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雪前仰后跳,仿佛疯了一般,好几次都差点将马灵蕴颠落马下,好在她身手矫健轻捷,灵活如燕,每次险之又险的关头重新翻上马背,要是换了一个人,恐怕早就被摔在地上了。
刘聪想要上前帮忙,惊雪却是人立而起,抬起前蹄踢了过来,这一踢力道何止千斤,连虎豹豺狼这样的野兽若被踢中也是非死即伤,更何况使自己这样单薄身躯,刘聪忙一提马缰,避了过去。
好在马灵蕴控马之术卓绝,虽然有些惊险,但半晌过后惊雪终于渐渐安静下来,鼻息咻咻,显然也是耗尽了力气。
马尚且如此,马灵蕴更是累得够呛,光洁的额头上附着一层细小的汗珠,鬓角青丝散乱,被汗水打湿,紧贴在腮边,另有一种奇妙的美感。
马大小姐何时如此狼狈过,银牙紧咬,恨道:“草丛里有人!”
刘聪心中一惊,难道是有人故意放蛇惊吓马灵蕴的马,这倒是一件蹊跷事了,且不论会不会这么凑巧安邑城中刚好有马灵蕴的仇家,就算那人成心想暗算马大小姐,又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会经过这个地方呢?
虽然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刘聪却是不敢怠慢,下马上前,拔刀在手,小心翼翼的拨开了草丛,待看清草丛中那人时,顿时愣在那里。
马灵蕴见刘聪愣在那里,不耐烦的拨开他,道:“到底是哪个贼人竟敢暗算……,嗯?”
越过刘聪肩头,马灵蕴不经意的瞥过去,就见一人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躺在草丛之中,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刘聪上前拨开那人额前乱发,只见伤者二十来岁,浓眉大眼,倒是有几分眼熟。刘聪多看了几眼,顿时认出了那人身份,惊叫道:“他是卓家的人。”
那人受伤极重,刘聪不敢耽搁,连忙招呼马家扈从帮忙,将那人运进城去。好在马家一行人本就是出城狩猎,自备有准备运送猎物的大车,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看着众人手忙脚乱的将那受伤的人搬上大车,马公子眉头轻皱,忧心忡忡的暗想道:“连安邑城也不太平了,前些日子我们刚刚救治了一个身负重伤的人,如今又遇到一个,这大汉朝的天下是越来越乱了,看来我马家也要早作准备。”
刘聪先顺路将蔡琰送回家,然后带着那个伤者直奔卓府,好在那人伤势虽重,但一时倒是没有性命之虞,快到卓府时,还睁开眼睛对刘聪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倒是让他放心不少。
“开门开门!”
马家的随扈武士有些粗鲁,抓起门环砰砰的大力敲了起来,将卓府的大门拍得山响。
不过片刻,卓府的仆人就怒气冲冲的打开了门,大声斥道:“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呃,这不是刘公子吗?可是来找我家少爷?”
“这个人你可认识?”刘聪却没有心思和他寒暄,避开身子,让出身后那个受伤的人来。
那仆人微微一愣,向大车上瞧去,但看清伤者相貌时,脸色顿时剧变,失声叫道:“这不是卓铁吗?怎么这副模样?和你一起的其他人呢?”
那卓铁气息奄奄,神情却是十分激动,强撑着身子想起来说话,却是气息不继,一歪头晕了过去。
……
卓君买不过三十来岁,正是一个男人精力最旺盛最野心勃勃的时候,与保守稳健的大哥不同,卓君买一心想将卓家生意做大做强,正是他将卓家的商号打入了河东,再以安邑为跳板东接中原,西连凉州。仅凭远在蜀地的宗族支持,卓君买就将卓家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安邑的财力之雄厚,甚至能和本土豪强卫家一较长短,倒是一个颇有能力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颇有手腕雄心勃勃的大商人,此时却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在书房踱着步子。
“吱呀……”房门发出一声细微的摩擦声,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也是三旬左右,三缕长髯,相貌清癯,一副精明干练的管家模样,卓君买微微瞥了他一眼,皱眉问道:“卓铁怎么样了?”
“不太好!”来人摇头道,“性命虽然保住了,但是右臂上那一刀伤了手筋,一身武艺恐怕是就这么废了。”
卓君买虽然仍是愁绪满面,闻言倒是稍稍宽慰了几分,叹道:“保住性命就好,待伤好后就让他回蜀郡老家吧,给他几亩良田,也算是有个营生。”
“老爷宽厚,安安分分种田养家,总好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只是我们这次的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货物没能按时交付,这麻烦可是不小啊。”来人轻叹一声,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懊恼模样。
卓君买冷笑道:“我卓家是铸造世家,所贩卖的货物自然是兵甲利刃。商队一出城不远便遭劫掠,可见贼人消息灵通,自然不会不知道商队的货物是什么。这一批兵甲足有上千件,是官府定下的军械,制作精良。城外的黄巾军刚被剿灭,我倒好奇那批贼寇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有能力吃下这么一大批军械。”
“凉州刺史那里应该怎么交代?”管家犹豫的问道。
“凉州刺史耿鄙虽然刻薄苛厉,是一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厉害人物,但他手下治中程球很好说话,只要多打点一些财物,想来不会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卓君买捻须思忖片刻,吩咐道。
“是,那小人便去库房提点金银财物,吩咐人去凉州上下打点。”那管家见老爷吩咐得井井有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顿时安心不少,躬身一礼便准备退下。
“等等!”卓君买忽然挥手道,“去查查城中最近可曾来了什么陌生面孔没有,对我卓家商队的出发时间把握的如此准确,城中不可能没有他们的内应。”
看着管家退下的背影,卓君买冷冷一笑,喃喃自语道:“我卓君买可不是一个吃了亏就这么算了的人,不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既然敢打我卓家商队的主意,就要承受我卓家报复的雷霆手段。”
……
安邑城中,要论谁家的宅院最宏伟高大,最富丽奢华,第一自然是河东第一阀卫家,第二是蜀郡来的富商卓家,第三却是安邑城土生土长的大粮商张平。
张平原本只是安邑城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商人,二十年前的一场饥荒,靠着帮卫家囤积居奇,哄抬粮价,名声虽然臭了,却是大赚一笔,更重要的是搭上了卫家这条线,渐渐的,卫家也将自己一些不方便做或是不屑做的生意交给他打理,从此混得是风生水起,一跃成为河东数一数二的富商。
张家的这处宅院装点的是富丽堂皇,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雕梁画栋,流光溢彩,无处不彰显着主人家的富贵逼人,虽然有些俗气,却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奢华。
张府后园,又是另一番风景,小桥流水,亭台楼榭,雅致异常。
临水小榭上,一人斜倚栏边,意态懒散,眯着眼打量远处绿荫中高耸的一角飞檐,嘴角却是噙着一丝不屑的冷笑。
木制的楼梯上传来噔噔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魁硕的高大汉子登上小楼,惊喜的对着倚栏那人大喊道:“老大,大目他们得手了!”
那被叫做老大的人不过是二十七八的年纪,白面微须,相貌儒雅斯文,闻言眉头轻皱,低喝道:“李虎,这可不是在我们山寨,大呼小叫的以为别人都是聋子吗?”
李虎嘿嘿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反正我们告诉那老小子的情况半真半假,就算被人听去也没有关系吧。若是他知道我们有这等实力,只怕反而会更高兴。”
“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大脸色阴沉,谨慎的说道,“杜远刚栽了没多久,董卓可是气焰正盛呢。我们为了方便行事,借了卫家这张虎皮,虽然一般人不敢招惹我们,但是董卓却百无禁忌,一旦被他盯上,光凭卫肃老儿,未必能保得住我等。”
李虎冷笑两声,道:“一提这个杜远我就来气,本来还想和他合作拿下安邑城,哪里知道他这么没用,竟然死在一个黄毛小子手里,近千手下也被董卓悉数消灭,真是窝囊透了。”
老大摆手道:“黄巾军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是杜远武艺确实不弱,能杀他的人想必有几分真本事,不要等闲视之。有了卓家的这批兵甲,我等正要大肆扩充实力,各色人物都是来者不拒,那个刘聪听说也是草莽中人,不知道能不能招揽过来。”
李虎点头道:“我去打听这小子的住处。”
老大正想说话,忽然耳尖微微一耸,住口不语。
“卫管事,我们老大就在楼上,有什么事你亲自跟他说吧。”楼下有人大声喊道。
老大会心一笑,知道是楼下把守的兄弟在提醒自己,转头向李虎说道:“拿人好处,就要替人消灾,不知道卫肃老儿这次又要我们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