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城外,车辚辚,马萧萧,尘土漫天,俨然是大批人马出行,行人纷纷避让。
过了半晌,烟尘散去,就见车马俨然,甲士威武,分列道路两旁,仿佛是在恭候什么大人物似的。
远处一队车马逶迤而来,随扈的武士高大威武,铠甲整齐华美,胯下坐骑皆是清一色的高头大马,威风赫赫之处,不输给等候的那一方。
“呔,城外何人?”马上武士颐指气使,神态高傲的喝问等候的一方。
一人越众而出,虬须丑面,身材魁梧,气质威猛如狮虎,和煦的说道:“下官董卓,在此恭候多时了。”
马上武士本来就为他的气势所慑,再一听他的身份,顿时吓了一跳,忙换了一副姿态,恭敬的说道:“卑职如何敢当董太守一句‘下官’,劳烦大人稍候,在下这就去通知李公公。”
“李大人,这是……”
李公公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甚轻,还是第一次外放当差,见如此阵仗,也是异常紧张,脸色微白的看向旁边的锦衣文士。
那锦衣文士淡淡一笑,宽慰道:“李公公休慌,这是太守大人前来相迎。”
“什么?”李公公脸色微变,肃然赞道:“董大人真是个忠心的,寻常人接旨哪会摆出如此大的阵仗啊。”
李儒暗笑,太监肢体残缺,自卑自怜,唯恐旁人瞧不起他,除了财物之外,便是最好颜面,现在岳父大人面子给足他了,等下再使足金银,不愁不能哄得这个李公公眉开眼笑。这个李潜是中常侍张让的面前新贵,要是能借机搭上张让的那条线,岳父大人的前程可就无忧了。
“李公公,董大人在前方亲自相候。”羽林卫士打探清楚,前来回报。
李公公慌道:“董大人是朝廷大员,一方重臣,怎能让他来等咱家这样的卑贱之人。”
李儒劝道:“公公挟旨而来,代表的是朝廷的颜面和威仪,岂能等同他人。”
李公公心中稍安,但还是本能觉得让一个太守等候他不太好,慌忙下了车,回身道:“咱家去见见董太守。”
“要去就去好了,啰嗦个什么事!”车帘晃动,隐约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李儒人在马上,不便向车内张望,听着那公鸭嗓子般沙哑的声音,分明是一个还处在变声期的少年人,不由心生好奇,这是哪家的少年郎,居然对李公公如此颐指气使,如同对待家奴一般。
“这是……”李儒探询的向李公公看去。
还没等到李公公回答,就听车里骂咧咧的说道:“小爷是哪个,又关你屁事!要你这老小子来多嘴多舌的问东问西。”
李公公见李儒面有愠色,不禁苦笑两声,敷衍道:“李大人,我们还是先去见见董太守吧。”
李儒才高于世,本就心高气傲的人物,就连董卓也对他恭恭敬敬,待若上宾,今日却被一小儿所羞辱,让他如何不恼。李儒虽然智计无双,但长袖善舞,往来交际实在不是他的长项,一时作色,书生气上头,也顾不得场合,拂袖而去。
李潜能得宠大太监张让面前,凭的就是他态度恭谦,忠顺温良,更何况此时李潜得势不久,还没养成颐指气使的傲慢态度,见李儒气恼,拂袖而去,不但不觉得折了自己颜面,反而心头惴惴,有些不安,忙追了上去。
片刻后,就见一人掀开车帘,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看模样他不过十三四岁,本来面色白净,生的一副清秀的好相貌,但是一双黑少白多的三角眼却破坏了这种印象,两眼一翻,显得戾气十足,倒是一个典型的叛逆期少年。
那少年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叫道:“张顺,张顺……”
叫了两声不见回应,那少年脸色一变,骂道:“这个狗奴才,明明叫他……”
“来啦,来啦!”一人气喘吁吁的冒了出来,上前谄媚的说道:“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少年人一脚踹了过去,骂道:“怎么来得这么慢?”
张顺被踹了个跟头,连身上的灰尘都顾不上拍,上前委屈的辩解道:“小人一见李公公走开,就连忙跑了过来,到现在气还喘不顺呢!”
少年人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额上热气蒸腾,的确做不了假,这才罢休,转头去骂李潜,“他奶奶的,李潜这个榆木脑袋,小爷说想跟他出来看看风景,他就真的只往山沟子里钻,还让左右扈从把小爷看得死死的。他奶奶的,要看风景,小爷不会去白马寺啊!”
张顺苦着脸,劝道:“我的爷,别再骂啰,要不然等下李公公回来,咱们可就溜不掉了。”
少年闻言脸色一变,忙道:“快走快走!”
等到李公公和董卓客套完,捏着袖子里沉甸甸的一包东西满意而归时,却一眼就看到空荡荡的车厢,顿时骇得魂飞天外。
“来——”女人般的尖细叫声刚出来半截,就见身后一人早就等候在那里,笑眯眯的说道:“李公公勿慌,我家少爷说了,午后便归,在这以前还请公公不要去找他。”
李潜心下稍安,苦笑道:“咱家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小公子怎么就不能体会咱的一片苦心呢!”
李公公的苦心如何,那少年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进了安邑城,左顾右盼,身边皆是普通百姓,除了穿着寒酸一点,和东都也没什么区别,不由大为失望,叹道:“怎么偌大一个安邑城,没有一个英雄好汉呢?”
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旁人听到只会一笑了之,却惹恼了旁边面摊中吃面的一人,那人拍案而起,骂道:“哪里来的贼厮鸟,居然敢小瞧我安邑好汉。”
少年扭头看去,就见那人不过和自己一般年纪,却生的矮胖结实,粗短脖子下是一副健壮异常的身躯,凶神恶煞,若不是青天白日,乾坤朗朗,倒是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遇上了打劫的山贼盗匪。
少年一见他满身横肉,煞气凛然,分明就是自己心中的“好汉”模样,大喜道:“果然是一条好汉,不知这位英雄怎么称呼?”
高仲好端端的吃着面,正想着待会怎么赖掉饭钱,再讹上摊主一笔,就听见身后有人大放厥词,说什么“安邑无好汉”,不由勃然大怒,就想收拾他一顿,一转身,就见那人衣着华贵,前呼后拥,分明是一副豪门贵公子模样,顿时后悔起来,恨不得将自己说出的话再吞回去。
“好汉?”少年见高仲目瞪口呆,愣在那里,不禁试探着问了一句。
“嗯?”高仲被他这一句好汉喊得回过魂来,眯着眼一打量,就见那贵公子一脸憧憬的看着自己,倒是没有勃然大怒,让左右扈从一拥而上,不由放心不少。
“不知好汉怎么称呼,家住何处?”少年兴奋的问道。
高仲顿时心生警惕,狐疑道:“你打听我底细干什么,不会是想报复俺吧。”
少年微微一愣,恍然道:“江湖险恶,草莽人物警惕性就是高。”
“呃?”高仲暗暗腹诽,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心中一动,上下打量了眼对方,人虽傻,但看上去倒是蛮有钱的,人傻钱多,嘿嘿,高大爷这一天的花销有着落了。
“张某自幼仰慕的就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物,对好汉绝无加害之心,还请放心。”少年抱拳一礼,期盼的看着高仲。
高仲亲热的揽过对方肩头,埋怨的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么生分干什么。”
“四海之内皆兄弟!”少年肃然道:“想不到好汉不光长得威猛彪悍,文采也是极好的。”高仲胖脸一红,道:“这是我大哥说的。”
“令兄是谁,能说出如此一番话,想必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吧。”少年目光炽热,极是艳羡的看着高仲。
提起自己老大,高仲也不禁自豪起来,朗声道:“那是,我家老大声名赫赫,人赠外号城西赛郭解。”
少年眼睛一亮,道:“我读史记时,也曾读到大侠郭解的事迹,心向往之。想不到安邑城中还有一个赛郭解,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高仲脸色微红,总不能告诉对方这个名号还是自己给起的,刘聪能打,又有一股狠劲,名号倒是打响了。高仲其实也给自己起了一个好听的外号,可惜总不如老大的那么有名,叫出去也不甚响亮。
那少年却是神采熠熠,也不管这个名号有多么不符其实,讨好的说道:“不知这位兄弟能不能帮我引荐那位大侠。”
高仲干咳两声,暗道:老大最恨我骗人钱财,帮你引荐,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少年人见他面有难色,恍然大悟道:“这等英雄人物岂是能见就见的,倒是小弟冒失了。”高仲还没想好托词,对方就帮自己解了围,不由暗赞对方识趣,就坡下驴,假模假式的说道:“那是,我家老大岂是你相见就见的。”
见少年人面露失望之色,高仲眼珠一转,道:“不过你要想见识江湖人物,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地方。”
少年大喜,道:“多谢好汉引荐,小弟张安世,不知道好汉怎么称呼。”
高仲哈哈大笑,勾肩搭背道:“咱们江湖人物,哪有那么多客套,你只管叫我高仲便是。”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貌似多年兄弟一般,走了半晌,从闹市大街插进小巷之中,七拐八拐,已经转入了一条僻静小巷,虽然艳阳高照,巷子中却是杳无人迹,仿佛鬼城一般。
“到了!”高仲洋洋得意,手指巷尾一扇黑漆大门说道。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长巷尽头,黑门虚掩,隐隐传来吵闹的叫喊声,门上悬着一块黑漆牌匾,上书“千金坊”三个大字,流光溢彩,俗气十足。
少年虽然懵懂无知,但身边奴仆都是惯会混迹市井的,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一间赌场。赌场、妓院都是吸引少年人的地方,只是平时老爷家规甚严,一众豪奴就是有心讨好少爷,也不敢带他来这种地方。
一个豪奴凑到张顺身边,苦笑道:“咱们少爷恐怕是被人当成羊牯宰了。”
张顺不在意的笑道:“咱们张家的钱财,少爷就是败上十辈子也败不完,被骗怕什么,咱爷们就图一个乐子,只要这个小骗子能哄得少爷高兴,那些钱财就算我们赏他的。”
张顺久跟在少爷身边,除了多了些阅历外,倒是和他一般混劲。
两人步入千金坊,差点被里面的鼎沸人声冲了个跟头,感受着赌场内热烈的气氛,张安世仿佛也被感染了一般,血脉贲张,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高仲倒是熟门熟路,随手推开一个刚输光了钱财的倒霉蛋,坐了他的位置,再拽过旁边一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按在自己的腿上。那女人娇呼一声,假意嗔怪几句,却暗暗用丰臀磨着身下男人的大腿,似轻似重,只几下,高仲那根降魔杵便跃跃欲试,想要降服这个妖精了。女人感觉到臀下硌人的那件硬物,暗道有戏,不由厮磨得更加卖力了。
高仲用力捏了捏女人丰盈的臀部,感受着那丰弹软绵的销魂手感,受用的眯起了眼睛。
赌桌坐庄的那个伙计却是乜斜着眼,不屑的打量着高仲,道:“高仲,你上次欠我们赌场的钱该还了吧。”
那女人一听这小子是个烂赌的穷鬼,顿时脸色大变,方才还是郎情妾意,顷刻间翻脸无情,啐了高仲一口,起身便想离开。
高仲一把拉住那个女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你小子怎么知道我没钱,今天我可是带了兄弟过来了。”
“兄弟?呵呵,今天就是刘聪在这里,我燕小六也不怕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伙计抱着肩膀,就是不肯开盘,非要逼着高仲先把欠的账还上再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听“刘聪”两字,旁边赌桌上的一位赌客顿时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高仲。
高仲丝毫没有察觉,得意洋洋的一指张安世,道:“这便是我新结识的兄弟,人家家资巨万,还怕欠你这小小千金坊的钱。”
那伙计抬头看去,就见那少年衣着华贵,气度非凡,的确像是豪富人家的公子,犹豫片刻,道:“这位公子,可有兴趣下场玩一两把?”
“来来,张安世,你坐我身边。”高仲不客气的推开身边的人,指着空出来的位子说道。张安世本来就跃跃欲试,哪里还能抗拒得了诱惑,兴奋的坐到了赌桌旁。
燕小六微微一笑,刚想放几把水,给他的甜头,好勾住这条大鱼,就见一旁的伙计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忙歉然道:“小的去上个茅房,去去就来。”
“他奶奶的,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你高家爷爷一坐下你小子就……”
燕小六对高仲粗鲁的骂声充耳不闻,急冲冲的奔向赌场后院,刚进门,就被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燕小六凝睛一看,就见那人二三十岁,脸上一道长长刀疤,看上去颇为凶狠。他认人功夫了得,顿时认出了他是老爷安置在府上待若上宾的那一批人,不敢怠慢,忙躬身道:“不知李大爷有什么吩咐?”
那疤面汉子正是李虎,他生性好赌,在张府上憋了几日,实在是手痒难耐,便到张家开的赌场赌了几把,没想到却无意中听到刘聪的名字,便叫伙计来问个清楚。
李虎皱眉问道:“那两个小子什么来头,和刘聪有什么关系?”
燕小六躬身答道:“那贵介公子是个生面孔,小人不知道来历。至于高仲那小子,是咱们赌场的常客,不过是城西的混混而已,不过他有一个结义兄弟,姓刘名聪,但是有几分真本事,号称城西赛郭解。”
“结义兄弟?”李虎摸着下巴,嘿嘿笑道:“这一个头磕下去,就是生死之交,想来那刘聪也不会坐视自己兄弟出事。”
“大爷是说……”燕小六偷偷窥了眼李虎脸色,试探着问道。
李虎目光闪烁,冷笑道:“待会在骰子上动点手脚,让这两个小子输个精光。”
燕小六闻言一愣,随即会心的点点头,开赌场的多半都是有一两手准备,在骰子上做手脚,叫赌客有赔无赚,不过是最简单的手段。
高仲见燕小六回到赌桌前,不耐烦的叫道:“快点,快点,送上门的钱都不要,你们这样也能做生意?”
燕小六心中冷笑,暗道:待会有你哭的时候。
他们赌的是最简单的猜大小,燕小六抓了三颗骰子放入竹筒中,上下左右摇晃几下,“铿”的一声罩在桌上,大声喝道:“买定离手,请各位客人下注。”
“呃……”高仲质询的向张安世看去,后者微微一愣,随即向后面招了招手,不耐烦的说道:“快拿钱来!”
张安世感觉手上被塞了一件冰沁沁的硬物,看也不看,就向赌桌上一扣,道:“小爷买大!”
他这一下注,四周立刻鸦雀无声,仿佛一下子集体失语了一般,张安世奇怪的抬头看去,就连高仲也是一副见了鬼般的表情,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燕小六眼睛瞪得老大,盯着桌子上金灿灿的那件物事,连一向能言善辩的口舌也不利索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位爷,您可是确定要下注吗?”
张安世不耐烦的一摆手,道:“买定离手,不是你说的吗?”
一旁的李虎好不容易将目光从赌桌上那块绚烂夺目的金块上移开,贪婪的望向一身华贵装扮的张安世,要不是还记得身处安邑城内,李虎只怕早就操起刀先劫了这个肥羊再说。
这时金银不是流通货币,仅作为皇帝赏赐有功大臣的物品,然而依旧是贵重异常,本朝初年一金便能兑换万钱,历年下来,金价上扬,尤其近年****频频,黄金更是一路飞涨,如今一金已值七八万钱。莫要看赌桌上只是小小一块,多少人的全部身家都未必能换桌上的那一锭金子。黄金的贵重不言而喻,可那位贵介公子却是随手押了上去,足见他出手豪绰。
燕小六暗暗咽了口唾沫,那少年能随手拿出一块金子,可见他来头不小,未必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可是一旁那位李大爷又是盯得紧,如今倒是骑虎难下。
燕小六趁别人不注意,伸手触了下赌桌下的机关,笑呵呵的掀开了赌盅,向张安世抱拳道:“这位公子看来运气欠了一点,开出来的是小。”
张安世虽然有些失落,却也没把那一锭金子放在心上,意犹未尽的说道:“再来!”
一声闷响,张安世又砸出一块金锭,看得周围的人是唏嘘不已,赌坊之中三教九流,人物混杂,有不少是混迹市井的混混无赖,手脚都不太干净,当下便有不少人暗暗打起了那个出手阔绰的少年人的主意,只是千金坊是张家的生意,不敢妄动,这才暂时压制了贪念。
张家在河东卫氏的支持下,包揽了安邑城的青楼妓馆、赌坊酒楼等不算太正派的生意,借机掌管整个城市的**力量,就是这些进县衙大门都不眨一下眼的市井混混,也不能不顾忌张家的颜面。
连赌了几把,却是输多赢少,张安世还不在乎,旁边的高仲却先红了眼,一拍桌子道:“他奶奶的,今天真是邪门了,怎么押几次输几次,莫不是你在骰子上动了手脚。”
一旁张安世瞧见高仲作色,也觉有趣,学着他的样子,一拍桌子起哄道:“奶奶的,莫不是你动了手脚!”
燕小六耷拉着肩膀,乜斜了他俩一眼,不阴不阳道:“两位爷莫不是输不起?”
高仲冷笑道:“爷爷会输不起,只不过信不过你燕小六罢了。”
燕小六刚要反驳,就听一人插嘴道:“竟然这位小兄弟信不过坐庄的这位伙计,不如和我赌一把如何?”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那人二十七八的样子,相貌清秀儒雅,倒是一介读书人模样。
“赖大爷!”燕小六惊叫道。
“你是千金坊的人?”高仲见此人眼生得很,燕小六却对他甚为恭敬,不由顺口问了一句。
来人淡淡笑道:“在下只是和千金坊的主人有些交情而已,但千金坊的事我也能做几分主。”
燕小六面露难色,老爷虽然吩咐自己等人对这些人毕恭毕敬,服侍周到,但是事涉这么一大笔钱财,若是赌输了,自己也是承担不起。
“张兄那里自然由我去交代。”那人心思何其细腻,一眼便看出了伙计的为难之处,开口将责任承担了下来。
燕小六长吁了一口气,面色放缓,释然说道:“有了赖大爷这句话,小的就放心了,赖大爷请!”
高仲见来人就要站到燕小六让出的庄家位子,眼珠一转,道:“慢!”
来人停下脚步,和煦的笑道:“不知道小兄弟还有何见教?”
高仲呵呵笑道:“既然你不是赌场的人,那凡事就要讲过先来后到,我们比你先来了这么久,怎么也该是我们坐庄吧!”
来人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了然之色,笑道:“小兄弟所言极是。”
言毕,便将赌盅推了过去。
“大哥!”李虎一脸兴奋的凑了过来。
来人向张顺等人方向瞥了瞥,低声吩咐道:“待会见机行事,不要放跑一个人。”
高仲见那儒生和一个脸生的疤面汉子聊了起来,不耐烦的叫道:“买定离手,莫要呱噪。”
来人正是赖三,他虽然一副书生模样,但毕竟混迹草莽多年,对赌场这些小手段了如指掌,伸手在赌桌下摸了一把,笑道:“我压小!”
高仲斜着眼,不屑道:“你用什么压,难道就用你那张小白脸?”
赖三目中闪过一丝寒意,淡淡笑道:“我便押上这张赌桌上的所有金钱。”
高仲见对方上钩,贪婪的扫了眼桌上堆积如山的铜钱金银,扭头对一旁张安世说道:“待会我俩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如何?”
他这副模样,分明是料定赖三必输无疑,一旁李虎忿忿不平,上前道:“若是赢了,怎么分是你们的事。若是输了,不知道你们这两个嘴上无毛的臭小子赔不赔得起。”
高仲见是方才那个和儒生聊天的疤面汉子,只当他是替朋友出头,也不在意,一指张安世,昂然道:“看见我这位兄弟没有,他有的是钱。”
张安世骄傲的上前一步,大拇指一指胸膛道:“小爷有的是钱。”
赖三目光扫过张安世,向一旁自己手下使了个眼色,转头看向高仲说道:“那就请开盅吧!”
高仲得意一笑,掀开赌盅,看也不看就抱拳道:“不好意思,豹子,通杀!”
“不可能!”一旁燕小六紧张赌局,注意力都在对赌两人身上,更何况他就在赖三身后,将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骰子上和赌桌下都有相应的磁石,一旦触动机关,要它大就大,要它小便小,不可能会出错。
“愿赌服输,这位公子还没说话,你燕小六叫什么!”高仲得意洋洋,伸手去扒拉桌子上的钱财。
“等等!”赖三瞳孔微缩,脸上笑意森然道,“还请小兄弟再掷一次。”
高仲还来不及反应,一旁李虎早就抢过骰子一把扔了下去,只见三个骰子骨碌碌滚到赌桌中央,个个都是六点那面朝上,赫然还是一个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