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日光照耀下一片暗黑、镀着金边的剪影顷刻就到了眼前,黑色的阴影随着距离的渐进逐渐剥落,清晰的轮廓显现在了花盼盼的眼前。
这一拨人身上的衣料配饰,绝对不是普通的鞑靼牧民,这一片,应该是右贤王的领地,难道来人是右贤王的亲信?
而当她终于看清了当先的那人,花盼盼想死的心都有了,肯定是他!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
一身锦缎袍子,皮毛的滚边平整油亮,卷曲的栗色长发没有如他的族人那般变成麻花辫,而是随意披在身后,用缀着银铃的鹿皮绳束着发梢。
彰显他身份的是那遮住半张脸的银色面具,眉心的位置镶嵌的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在骄阳的映照下,时不时闪现十字的蓝色光辉。
花盼盼没有来大同的时候就听说过,蓝宝石面具的装束,只属于一个人,鞑靼小王子,阿渡。
他是鞑靼可汗最小的孙子,三年前仅帅两万铁骑攻陷大同,又横扫宣府,在大周境内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一度逼近保定城下,震动大周朝野。
当年只有十四岁的小王子也一战成名,成为了大周的终点防御对象。
而那个在大周子民口中,如恶狼,如魔鬼的人物,此刻已经翻身下马,一步步往花盼盼面前逼近。
花盼盼不由自主地往水里缩了缩,连鼻子都藏到了水下,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
心里默念着,你别过来,却眼睁睁看着那双鹿皮靴子一步一步逼近。
小王子魁梧的身影在花盼盼面前的河岸上蹲下来,遮住了她头顶的日光。
阳光洒在他背上,和头上,在他周身晕染了一圈金色的光晕,距离如此之近,花盼盼可以看清他面具上繁复的图案。
他仿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花盼盼,没有被面具遮挡的那一节雪白的下巴,动了动,鲜嫩红润的嘴唇高高翘起来。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一个人在河里游水?”他用鞑靼语说。
花盼盼本以为会听到平直冷硬的嗓音由喉咙深处传来,就像教她鞑靼语的师傅那样,当然,除了那位师傅,花盼盼还没有接触过其他鞑靼人。
而小王子的嗓音听起来却像是阳光下淙淙流过的河水,清爽温暖,天籁也不过如此吧。
见花盼盼不回答,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忽闪忽闪,就又问了一句,“告诉我,你怎么一个人贪玩,跑到这里来了?”
花盼盼很想反驳,自己不是贪玩,被他一句说中了,她幼小脆弱的小心肝有点受不了。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是贪玩,只好在水里鼓起腮帮子,不摇头也不点头,好像是为了表现不满,她还在水里吐了个泡泡。
小王子看见她这幅样子,呵呵直笑,肩膀抖动地像筛糠一般。
他忽然伸出手,拍了拍她已然湿透却仍然夹杂这草屑的头发,就像是给他家的马、他家的牛,或他家的羊顺毛。
花盼盼一个机灵,甩了甩头,向后退了一尺,远离了小王子手臂可及的范围,警惕地盯着他。
小王子温柔地笑,像是对着自己家的小妹妹,“天黑之前要回家,小心遇到狼群。”
狼群!
花盼盼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她一个东南沿海平原上繁华城镇里长大的孩子只在图画里见过这种生物,即使是在图画上见过,也被狼的眼神深深地吓到了。
狼群?是什么概念?
花盼盼瞬间忘记了矜持,在水里拼命点头,心想大哥啊,你们快点走,等你们走了我就立刻骑上小红枣回大同。
小王子哼哼笑了两声,起身上马,带着随从涉水而过,往另一面的山丘奔去。
花盼盼缩在水里目送着那一簇身影消失在对面山坡的背阴面,立刻从水里摸出马鞍,甩了甩就放回小红枣背上。
才骑上马背,就觉得耳畔本应该消失的马蹄声又大了起来,抬头一看,小王子谈竟然又回来了。
他们远远地挥舞着马鞭朝这边冲过来,速度比方才快了许多,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来不及思考太多,千万不能被他们抓住!
花盼盼立刻拍了一下小红枣的屁股,让她一最快的速度飞奔起来。
小红枣或许也意识到了危险,奔跑的速度竟然比平日里快了许多,花盼盼正高兴着也许今天能逃过一劫,耳边却嗖地一声飞过一支箭矢。
娘啊!
花盼盼欲哭无泪了,赶紧压低了身体,贴在小红枣背上。
身后突地一声钝响,小红枣腾起前蹄惨叫一声,忽然没命地狂奔,花盼盼心叫不好,拉紧缰绳堪堪稳住了小红枣,在颠簸中勉强回头,就看见一支白羽箭插在小红枣的屁股上。
“小红枣,是我害了你!”
花盼盼心疼地像是在滴血,要不是自己任性妄为,怎么会让小红枣受伤。
小红枣似乎是在回应花盼盼的悔恨,嘶鸣一声,玩儿命地往前方狂奔,翻过两座山丘,一溜烟儿冲进了丛林。
小红枣在山间小路上疾驰,茂密的针叶丛林遮蔽了原本广阔的视线,花盼盼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生怕已经失去理智的小红枣一不小心撞在树干上。
身后依稀有叫嚷的声音,花盼盼却无比确定那是小王子在下命令,箭矢的声音停止了,他竟然下令不要射箭,这是要活捉她吗?
不行!
如果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被捉到也就算了,就算被抓回鞑靼去当童养媳也是她一个人的事儿。
而她偏偏是镇守大同的花将军的女儿,即使留下一具尸体给鞑靼,都有可能带来致命的灾祸,轻则毁了花家,重则毁了大周江山。
这是花盼盼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重担,耳边有风在呼啸,小红枣在剧烈地喘息,额头上冒出的冷汗顷刻间就被奔跑带起的风吹干,只留下一片冰凉。
小红枣一路往山上跑,身后的追兵没有罢休的意思,小红枣屁股上的血如泉水般淙淙涌出,花盼盼能感受到她的体力也如鲜血一般渐渐流失。
小红枣的脚步越发踉跄,眼前的视野也终于开阔,却是到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