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山脚,却见坡下还有十余骑等候在那里。刘聪仔细打量,看到那行人皮帽貂裘,殊异于寻常人的打扮,便知他们是马家兄妹的扈从,心中暗叹,不愧是大户人家子弟,外出打个猎也弄得如此兴师动众。
“咴咴……”
坡下传来熟悉的马鸣声,刘聪定睛看去,就见山下青草最繁茂之处,两匹马儿靠在一起饮水食草,时不时交颈厮磨,显得极为亲密,其中那匹青马可不正是自己的青骓吗?刘聪微微一笑,伸出两指塞进嘴里,熟练的打了个呼哨,就见那匹青马耳尖陡然竖起,向自己这边望来。
“这个夯货,有了老婆就忘了主人。”刘聪见青骓先是看看身边的那匹白马,犹豫片刻,才向自己撒欢跑来,忍不住笑骂道。
青骓虽然先前并不归刘聪所有,但自从胡车儿得到这匹马后便一直是刘聪在照料,刚开始青骓还是野性难驯,并不让人骑乘,是刘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驯服了它,可以说一人一马间的感情还是颇为深厚的。
一见刘聪,青骓摇头晃脑,不住的打着响鼻,显然也是极为高兴。
刘聪一看青骓身上鞍辔俱全,手掌在马鞍上一撑,微微借力,仿佛一只猿猴般矫捷的跃上马背,笑道:“我便骑这匹马吧。”
马灵蕴看他上马动作如此干净利落,心知他马术不弱,想了想,便换乘了一旁的惊雪。
青骓本就神骏,刘聪骑术又不是太糟糕,马灵蕴若是不骑惊雪,只怕很难追得上他,倒是没想过这两匹马之间关系带来的暧昧联想,只是一旁蔡琰看在眼里,却是心中微酸。
“嗡……”马公子拾起刘聪的黄杨弓,试了试,却是一时没拉住弓弦,只听弓弦微颤,发出如蜂鸣般的嗡嗡声。
马公子面有异色,惊诧的看着刘聪说道:“刘兄弟好强的臂力。”
刘聪的黄杨弓弓力三石,一石百来斤,三石就是近四百斤的重量,莫说一个少年,就是成年人能开三石的强弓,光凭这力量,也算是难得的勇士了。自己虽然平时用的弓也是三石,但刘聪却足足比自己小了三四岁,若真等到他长大成人,那他的臂力又该如何惊人。
刘聪抿唇含笑,很是谦虚的说道:“在下最近臂力渐长,勉强能开三石的弓,但平时却是用不了如此强弓。”
马公子长吁一口气,笑道:“小小年纪,能用两石强弓也算难得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堂哥你直到去年还拉不开三石的弓吧。”马灵蕴丝毫不给自家哥哥面子,拆穿了他的真面目。
刘聪看着两兄妹斗嘴,微微有些诧异,他虽然也知道自己的力量比前一世大很多,但是却没觉得有多了不起,毕竟遇多了胡车儿、周福这样力量非人的怪物,任谁也会没了自信。
被自家妹子一阵抢白,马公子虽然面带苦笑,但却丝毫不见气恼,只是假装没有听到一般,侧过头向刘聪说道:“刘兄弟虽然勉强能使三石弓,但狩猎时准头最重要,力道反而其次,若是刘兄弟不嫌弃的话,不妨用我的弓吧。”
马公子递过来的弓花纹繁复,精致华美异常,显然出自名家之手,价值不菲,刘聪见猎心喜,也不推辞,接过来试了试。
猎弓一般都是劲力较弱的软弓,但马公子这一柄雕画弓却是弓力十分强劲,只怕也有两石左右,丝毫不输军中的制式弓箭,刘聪用起来正是顺手。
刘聪弹了弹弓弦,右手拂过箭壶,抽出三支箭来,众人正不解其意,就见他出手如电,转瞬已将三支箭连珠射出,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奇特韵律。
“果然好弓!”刘聪轻抚弓身上的精美花纹,赞不绝口。
众人却是目瞪口呆的看向数十步外的一截断木,就见三支箭呈品字形,齐刷刷的钉在断木的截面上,三支箭的间距仿佛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惊人的相等。
“好!”马公子带头称赞起来,顿时四下应和,将刘聪的箭术夸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马灵蕴见刘聪露了这么一手,分明是在向自己示威,不由冷哼道:“射一段死木头算什么本事,别忘了我们今天可是出来打猎的。不过你小子箭法的确不错,不知道敢不敢和本姑娘比一比。”
“不知道马小姐想怎么比?”刘聪嘴角含笑,信心满满的看着马灵蕴。
马灵蕴抬头看了眼天色,道:“晌午之前,看谁猎的猎物最多,谁就胜。”
“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白影抢先从眼前蹿出,刘聪咧嘴一笑,一抖马缰,紧跟而上。
几个起伏,马灵蕴虽然是抢先起跑,却已被刘聪甩在了身后,落后了半个马身。
“喂,等等我!”马灵蕴恨恨的一咬牙,策马扬鞭,却总是追不上前方的那个身影。
青骓这几日被马灵蕴用精细饲料养得是膘肥体壮,果然比以前更是神骏了几分,刘聪暗暗赞许,却是没放水半分,哈哈大笑两声,双腿微微加了点劲,青骓唏律律长嘶一声,长腿轻舒,顿时和后面策马急追的马灵蕴又拉开了点距离。
这个刘聪骑术果然了得,竟然连小妹都胜不过他。马公子暗暗点头,对接下来的狩猎更是期待万分。
蔡琰虽然会骑马,但骑术远称不上精湛,所骑的马儿也不是青骓、惊雪这样万里挑一的快马良驹,被远远的落在了后面。看着两人纵马疾驰,你追我赶,蔡琰不禁黯然神伤,自己不过是个犯官之女,又怎么能和马家小姐相提并论呢?
春日融融,草木渐长,虽然寒意尚存,但平原上的茵茵绿草却是不可抑制的生长起来,灌木繁盛茂密,正是雉鸡野兔等野物天然的藏身之处。
马家兄妹出外游猎,自然是扈从如云。苍鹰在肩,猎狗徘徊马前,都有专门的人员豢养管理,就听一声呼哨,苍鹰搏空,猎狗出击,惊得草丛中隐藏的雉鸡野兔、黄羊狍子等野物四处逃窜。
刘聪轻轻的伏身在马背上,随着青骓的疾驰而上下起伏,极富有韵律的美感,仿佛一朵轻云般向前飘去,马灵蕴只是落后他半个马身,使尽浑身解数,却总是追不上那个可恶的家伙。
马灵蕴轻咬红唇,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的骑术的确是十分高明。
有了!
一只野兔突兀的出现在两人马前,马灵蕴心中暗叫一声,正想抽箭搭弓,就见刘聪早已是挽弓如月,蓄势待发。马灵蕴秀眸微转,狡黠一笑,倒转弓身在青骓的臀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记,就见青骓长嘶一声,陡然加速,顿时让刘聪势在必得的一箭落在了空处。
“好臭的箭法!”
马灵蕴洒下一串银铃般笑声,纵马疾驰,和野兔错肩而过,就在刘聪以为她错过猎物时,就见马灵蕴人在马上,速度不减,纤腰却是陡然折过来,仿佛断了一般,拧身搭箭,本就贴身的胡服紧绷在她充满青春气息的胴体上,尽显凹凸起伏的玲珑曲线。
刘聪还来不及欣赏她极尽曼妙的美态,就听弓弦悲鸣,伴随着嗖的一声尖厉箭啸,一只利箭将那只将逃未逃的野兔钉在了地上,可怜它虽然先前逃过了一箭,却还是逃不过马大小姐这极是精准的一箭。
“匈奴人的回身反射!”
刘聪毕竟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几年,见识也是有的,一见之下忍不住叫出声来,拥有这样高超的箭术,即使是在匈奴精锐的王帐骑兵中也可以占据一席之地了,这马灵蕴究竟是哪家的小姐,竟然有如此高明的骑射之术。
少女露了这么一手骑射功夫,也不禁有些自得,得意洋洋的望着刘聪说道:“我可是先下一城了。”
疾驰一路,马灵蕴鼻息咻咻,白玉般无暇的脸颊上染上一抹绯红,在烈焰般红唇的映衬下,形成鲜明而强烈的对比,却是不同于蔡琰的另一番风情,那一身颇具塞外风韵的胡装打扮更是让她平添了几分飒爽英姿,更显明艳照人。
刘聪目光微凝,却是笑道:“若不是某人使诈耍赖的话,这只野兔本来应该是我的囊中之物。”
“自己箭法臭,就到处找理由,可不是男儿所为哦。”
马灵蕴咯咯娇笑两声,又是抢先冲了出去,落下的那只野兔自然由后面的扈从收拾。
“小妹她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马公子望着两人背影,怅然说道。
马公子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难道他也赞成马小姐和刘大哥在一起?想起上次分别时马小姐暧昧的话语和别有深意的眼神,蔡琰不由愈发确定了这个可能。她本来就心思敏感,又是自伤身世,和马小姐相形见绌,此时一听马公子这话,却不免多想了,不由更是感伤。
马公子哪里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竟然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女患得患失起来。马公子垂首皱眉,只顾想着自己的心思,他们马家虽然是陇西豪强,雄踞一方,但是除非真的想扯旗造反,否则也得看一方父母官的脸色。想起最近上任的凉州刺史和他那个贪得无厌的下属,他也不禁头痛起来。
想我马家人才济济,世代豪杰,却被一无才无德的狗官闹得满门不安,若是真的逼急了我马家,哼哼,到时候看是谁怕谁。马公子心中盘算,招揽刘聪的心更是炽热了几分。
两人一路疾驰,早已将众人远远的甩在身后,马灵蕴忽然放缓速度,和刘聪并辔齐行。
刘聪转头看去,只见她臻首微斜,侧头看向自己,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意道:“要不要我让着你一点?”
马大小姐笑容甜美,嘴巴却是不饶人,时时不忘取笑打压对手,而且一点也没有公平竞争的意识,每当刘聪看到狍子野鹿等猎物时,马灵蕴总是从旁捣乱,不是惊跑了猎物,就是挡住了视线,只要是她马大小姐猎不到的东西,刘聪也休想猎到,饶是他箭术极为精准,但在马灵蕴千奇百怪的干扰下,却没了用武之地,折腾半天,还是两手空空。
刘聪却也不恼,淡然笑道:“马小姐箭术了得,刘聪甘拜下风。”
对方箭术如何,这一路下来,马灵蕴是了然于胸,早就不是先前那般轻视,之所以咄咄逼人,无非是大小姐的性子使然,不肯服输罢了。见刘聪如此不在意胜负,倒显得自己有些小孩子气了,一想到这里,马大小姐不由有点沮丧,摆手道:“算啦,是我……”
马灵蕴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下惊雪忽然发出一声极是恐惧的长嘶,接着却是陡然跃起,险些把自己摔倒地上。
是蛇!马灵蕴眼角余光瞥见一条细长黑影窜进草丛,不由大惊失色,再想控制住受惊的坐骑,却是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