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仲尽管没有挨多少揍,但毕竟前几天才受过重伤,又被捆了半天,一时有些气血淤滞,半天才缓过来,脸色有些煞白。等了半晌,刘聪见没人理会自己,就想先扶高仲去看大夫,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就被人叫住。
那声音粗哑难听,仿佛公鸭嗓一般,听起来颇为陌生,刘聪诧异地回头看去,发现叫住自己的竟然是那个陌生的少年人。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胡车儿、张灵宝等人太老,高仲又太年轻,能被那少年称作哥哥的似乎只有自己,才疑惑的指着自己问道:“你是在叫我?”
那少年闻言一挺胸膛,颇为自傲地说道:“天下间配被本少爷称作哥哥的,除了刘大哥您还能有哪位。”
刘聪嘿嘿干笑两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只见这位张少爷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鼻翼两侧还长着粉刺,口气却是出奇的大。本来他的相貌也算清秀,只是脸色青白,一双三角眼黑少白多,显得戾气颇重,看样子不太好相处,再看他左顾右盼,目中无人的模样,分明是一个正处在中二期的少年嘛。
刘聪正想敷衍几句,好想办法摆脱掉这个一时来了兴致的纨绔子弟。一旁的豪奴们去看不惯自家主子向一个麻衣草履的市井少年下跪,纷纷恶狠狠地瞪着刘聪。刘聪不由暗笑,又不是我想让他跪的,谁知道你们家少爷什么毛病,怎么见人就跪。
“这位……”
刘聪神色犹豫,正在权衡着到底应该怎称呼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愣头青,对方就忙不迭的恭敬说道:“小弟张安世。”
“这位张公子,我正要带高仲去看大夫,不如我们就此分道扬……”刘聪却不领情,客气中却带着一分疏远。看他被打得这副猪头模样,虽然也算是咎由自取,但毕竟是受了高仲的牵连,万一再和这小子厮混下去,被他家长辈找来,那可就麻烦大了。刘聪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再和这个愣头青扯上关系。
“刘大哥去哪,小弟便去哪。”张安世斩钉截铁地说道。
还跟着陌生人到处乱跑,感情您的苦头还没吃够啊!一众豪奴互相望了半晌,才有一个胆大的上前试探着问道:“是不是让人回去报个信?”
张安世闻言脸色大变,扯着公鸭嗓子叫道:“你们回去报信了?”
一众豪奴唬了一跳,忙不迭地辩解道:“少爷不让小的们回去报信,小的们哪敢违背少爷的意思啊!只是少爷这次差点出事……”
刘聪见一众奴仆看向自己的目光闪烁不定,知道他们刚刚吃了个大亏,对自己也并不是十分信任,微微一笑,也不挑明,不过更是打定主意要撇下这个看起来很麻烦的张安世了。
张安世瞧见刘聪脸色,心中一突,不耐烦的打断了仆人的话,骂道:“我能出什么事,没看到刘大哥在这里吗?”
刘聪淡淡一笑道:“在下本事低微,恐怕不能护得张公子周全。”
张安世脸色遽变,大声道:“难道在刘大哥的眼中,我只是想依靠大哥的武艺庇佑吗?小弟敬重刘大哥的胆略和义气,这才想跟随左右。武功不好,日日苦练就是,但这义气胆略却是天生的。刘大哥你武艺不高,却基于兄弟之义,孤身犯险,光凭这一点,便胜过了许多武艺高强之辈。高仲信你能救他,将性命相托,如今看来,他的确是没有信错人。张安世更是和刘大哥素未谋面,却也蒙大哥相救,小弟虽是粗鲁不文之辈,可也知道受人恩惠当思回报。小弟不才,身无长物,只盼能追随左右,回报一二。”
奶奶的,这番话听着漂亮,不就是忽悠我给你们俩干擦屁股的事吗?刘聪摸了摸鼻子,刚想说两句客套话,就见那少年神情激动,双目中满是狂热的情绪,不由苦笑,看来还是一位武侠狂热爱好者,好好的大少爷不当,却总想着当人小弟。不过能说出这番话,这张姓少年倒是质朴单纯,不失赤子之心,倒是不似一般纨绔子弟那么可恶。
见刘聪神色犹豫,张安世倒也光棍,倒地便拜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老大!”刘聪扭过头去,见高仲也是眼含热泪,一脸感动地看着自己,暗道,这个姓张的小子鼓动人心倒是一把好手。
胡车儿哈哈大笑道:“这小子倒是对老子的胃口,刘聪,要是你不收这小子,我倒是很有兴趣。”
刘聪看到张安世眼中憧憬的目光,心中暗叹,自己两世为人,毕竟沾染了太多的世俗气,为人处世总是考虑太多,反而不及这小子单纯热血,想到之力,刘聪心中对那少年再无隔阂,真诚地笑道:“起来吧,我刘聪认下你这个兄弟了。”
“小弟张安世,拜见哥哥。”张安世礼数恭敬,先拜了一拜,这才喜滋滋地站了起来。
张安世是高兴了,一旁豪奴们却是愁眉苦脸,我家少爷身份何等尊贵,多少达官贵人巴结都还来不及,怎么认了个泥腿子当大哥,这回去了如何向老爷交代啊。
这边拖拖拉拉了半天,那边胡车儿早就不耐烦了,嚷嚷道:“什么哥哥弟弟的都拜完了吧,还不快跟我去见太守大人。你小子胆子也真是够大,居然连太守大人也敢放鸽子。”
张安世对刘聪毕恭毕敬,对旁人却是乖戾异常,翻着一双黑少白多的三角眼,戾气十足地怪叫道:“今天是我张安世认大哥的大日子,正要寻一酒楼摆上几桌,哪有空去见什么鸟太守。”
胡车儿瞪着眼还没说话,安邑县尉张灵宝就已经跳了出来,声色俱厉地喝道:“放肆,无知小儿,居然敢对太守大人如此无礼。”只见他提到太守大人时微微拱手,仿佛董卓就在眼前一般,接着说道,“若是还敢如此说话,小心本官治你个目无官长之罪。”
胡车儿诧异地打量了张灵宝一样,见他对一个少年人如此惺惺作态,出言威吓,不由得心中不齿,这张灵宝也算是声名远播,怎么对上官如此谄媚,没有一点男儿血性。
胡车儿和刘聪关系好,不想见到他刚收的小弟被张灵宝惩戒,刚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就听张安世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又叫嚣起来,不由大为头痛。可是等到听完他说的话,胡车儿却是脸色剧变,暗道:刘聪这个臭小子,怎么福泽如此深厚,这样大有来头的主儿都莫名其妙地认了你当大哥。
张安世吊着一对淡眉,不屑地上下打量了张灵宝一眼,嗤笑道:“区区一个县尉,好大的口气,昔日我不过是垂髫小儿,阳球尚且奈何不了我,你又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口出狂言,要治小爷的罪。”
张灵宝见那少年不阴不阳的态度,勃然大怒,但ahi没来得及发作,就被身边一人扯住,转头看去,就见胡车儿哈哈笑道:“今日太守大人宾客甚多,只怕无暇见你,不妨改日再上门谒见。”
“什么鸟太守,明明没空见我大哥,竟然还要他前去候着,若是……”张安世还要叫嚣,就被刘聪狠狠地瞪了一眼,顿时老实下来。
身后一众豪奴看到这一幕,如同见鬼一般惊讶,什么时候见过少爷如此乖顺,就是老爷发起火来训斥他几句,少爷也敢顶撞,怎么对这个刘聪却如此恭敬。
刘聪道:“万一太守大人突然有空见我,那胡大哥岂不是为难?”
胡车儿还没有回答,张安世已是善解人意地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张顺,拿着我的拜帖去见那什么鸟……太守大人,就说刘大哥和本少爷吃酒去了,没空赴他的宴会。”
“如此最好!”胡车儿喜上眉梢,领着那个张顺走了。
刘聪不是笨人,已经猜出自己新收的这个小弟来头甚大,只是兄弟之交贵乎交心,而且他又不想当这个行将崩溃的大汉朝的官,自然懒得去攀附什么权贵,对他的身份反而不如胡车儿那么敏感。
三国历史波澜壮阔,名臣武将辈出,各种传奇故事脍炙人口,但汉末风波诡谲的政坛纷争却少有人知道,刘聪充其量也就看过几部影视剧,读过几本相关的小说,如何知道这个在后世大众眼中籍籍无名的阳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故而即使是听到张安世无意中提及他的名字也不怎么在意。
只是刘聪不知道的是这个阳球在大汉官场上去称得上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作为汉末有名的酷吏,能将和皇甫规、张奂并称凉州三明,官拜太尉的名将段颎扳倒在地,阳球奈何不了的人屈指可数,无一不是权势滔天的实权人物。
张灵宝身为一方县尉,辑凶捕盗,维护一县治安,一直都是跟市井草莽之徒打交道。如果问他三山五岳有名的盗匪有哪些,他是如数家珍,可要问他官场秘闻,却是一概不知,朝廷中枢的那些高官显贵,他又能知道多少人的姓名家世,自然也不会知道阳球是何人,也就不知道脸阳球都治不了的人家世背景到底是如何通天。
但张灵宝毕竟混迹官场多年,虽然局限安邑一地,见识有限,但也多少知道察言观色,见那少年口气颇大,对一郡父母官的太守都不屑一顾,董卓的亲信不讲非但不怒,反而多加维护,就知道此人来历不凡,多半是京师那些勋贵皇亲的子弟,自然不会去自讨没趣,闷闷地生了半晌气,就见一个亲信捕头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来人满头大汗,低着头不敢看张灵宝,畏怯地说道:“小人无能,把报信的那人跟丢了。”
张灵宝正是满腹怒火没处发泄,这下全都爆发出来,脸色阴沉地低喝道:“这么多人居然连个人都跟不住,都是吃白饭的吗?”
那捕头脸上汗水涔涔也不敢擦一下,低头辩解道:“小人也算是公门老手,自忖就是再狡猾的蟊贼也不会跟丢。只是那人似乎也是精通追踪之术的老手,混在人群中,走街串巷,轻轻松松便摆脱了属下等人。”
张灵宝细眸一眯,摩挲着下巴上的短须,暗暗思忖道:“看来报信那人大有来头,如果他所言属实,这群贼人真的和城外忽然出现的大批马匪有联系的话,若能擒下那个贼首的话,倒是大功一件。可惜啊!”
“大人?”那人试探着唤道。
张灵宝眉头一皱,冷冷地道:“又怎么了?”
捕头打量了眼富丽堂皇的张家宅院,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道:“这张平窝藏盗匪,是不是……”
“抓,今天莫说是张家,就算河东卫家我也照抓不误。”张灵宝目光冷厉,嘴角噙着一丝不屑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