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初升,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将万物染成一片素银色。
万籁俱寂,在没有什么夜间娱乐生活的汉代,除了少数绮户朱门的显贵富商,大多平民百姓都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月光皎洁,穿过低矮的窗棂洒在床前,如霜似雪,一人无眠,倚床而坐,身姿曼妙轻盈,一袭素白的纱衣在月光的辉映下,熠熠生辉。
蔡琰望着皎洁无暇的圆月,不知为何,脑中浮现的不是往日那些文采斐然的妙词雅句美段华章,而是那人带着无赖痞笑的脸庞,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知何时就被人这样悄然无声的侵入心扉。
是他如雄鹰般从天而降,劈死两个想欺辱自己的盗匪时,还是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他那无微不至的照顾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蔡琰想了半天,却始终找不到答案,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喜欢他,不知喜欢得多深,不知还能喜欢得多久,只是当下,一颗小小的心中却被那个人的影子装满,会为他笑,会为他哭,会为他心酸,会为他难过,看到别的女人和他暧昧,也会感到无助彷徨。
马小姐给他的金钗此时就在她的枕下,只是蔡琰却任性的不想还给那人。女儿家的随身首饰,怎么这样随便的就交给一个男人呢?马家小姐真不知羞。
蔡琰带着小小的任性,小小的苦恼,缓缓进入梦乡,不知梦中是否还会有那人的身影。一人入梦,另一人却霍然惊醒。
刘聪惊疑不定的看着立在自己榻前的那个身影,藏在被褥下的右手却偷偷向身侧的长刀摸去。
“倒是有几分警觉。”那个神秘身影忽然开口说话,这声音涩哑难听,仿佛沙砾摩擦发出的一般,任凭谁只要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不知任大爷所来何事,区区这一条贱命,只怕当不得河东第一剑客任安的一剑吧。”刘聪眼帘低垂,身上的肌肉却悄然绷紧,蓄势待发,只要对方一个疏忽,便是势若雷霆的凌厉一击。
“还知道打听我的底细,心思也算缜密。”任安声音中居然带着一分赞许。“不过你说错了一点。”
刘聪不知任安来意如何,心下惴惴,随口敷衍道:“不知在下说错了哪一点?”
任安缓缓的踱步上前,月华照在他那张丑脸上,居然颇有凛然之气,只听他傲然说道:“我的剑术不是河东第一,而是天下第一。”
……
“洛阳王越,剑术可称天下第一。”白天在董家酒肆中大打出手的马家兄妹围坐桌前,马灵蕴星眸一闪一闪,好奇的听着堂兄历数天下各路剑术名家。
“那个王越真的那么厉害吗?”马灵蕴俏皮的趴在地上,双手支颐,憧憬的说道。
“那是当然!”堂兄不满自家妹子的质疑,声调都高了几分,“想当年我随韩叔父进京……”
“也不知道韩叔叔这次从京城给我带来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英朗青年板着脸道:“别打岔!”
“知道啦!”马灵蕴吐了吐舌头,俏皮的说道。
英朗青年拿这个调皮的妹子没有办法,不在理会她的鬼脸继续道:“想当年,我才七八岁的年纪,哪里知道天下英雄豪杰的厉害,方一进城,就被京城繁华弄花了眼。”
马灵蕴星眸一亮,捂嘴笑道:“是不是就像我这次这样?”
半晌不见回答,抬头却见堂兄脸色极是难看,马灵蕴悻悻的嘟囔道:“好啦,你说你说,我不插嘴便是。”
英朗青年咳了两声,不见自己妹子插嘴,这才道:“当年我只知道叔父武艺极是厉害,西凉少有人敌,却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高手何其多。”
“那个王越比爹爹还厉害?”马灵蕴扑闪着眼睛,好奇的问道。
英朗青年沉思半晌,将自己记忆中王越的武艺和叔父相比较,喟然叹道:“我也不知道,叔父枪法刚猛巧妙,快准稳狠,讲究先发制人,天下武艺也大多如此,王越却另辟蹊径,料敌先机,讲究后发制人。”
“后发制人?”马灵蕴皱着秀眉,一副犯难的模样,“快一分出手,便多抢得一分先机,后发要怎么制人?”
英朗青年脸上浮现钦佩之色,接着说道:“那日韩叔父带我去赴司空袁逢之宴,想那袁家四世三公,袁逢本人又身居高位,赴宴之人自然都是名流贵戚,叔父虽然世家子弟,少有才名,也只能敬陪末座。”
少女嘟着嘴,气愤的道:“这顿饭,不吃也罢!”
英朗青年神色尴尬,只当未闻继续道:“袁逢好剑术,门下豢养的剑客众多,席间忽然出来八个剑客表演剑术……”
马灵蕴心中不屑,暗道:还不是炫耀,有本事自己上场舞上一剑。
英朗青年语气渐渐急促起来,道:“袁家财雄势大,招揽的都是当时的一流好手,只见那八人行动间如鹰击虎扑,更难得的是配合默契,俨然军伍,只见剑光霍霍,却不见半个人影,众人都被剑光所慑,一时间厅中鸦雀无声。舞完半晌,众人才轰然叫好。”
“那袁逢老儿自然很是得意了?”马灵蕴不屑的说道。
英朗青年说道:“袁逢得意之时,席中站起一人,道:‘袁氏剑客果然了得,咱家听说虎贲王越剑术亦是不错,就是不知和尊府剑士孰高孰低,不妨请来较量一番。’”
马灵蕴一听“咱家”,心中一动,暗想莫不是个太监,就听英朗青年继续道:“我后来才听韩叔父说为难袁逢那人便是中常侍王甫,袁氏和宦官素有不和,怎肯在王甫面前认输服软,当即去请了王越过来。只是袁逢这一下却是自讨苦吃了,当时王越在京城名声不彰,剑术却已臻化境,只见那八人出手如电,剑芒交错如网,王越却身如轻鸿,趋退自若。”
马灵蕴听到此处,气愤的叫道:“八个打一个,忒地无耻。”
英朗青年语气激动,仿佛已经陷于当时情景之中,“初时王越还只是躲闪,不交一剑,十余招后,方听‘铿铿’数声剑刃交击之声,再过十余招,剑击之声已如暴雨鼓点一般,只听几声惨叫,袁氏剑客已尽数被挑断手筋,剑落于地,败得不能再败了。”
“好!”马灵蕴霍然站起,大声道:“这样的英雄人物,定不会一辈子籍籍无名。”
英朗青年苦笑道:“经此一战,王越的确名声大噪,一时无两,然而他却是代宦官出战,外加得罪死了袁氏,这两样都是犯了门阀士族的大忌,虽空有一身无双武艺,却升迁无望,当年便是一个百人将,现在听说还是一个百人将。”
“这样的朝廷,如何能让人不反!”马灵蕴跺脚道,颇为王越惋惜。
“不要胡说!”英朗青年闻言大惊,忙推开房门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头看着自家妹子若无其事的模样,气得咬牙切齿道:“我说这些不是让你生气耍脾气,给我们家惹祸的。”
马灵蕴睁着一双大眼道:“那你好好的说起这些陈年往事干嘛?”
英朗青年若有所思,低声道:“当年那些袁氏剑客虽然败给了王越,但个个也是身手高绝,尤其是他们使的剑术,出招之快,即使是王越当年只怕都做不到,今天酒肆中的那个剑术高手,出招如电,我砍他一刀,他反击我三剑,虽然比当年那些袁氏剑手高明了数倍,剑招套路却是如出一辙。”
……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这剑术的第一要义便是一个‘快’字,只要你出手如电,甚至让对方剑不出鞘就一命呜呼,那天下何人可败你?”任安沉声说道。
你剑招再快,又关我屁事!刘聪刚腹诽一句,忽然心思电转,想到一个念头,可是理智上又觉得不太可能,一时甚是纠结。
任安见他面露喜色,虽只是一瞬,以他的眼力却瞧了个分明,暗道次子果然心思细腻机敏,大为高兴,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讲解道:“我剑术要义之二,却是一个‘诡’字,以对方想不到的时机方式出剑,出其不意,务求一招制敌。奇诡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对习练者天资悟性的要求极是苛刻。”
刘聪见对方望着自己的眼神颇为怪异,似痛苦,似挣扎,似关切,一时也猜不到对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只听这剑术又是奇,又是诡,还要求严苛,不由想到后世一本脍炙人口的武侠大作中的歹毒功夫来,脸色不禁有些古怪。
任安见那小子在自己下体扫了一眼,目光颇为古怪,不满的冷哼道:“我方才所说,你可记下了?”
刘聪此时已经明白对方用意,莫名其妙的遇到高人传授武艺,这是武侠小说的主角才有的奇遇,刘聪自然难以拒绝,只是对这门剑术有些难言的心理阴影,叫他有些为难。
见刘聪诺诺点头,任安满意道:“你白天刺我那一刀快如电光,颇有我快剑风采,是从何处学来的?”
白天还刀剑相向,晚上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师徒,刘聪不免有些尴尬,说道:“在下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不值大侠一哂。”
任安摆手道:“不要妄自菲薄,你能自创这一招,已见武学天赋出众,只可惜没有良师,才荒废至今。以你的过人天资,继承我的快剑术再适合不过了。”
刘聪听到对方吐露来意,正是自己心中所想,当即大喜过望,下拜道:“多谢前辈传剑,只是……”
刘聪抬头一看,见眼前没有半个人,却发现对方侧身立于一旁,避而不受他这一礼。
只听任安哑声说道:“你今日是继承我任氏快剑,受我任安恩惠,和河东卫氏没有半点关系,你以后若是武艺大成,遇见卫府之人,想打便打,想杀便杀,不必顾忌我。”
刘聪闻言哑然,还没听过哪家的家奴传授别人武艺,叫他杀主人家的人哩,这得多大仇。
“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刘聪闻言一震,俯首道:“静听师父吩咐。”
只见任安身影如风,又是让开刘聪这一礼,有些恼怒的叫道:“第一个就是不要再拜我!”
都说礼多人不怪,自己这个师父怎么怎么礼越多越生气啊!刘聪暗暗腹诽。
任安冷静半晌,缓声道:“我虽传你剑术,你我却没有师徒名义。”
刘聪望着对方严厉的目光,低头道:“是!”
任安目光渐渐缓和,哑声道:“你不必称我师父,却不妨叫我一声任叔。”
刘聪刚想拜倒,想起对方的话,生生止住身形,拱手道:“任叔大恩,小子铭记于心。”
任安一叹,道:“第二条就是,你在剑术大成之前,不要随便招惹他人,和人动手。”
刘聪见对方句句为自己着想,虽然不明对方来意,但也不禁心中感动,点头道:“任叔所言,小子记下了。”
任安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讲授剑术精要,道:“要想剑术奇诡,剑招其次,只要筋骨强健,出手如风,用拳头就可以杀死人,我先传你一套健体练气之法,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