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已是难得一见,一连掷出两个豹子,更是少之又少,这般凑巧的事偏偏今天发生了,再联系到高仲的反应,傻子也知道骰子必有问题,一时间四周围观的赌徒一片哗然,出千出到千金坊的头上了,那不是找死吗?
高仲脸色剧变,一双绿豆眼骨碌碌乱转,忽然从桌上抓了一把铜钱撒到空中,大叫道:“抢钱啦!”
那钱在赌桌上时自然谁都不敢动,可是散落一地,谁知道哪些是赌场的,哪些是赌客的,当即乱作一团,输红了眼的赌客们纷纷哄抢起来。
“还不快跑!”
高仲一扯还在愣愣出神的张安世,一溜烟的向门口跑去。
可惜刚跑了几步,腰眼便被一把明晃晃的牛角尖刀抵住,高仲苦着脸扭过头去,却见一个钵大的拳头迎面而来。
“放肆,你们知道小爷是什么人?啊……”
张安世还要挣扎,便是一顿拳脚交加,揍得他惨叫连连,一众豪奴有心护主,却被一群身形彪悍的大汉团团围住,捆了个严严实实。
“都办妥了吗?”赖三眯着眼,淡淡的问道。
李虎摩拳擦掌,意犹未尽的说道:“兄弟们把他们揍了结实,没走掉一个,都捆得严严实实的丢在后院柴房呢。”
旁边一个身材矮壮的汉子犹豫片刻,道:“那锦衣少年出手阔绰,气度不凡,出行前呼后拥,一看就是士族子弟,我们连他一同绑了,会不会有麻烦?”
赖三摆手笑道:“我已经找燕小六打听清楚,这小子是个生面孔,不是安邑本地人,想来也不会有多大麻烦。待解决了安邑城的事情,我等不虞身份暴露之时,问清楚那小子的身份,让他家里拿钱赎人便是。”
李虎嗤笑道:“孙二你总是这样畏首畏尾,能办成什么大事。”
赖三瞪了他一样,斥道:“孙二心细,你李虎勇猛,各有所长而已,我要孙二办的事,就凭你那粗疏性子多半是办不成的。”
训了李虎一顿,赖三扭头看向那矮壮汉子,问道:“事情准备得如何?”
矮壮汉子笑道:“我从那高仲身上搜出一把短刀,据他说是结拜时刘聪送他的信物,想来必能引对方前来。”
李虎嘟囔道:“这么麻烦干什么,让我带两个人趁黑摸到那姓刘的小子家中,一刀下去,不就什么都结了。”
赖三脸色严肃,点头道:“那好,我给你两个人,你去给我杀了张灵宝。”
李虎大喜,刚走到门口才觉得不对劲,转身问道:“怎么是张灵宝?”
赖三讥诮道:“怎么,你杀不了?”
李虎搔了搔头,郝然道:“那张灵宝拳脚功夫了得,就凭我这块料哪里是他的对手,也就老大能胜得了他。”
“不错!”赖三想起这些天打听来的关于张灵宝的传闻,也不禁脸色肃然,“我的确有把握胜过那张灵宝一招半式,但是想要杀他,却是难之又难。这样一个人物,也奈何不得杜远,然而便是张灵宝也奈何不得的杜远,却被那个刘聪单枪匹马杀死,你认为你杀得了这等人物吗?”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杜远真正的死因如何,旁人不甚清楚,这个赖三却是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足见他消息灵通。但是除了在场的人外,恐怕谁也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如何,自然也就不知道刘聪虽然孤身一人,却是捡了黄巾军内斗的便宜,用弓箭偷袭杜远得手,若真是近身格斗,只怕刘聪早就成了杜远的刀下之鬼了。
赖三不知详情,无意中将刘聪的身手高估了不止一筹,只当他是张灵宝一般的高手,自然慎之又慎。
一旁孙二看到李虎狼狈不堪的退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上前抱拳道:“那我便去会一会那个刘聪。”
……
“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张安世一脸期盼的问道。
“那是当然,我一有麻烦就让人去找老大,老大每次都会来救我。你看我一提老大的名字,那个小白脸就不敢动我们一根毫毛了。”高仲洋洋得意,一点也没有给别人添麻烦的自责。
张安世一脸羡慕,随即有些黯然道:“我七八岁时被仇家抓走,我爹虽然权势滔天,可是为了自保也不敢来救我,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大哥。”
高仲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有什么,我俩现在是朋友了,以后我的大哥也是你的大哥。”
“当真!”张安世一脸惊喜。
他是高兴了,旁边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一众奴仆却很是苦恼,少爷赌钱打架是一回事,可是自降身份和市井中人称兄道弟就是另一回事了。
张安世不禁憧憬起来,自己这个新认的大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英雄人物。
……
不知不觉,任安授剑那晚已经过去三天了,刘聪虽然勤学苦练,却始终掌握不到其中诀窍,任叔讲授的运劲要诀听来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要实际运用,就总是觉得仿佛隔着一层薄纱,明明伸手可及,却怎么也看不分明。
在蔡琰看来,刘大哥已经对着那根木桩发呆半个时辰了,手中拿着一把刀比划着,口中还念念有词,虽然知道他是在练功,可总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听到耳边那清脆如莺歌的笑声,刘聪有些茫然的转头问道:“阿琰啊,你说怎么才能一下子把这块木桩劈成四块呢?”
蔡琰支颐笑道:“劈两刀就好了。”
“可是怎么才能一下子劈两刀呢?这两刀无论是出刀方位,还是运劲方式可都是大不相同啊。”刘聪痛苦的挠着脑袋。
蔡琰看着刘聪苦恼的模样,劝道:“我虽然不懂武功,但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急是急不来的。”
刘聪喟然叹道:“任大叔也说过,内劲先成,然后才能练习相应的招式,看来还是我太急于求成了。只是见那些招式精妙无比,又怎能不见猎心喜,想要演练一番呢?”
刘聪上身不动,手臂随意挥出,只听两声闷响,木桩上便多了两条刀痕,十字交叉,不偏不倚,仿佛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却砍得极浅,不过一两寸深而已。
“徒具其形罢了。”刘聪苦笑,随手将刀抛在地下,刚要回屋穿上衣服,就见一旁蔡琰递上了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
“先擦擦汗吧,要不然会得伤风的。”蔡琰抿唇一笑,星眸扫过他****的胸膛,微有羞意。
刘聪原先练刀出了一身汗,初时身体暖和尚不觉什么,此时被初春凛冽的寒风一吹,倒是透骨生寒,忙匆匆回房穿上衣服。
“晌午你还要去太守府赴宴,可不要如此马虎随意。”蔡琰下意识的帮刘聪整理衣襟,手肘抵着刘聪胸膛,对方炽热的体温透着麻衣传来,小臂肌肤似乎变得格外敏感。蔡琰微郝,这才发觉这样的举动稍显亲密了一些,一时只觉两耳发热。
刘聪漫不经心的说道:“什么鸟太守,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会忽然想见我?”
这个时代百姓信息蔽塞,不知道自己父母官姓名的比比皆是,更何况就算偶有提及,也会避讳上官的名讳。河东太守的治所虽然就在安邑,但常常领兵在外,也不管理安邑的日常事务,在安邑城中的存在感还没有县衙的一个捕头强,自然少有人提及。刘聪尽管在安邑小有名气,但活动圈子实际上相当狭小,也就和卓王孙、高仲、胡车儿等人熟识一些,种种原因造成了刘聪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大名鼎鼎的董卓治下。
蔡琰眼眸一亮,惊喜道:“太守身为一方主官,除了治理地方,还要举荐当地贤能才俊,莫不是太守听闻刘大哥的名气,要向朝廷举荐你。”
“当官?”刘聪微微一愣,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他为自己的未来做了无数打算,就是没想过当官,一是没有路子,二是在东汉末年当官可是一点不比当贼安全,太守、刺史这样的高官被杀的比比皆是,更别提下面的小官小吏了。
刘大哥要是当了官,就不能送我去吴郡了。想到这里,蔡琰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两人各有所思,一时默然无语,忽听有人将门拍得砰砰作响,高声叫道:“刘聪在吗?”
两人同时惊醒,蔡琰蹙眉道:“此人好生无礼!”
刘聪微微一笑,推门说道:“我就是刘聪,你找我有什么事?”
来人其貌不扬,身材敦厚结实,看到刘聪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便有些轻视,态度愈发倨傲,昂头道:“你可识此物?”
只见他递来一柄匕首,连柄带刃不过一尺来长,刀鞘和刀柄都是黄杨木制成,浑然一体,若不仔细看,只怕会误认为那不过是一截木棍而已。
刘聪瞳孔一缩,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见他身上匪气甚重,眼神凶戾,不由心中一跳,缓缓的说道:“自然认识,那是我家兄弟高仲之物。”
来人冷哼一声,道:“认识便好,那高仲坏了道上的规矩,现已被扣下。本来是要剁他一只手的,但是我家老大久仰刘兄弟大名,暂且饶下了,只待刘兄弟前去一聚。”
刘聪见他嘴里“久仰”,可行为却相当无礼,心下凛然,所谓的“一聚”只怕是要人命的鸿门宴吧。不知道高仲这次到底闯了什么祸,竟然招惹到了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
刘聪笑道:“兄弟稍候,我马上就跟你走。”
蔡琰见刘聪阴沉着脸回来,取刀便走,心中着急,问道:“可是高大哥出事了吗?”
刘聪面沉似水,寒声道:“高仲被人扣下了,那些人看上去来路不正,我若不去,高仲只怕有性命之虞。”
蔡琰见他脸色凝重,眼中隐有杀机,更是焦急,忽然心中一动,急道:“要不要去知会胡爷一声?”
胡车儿?刘聪一愣,随即点头道:“告诉他一声,就说有人找我麻烦,恐怕无法赴宴了。”来人见木门砰的一声闭上,对方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不由怒意大生。
等到刘聪出门,那汉子还来不及发作,就见他腰间那柄利刃,不由心中一凛,想起了对方武艺不俗的传闻,讪讪道:“我家老大不过邀你一叙,何必带着兵刃呢?”
刘聪咧嘴一笑,若有深意的说道:“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要是莫名其妙被人宰了,岂不是冤枉。”
见对方脸色陡变,刘聪心中却是一沉,脸上不动神色,高声说道:“不知要带我前往何处?”
那汉子口风却严,道:“刘兄弟去了便知。”
见来人行事如此隐秘,藏头匿尾,刘聪愈发确定对方不怀好意,行了几步,就听身后门响,知道蔡琰已经出门,暗松了一口气,道:“走吧!”
……
艳阳高照,街上行人渐多,有不少好事之徒好奇的驻足围观,前不久还门厅冷清的太守府,此刻宾客如云,歌舞欢腾,如日渐冷清的卫府形成鲜明的对比。
来往宾客之中,不乏前些日子还出入卫府的常客,一入门,就见一队卫士铠甲俨然,气度威武,若是稍有见识,当会认出这便是拱卫天子京师的羽林虎贲,正中一人面白无须,微胖和蔼,显然便是宣旨的宫中内侍。来客暗暗点头,庆幸自己及时转变了立场。
旁边陪坐的一人,身材魁梧,虬须丑面,气质威猛如狮虎,正是刚刚官复原职,春风得意的河东太守董卓董仲颖,只是他身为堂堂朝廷两千石大员,却对一个身份地位远不如他的小黄门颇为亲热,不免显得有些失了身份。
小黄门虽然有一个小字,但却是无关年纪,只是宫中内侍的官职名称,秩六百石,品级不低,若是在安邑城中,除了太守府属官外,也就是安邑县令卫觊能压他一头。
李潜年纪轻轻,就爬到小黄门的位子,也算是少年得志,只是毕竟裆下比正常的男人少了一坨东西,难免自惭形秽,加上宫中的官儿素来被外廷瞧不起,见董河东堂堂太守之尊如此亲近自己,不由又惊又喜,只觉得董太守比京中那些官儿顺眼多了。
李潜早就受了董卓的一份“薄”礼,又见对方如此平易待人,当下更是一番吹捧,“董太守威名,咱家在京中也是久闻的。想那贼首杜远,狡猾异常,皇甫将军将门世家,兵法纯熟,也是被那贼子屡屡逃脱,捉拿不得,倒是太守大人一举成擒,当真是了不得啊。”
席上有了解时局的不禁暗暗嗤笑,想那皇甫嵩乃是大汉朝一等一的名将,黄巾三首,除了张角病死外,张梁、张宝都是被他斩杀。就算那个漏网之鱼杜远,也是被皇甫嵩打得溃不成军,只落得个千余人惶惶而逃,这才被董卓捡了便宜。李潜这一番说辞,倒仿佛是皇甫嵩奈何不得的人物反而被董卓拿下了一般,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了,多半以为那什么皇甫将军远不如董太守。
只是那皇甫嵩被人弹劾,为避嫌疑弃官在家,自然不会有谁不识趣,放着眼下炙手可热的董太守的马屁不去拍,反而去维护皇甫嵩的名声,当下厅中是一片应和之声,马屁不绝于耳。这番阿谀下来,旁人都觉得脸红,董卓却是神色自若,哈哈一笑道:“公公谬赞了。”
堂上宾主皆欢,下首一人却是愁眉苦脸。
胡车儿虽然身为一曲军侯,手下管着千把人,但要论实际官阶,还不如那个小黄门,加上来宾皆是名流世家子弟,太守平时刻意拉拢的对象,自己这个出身草莽的胡将只能委委屈屈的坐在末席了。
胡车儿偷偷往堂上望了眼,见无人注意,悄悄溜到门外,那里早有熟悉的部下相候。
胡车儿四下张望了眼,见空空如也,不禁恼火道:“刘聪那小子还没来吗?”
那部下苦笑道:“还没到呢,那小子平时就目中无人,胆大包天,没想到连董太守的宴席,他都敢放鸽子,这下属下真是服了。”
胡车儿骂道:“服个屁啊,董太守心眼小,好记仇,敢不给太守大人面子,这小子不要命了吧。”
那部下忙四下张望,见无人听到,才提醒道:“老大,你刚才也骂了太守大人呢!”
胡车儿一愣,“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咧嘴道:“瞧我这张破嘴。”瞪了正在捂嘴偷笑的部下一眼,骂道:“笑什么笑,还不快找两个人去那小子的家里催一催。”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风风火火的抢了进来,旁边护卫还来不及阻拦,就见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胡车儿的脚下,仓皇道:“胡将军,帮帮我家公子吧。”
“这又是哪一出啊!”胡车儿骂咧咧的嚷嚷着,低头看去,却是一愣,只见来人娇颜如玉,说不出的美妙动人,看着那张隐隐有些熟悉的俏脸,暗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如此好看!
(本来以为今晚要断更了,结果紧赶慢赶还是赶了一章五千字出来,看来我的人品还是过硬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