了下去,腥浓的血再次从碎裂开来的脑腔中喷涌而出。
“久……久铭。”
一直神态轻松的首领怔怔的看着倒下马的尸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来章久铭单骑而出脱离队伍的事,以前也常有,可每次都斩将夺旗而来,少有人能抵挡定边骑的威势,首领模样的人也就没说了,还往往夸赞男人的勇气,可是这刻……
“盘龙军,我张定边对天发誓,不灭绝你们,如何对得起生死相交的兄弟。”首领强忍心头剧痛,放声大吼。
吼声过后,这个真名叫张定边的首领面色全然变了,他的眼睛隐隐泛着红光,直视望着马下好友尸体脸皮不断抽动的赵拔岳,张定边带着战马缓缓前进。
他身边的其他十六人都没有动,他们知道首领要亲自动手。
张定边的气势一步一步在攀升,几乎随着他的上前,赵拔岳就从朋友战死的悲伤中惊醒了。
昔年败于这个男人手中,让赵拔岳的心脏急速的颤动,他竭力的想要保持震惊,可脸上几乎不能再动肌肉,却也禁不住疯狂的跳动。
赵拔岳勒马缓缓后退,盘龙军们也不敢突前了,剩下一百来人被这个青年逼得缓缓后退。
“赵拔岳,把你的头颅留下吧,我想要用它祭祀我的兄弟,”张定边嘶哑的说着,出人意料的平静,可这份平静压在心头上,却好似泰山般沉重,“我的兄弟会喜欢这份祭品的。”
“你一个人来杀我?”赵拔岳低声说,他看出了男人身后的十六名骑兵立马原地,丝毫没有出动的痕迹。
“只有我一个人,”张定边低声说,“你们一起来吧。”
他缓缓举起手中马刀,喉咙中发出孤狼般的低嚎,青年人发动了战马,疾电一样射入了盘龙军的大阵,只有他一人,面对还有百来人的盘龙军,谁也没有想到他以定边十八骑首领身份会采用这样危险的战术,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那身后十六名骑士只是悲伤的看着死去的同伴,真的没有来援手。
最前面的盘龙军刚刚举起盘龙棍,棍还未来得抡出去,张定边已经到了他面前,他惊恐的用手中棍扫向张定边的头颅,青年只是微微偏头,闪过了长棍,他探出一只手,闪电般抓住了这个盘龙军的衣领,像提个婴儿一样把这个魁梧的盘龙军举在空中,后者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张定边咬住刀,双手抓住他的脚踝,一身发自喉管间的吼声想起,他壮硕的胳膊顿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生生的把那名盘龙棍撕成两半,仍在马下,任由胯下马肆意践踏。
腾起的血雨落下,张定边仰头迎接这场血雨,沐浴其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血腥的场面和恶魔般的青年令盘龙军们怀疑自己在梦中。
赵拔岳脑海瞬间炸开了,一颗名叫恐惧的种子在这一刻侵入了男人的内心,他微微打了一个哆嗦,他看到这个男人真回头看自己,策马还是以刚才的马速朝自己而来,一双眼莹莹发亮,因为他急欲复仇。
十六名定边骑在远处站住,他们慢慢的举起了宽刃的马刀,像是在召唤远方的朋友,所有赵家盘龙军都沉默地看着那马刀,阳光下,十六柄马刀闪着死亡的光辉,战场上一时间静到了极点。张定边重新拖着马刀朝赵拔岳而去,后者惊得举起盘龙棍封挡在面前,而事实上张定边距离他仍有几十步之遥。几个赵拔岳打小的伴当,奋力的冲上去挡在赵拔岳面前,张定边扯着马鞭,简简单单的马刀平挥出去,像是原地了腾起一道闪电,他斩断了三名盘龙军的脖子,人头又一次高高抛起,张定边一只手接住了一颗落下的头颅,抛在马下,任自己的马无情的践踏作践亡者的首级,在亡者生前的同伴面前。
没有人再敢挡在赵拔岳面前,他们近百人被青年逼得一退再退。
张定边刀直指赵拔岳:“我记起来了,你就是四年前被我一箭射中的年轻人,现在是来复仇了?你的仇人就在你的面前,为甚么不敢举起你的棍?现在在你的脑子中,想的是做个逃兵,还是做个懦夫,跪下请求我宽恕。”
“你们盘龙军,还有赵家,我一个不会放过,”张定边垂下目光,看着马下生死与共的兄弟,“老幼妇孺,一个不留。”
他的话语彻底点燃了赵拔岳的怒火。赵拔岳策马冲向了青年,他的背后,赵氏族人没有一个出声。
“我有气贯长虹的秦魂,欲九州屠龙,无畏生死;我有犯汉必诛的汉胆,欲沧海桑田,无畏艰难;我有骄傲叱咤的祖先,欲红日喷薄,无畏前程……”
赵拔岳嘶哑地呼号起无畏的战歌,他的眼睛变得越发的亮,然而他被压制的境地却没有丝毫改变。他的一声声呐喊,被张定边强行打断,他拼死的反击没有占据一丝优势,这个叫张定边的男人,面对赵拔岳的困兽犹斗,不仅没有丝毫怯步,反而占尽了优势。张定边的雪亮马刀以无可匹敌的攻速逼得赵拔岳节节后退,在马上竭力躲避刀芒的闪烁,赵拔岳如一只困兽般数次想要前突,可都没能成功。
而此时,那立身其后的十六名定边骑终于动了,缓缓上前。
这一动,不仅压垮了盘龙军的神经,也摧毁了赵拔岳战斗的意志。
“退!”赵拔岳悲愤的嘶吼。
赵拔岳调转马头带着赵氏族人开始后撤,张定边并不追赶,他只是拿起马鞍上的弓箭,挽起长弓,如满月。长箭带着摄人心魄的呼啸,准确的穿过铁甲,命中赵拔岳的左胸膛。赵拔岳强忍住剧痛,脚叩在马蹬里死命的夹紧马背。
象征着荣誉和勇气的盘龙旗被丢落在雪地里,沾上了鲜艳的血花。赵拔岳不敢停留,他还能感觉到那恐怖的眼神在背后逡巡,仿佛一头择人而嗜的狮子,冰冷的张大嘴,下一刻就要吞噬自己的头颅,他发疯般鞭打赤炭,带着族人冲入茫茫的雪原中。
张定边没有远望赵拔岳的背影,他掉转马头,看着脑袋碎裂倒在雪地中的同伴。
“让久铭入土为安吧。不必太着急,屠龙的刀从不曾驽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