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车儿一走进来,就见刘聪如滚地葫芦般的狼狈模样,不禁哈哈大笑,指着刘聪高声道:“你小子也有今天!”
身后小门处,一队军汉鱼贯而入,大多是平时厮混熟了的人,看到刘聪这副模样时也全都一愣,纷纷嘲笑起来。
赖雄看到这一幕,心中凛然,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心中暗恨,怎么刘聪跟西凉军扯上关系了,竟然请了这么一队西凉悍卒来充当帮手,卫肃那老儿叫我除掉这小子时可没告诉我这一点。
听到那群军汉蹬蹬的上楼声,二楼群盗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刘聪侥幸逃过一劫,见手中长刀弯折,被一股大力扭曲成麻花状,不由暗暗惊叹对方腿力,即使那赖雄赤手空拳,只要自己挨上他一脚,也是非死即伤,不由暗自警惕。
赖雄心神电转,忽然脸色一变,弃刀抱拳,哈哈笑道:“刘兄弟武艺出众,赖某今日一试,果然是名不虚传。”
“你只是试探我武艺……”刘聪语含讥诮,正要嘲讽一番,却发现对方眼中暗含威胁,朝自己使了个眼色。顺着对方目光看去,刘聪不禁心中一跳,就见方才那个被自己挑伤右腕的李虎和另外一人不动声色的走到高仲和那个陌生少年身后,冷冷的看着自己。
见刘聪识趣的闭口不言,赖雄脸色稍缓,亲热的上前揽住刘聪的肩膀道:“刘兄弟少年英雄,义薄云天,赖某实在是佩服,来来,今日你我可要多喝几杯。”
“哈哈,你小子好不地道,和人喝酒居然不叫上我老胡。”胡车儿身高九尺,体重异于常人,脚步沉重异常,将楼梯蹬得山响,风风火火的抢上楼来。
“这位将军是……”赖雄一脸茫然,仿佛对胡车儿的身份丝毫不知,倒是一副天生做戏的好材料。
“老子胡车儿,天生喜欢喝酒,最恨的就是别人饮酒不叫上我,哈哈,今日不请自来,你不会见怪吧。”胡车儿哈哈直笑,一副莽撞粗豪的模样,碧眸却悄悄向刘聪使了个眼色。
赖雄神色不动,笑脸相迎道:“将军能来,小人蓬荜生辉,怎么会不欢迎呢?”
刘聪只觉赖雄搭在自己肩上的右手一紧,抓得自己肩胛疼痛欲裂,嘴角一咧道:“胡军侯能来,自然是我等的荣幸。”
刘聪嘴里客套着,目光扫过胡车儿带来的一行人,发现除了一人脸生不知来历外,其他结实胡车儿营中好手,不由心中稍安。
胡车儿目光一凝,转瞬却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若不是相熟的人,断然看不出他这点眼神变化,然而刘聪却是和胡车儿相识了数年的好友,如何看不出呢?看到胡车儿已经早早做好准备,刘聪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只是仍然有些担心,那赖雄武功极高,只怕连胡车儿都不是对手,待会一旦起了冲突,自己一方未必能够占了上风。
除了想坑老子的钱时,你小子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过。胡车儿暗暗腹诽,一双绿豆眼却在四下打量,待看到角落里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两人时,不动声色道:“这两个灰孙子是谁?”
见胡车儿靠近那两个人质,赖雄如何不急,一直平稳的语调终于有了丝变化,强笑道:“不过是两个出千的骗子而已,没什么好看的,不如……”
赖雄正想糊弄过去,忽觉臂弯出刘聪身形一矮,他还来不及反应,又闻身后风声大作,不由大惊失色,哪里还管得了那狡猾的小子,强行转身硬接了偷袭者两掌,饶是他一身武艺高绝,竟然还是被震得脏腑翻腾,血气上涌,可见偷袭那人掌力霸道绝伦。
与此同时,胡车儿、刘聪狼人齐齐向站在人质身后的李虎和另一名悍匪扑了过去,对上胡车儿那人手臂才刚刚抬起,胸口便遭受一记重击,塌陷下去一大片,肋骨倒翻,鲜血淋漓,眼见不活了。
刘聪见高仲安全,心无负担,全力去战那挟持陌生少年的李虎。
李虎只有一条胳膊可用,,眼见败局已定,心中发狠,对来袭的刘聪看也不看,只想先掐死身前少年再说,忽听搜的一声风响,只觉右边眼窝处一凉,气力顿时如潮水般散去,身躯轰然倒下了。
半尺来长的刀刃尽数没入脑中,只留下黄杨木的刀柄留在眼眶外,李虎魁梧的身躯倒在地上,只是睁开仅存的右眼死死地盯着杀死自己的人。
噗嗤一声,刘聪拔出匕首,在一息尚存的李虎身上擦了擦,看着他那只犹有几分生机的独眼,咧嘴笑道:“被我记住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虎目光逐渐黯淡,他到死也没想明白,自己随着老大纵横三辅,侵门掠户,打破了多少坚固城池,劫掠了多少豪强士族,都能全身而退,今天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市井少年手中。
“你是谁?”赖雄嘴角噙着一丝鲜血,死死地盯着偷袭自己那人,怒吼连连。
拳掌相交,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人语调低缓,仿佛一点也没受到剧烈搏斗的影响,缓缓道:“你又是谁?武功如此高明,想必不是泛泛之辈吧,可我却从来没在通缉文书上见过你。”
通缉文书?赖雄心中一动,顿时想起一人来,脸色微变,大喝道:“你是安邑县尉张灵宝!”
对方还没答话,一旁的胡车儿就哈哈大笑道:“不错,他正是张灵宝,除了张灵宝之外,还有谁能这么快在偌大的安邑城大海捞针般地找到一个人呢?”
“胡军侯过奖了。”
张灵宝虽然说得谦虚,可脸上却满是自矜之色,可见对自己的本事也是相当自负。
赖雄心中微乱,一个张灵宝已是极难对付,旁边还有一个本事不弱自己多少的胡车儿在虎视眈眈,自己剩下的几个手下虽然俱是好手,和官兵交战不落下风,但只要胡车儿和那个刘聪插手,落败被擒不过是早晚的事。
想到这里,赖雄不再犹豫,全力击出两掌,震得张灵宝稍退,纵身跃出楼外。
张灵宝忙倚栏观望,见楼前小河中涟漪荡漾,贼人显然藏身水中,沿河望去,见一直蜿蜒连绵到府外,不禁跺脚叹息。
“快遣人沿河搜查,一旦查到贼人踪迹,不要交战,速来回报。”张灵宝带着几个亲信捕头前来,只是武艺不强,暂时让他们候在门外,此时见贼首逃遁,忙招手让他们上前,仔细地吩咐了一番。
这些人打斗或许帮不上太大的忙,但缉盗追凶都是做惯了的本职,当即四下散开,有条不紊地执行下去了。
张灵宝见剩余贼众仍在逞凶顽抗,冷喝道:“贼首已抛弃你们逃走,尔等还不快弃械投降。”
只听一贼大喝道:“我等性命都是老大救回来的,今日便是还给老大又如何?”
其余贼众俱是应和,愈发勇悍。
张灵宝见众贼如此悍不畏死,知道逃走那人必是大有来头,暗暗惋惜,身形微动,刚想擒下一人拷问他们来历,就听一旁胡车儿哈哈笑道:“既然你等如此不识时务,胡爷爷今天就成全你们。”
“留活口!”张灵宝脸色大变,刚张口大喝,就见刀光一闪,飞起几个大好头颅。
胡车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憨厚的笑道:“俺老胡下手太快,下次你提前说一声。”
下次?哪还有下次啊?张灵宝暗暗苦笑,却不敢埋怨,如今他是将身家前程都赌在太守大人身上了,如何敢得罪他手下的心腹爱将。否则两人品秩仿佛,怎么会一听胡车儿要去救人,自己就殷勤的凑上来帮忙了呢?
唉,一旦有求于人连骨头都软了几分。张灵宝心中暗叹,忽听楼下喧哗,皱眉道:“怎么回事?”
只听楼下应道:“大人,是楼上被贼人劫持的张公子的家奴,要冲上去见自家主人。”
张公子?张灵宝扫视四周,就见厅中被绑两人,那个胖子衣着寒酸,自然不会是什么公子,另一位少年虽然被揍得满面青紫,却衣着华贵,眉眼中有一股纨绔子弟特有的骄横凶戾,应该就是此人。
张公子,就算是大粮商张平的儿子张泰见到本官都得毕恭毕敬,安邑城哪有什么姓张的显贵世家,多半是哪个土财主的儿子吧。张灵宝想到这里,也懒得上前去嘘寒问暖,安慰一下受害人,意兴阑珊的摆手道:“让他们上来吧。”
只见一众豪奴蜂拥而至,看他们的衣着华贵,性情蛮横,倒不像是小户人家的奴仆,张灵宝不由一愣,难道安邑城真有什么姓张的大人物让自己漏掉了?
一众豪奴无暇理会旁人,上前忙不迭的解开自家少爷身上的绳索,哭天抢地的表着忠心。
“滚开,没用的东西,方才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忠心护主?”张家少爷甫一脱困,抬脚挨个踹去,脾气当真是相当暴躁凶戾。
一个奴才被踹得额角流血,也不敢躲闪,叫屈道:“少爷,是你不让我们报出家主名头,否则那些土包子哪敢动你一根毫毛啊。”
少年愈发暴躁,骂道:“他奶奶的,老子是老子,我老子是我老子,老子的名头自己会去闯,不用狐假虎威借着我爹的威风。”
他这一番老子来老子去,把众豪奴绕的是头昏脑涨,忙不迭的点头,心中却是不屑,要不是你爹的威风镇着,就少爷你这三天两头闯祸的性子,早就不知被人打死多少遍了。
这大少爷方才还是威风凛凛,可是扭头一望,却噗通一声跪下了。
一众家仆当即骇得魂飞天外,也纷纷跪倒,忙不迭的磕头求饶,只当这位爷又想出什么整人的点子了。
张家少爷却看也不看他们,叫道:“哥哥留步!”
刘聪左右张望一番,诧异的伸出一根食指点着自己鼻尖道:“你是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