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盼盼赶紧勒紧缰绳,小红枣却无法制止自己往前冲去的速度,一路奔到了悬崖边,花盼盼闭紧了双眼,双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小红枣悲鸣着,抬起前蹄终于在悬崖边缘停了下来。
花盼盼的双手早已被缰绳磨破出血,麻木地失去了控制,手一松,她整个身体就从小红枣背上滑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起身,一抬头,小王子已经带着追兵到了眼前,他挥手屏退了手下,一个人往花盼盼身边靠近。
花盼盼急忙转身连滚带爬够到小红枣背上的马鞍,那上面挂着她防身用的佩剑。
就在指尖触到佩剑的刹那,一支白羽箭“笃”地一声没入了小红枣的马鞍,角度倾斜,力道适中,竟是丝毫没有伤到小红枣。
羽箭带起的风,却是让花盼盼本能地躲开,离那把佩剑越来越远。
花盼盼只好顺势往悬崖边缘挪去,趴在那往下看,竟然只有默默升腾地白雾,恐有万丈之深。
“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小王子的嗓音在不远处悠闲地响起,这次是汉语。
花盼盼愕然抬头,望定了他,视线仿佛要透过那银色的面具,看清他的双眼。
小王子漂亮的嘴角再次扬起漂亮的弧度,这次看在花盼盼的眼里却不是温柔,而是嘲讽。
“你们汉人,从不屑学鞑靼话,你是汉女,竟听得懂鞑靼话,”他说到一般,歪头瞥了一眼小红枣,“一个懂鞑靼话的汉女,竟然骑着一匹汗血宝马,想不叫人怀疑都难。”
他说起汉语来丝毫没有鞑靼人常有的生硬口音,却是纯正地有如京城人士,花盼盼的鞑靼语老师都没有他说得好。
花盼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还要思考这件事,并且对他投以崇敬的目光。
她很想问你是怎么发现了我是个汉女,又为什么不早早把我抓起来却去而复返,只是,这样的问题不太适合这个时候问出口,那样子会显得她更加愚蠢。
“过来……”小王子仿佛是很愉悦地,向她伸出了手,就好像要带迷路的小羊羔回家一般温柔欣悦。
可是现在的情况对花盼盼来说却是,要么有个天神显灵,把花盼盼救走,白光一闪她就回了大同;要么,她只能从这悬崖跳下去,给他来个死不见尸。
花盼盼摇了摇头,双手撑着身体又往身后挪了挪,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挪一步就直接掉下去,她恨不得自己此刻就掉下去。
小王子似乎是垂下眼帘看了一眼花盼盼手掌摩挲过岩石上留下的血迹,朱红的嘴唇抿了抿,又把袖长结实的手往花盼盼身边伸了一点。
“快过来吧,我不会伤害你。”
他现在不会伤害,不代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不会伤害。
花盼盼撑起身体又往后挪了两步,足尖踩过碎石,滑了一下,碎石掉落悬崖,半天没有听见回声,已经退无可退了。
花盼盼跪坐在悬崖边缘,心想自己就要完了。
老爹,老娘,大二三四五六七哥,对不起了。
既然如此……
被河水浸透的翠绿色骑装早已被山风吹透,十一岁的花盼盼还没有怎么发育,幼小的身体看上去分外单薄。
小王子仿佛没有意识到她的决心,仍然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花盼盼咬紧了嘴唇,装作发抖抱紧自己的身体,手指却探进衣襟里握住了那支发簪,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小王子,努力舒展眉眼,不让杀意流露出来。
小王子认为自己的劝说得到了效果,展开双臂又靠近了一些,“过来吧,跟我回去……”
三步……两步……一步!
穷图匕现的时刻,花盼盼闪电一般跳起来,举起手中的发簪往小王子的右眼戳去。
小王子本能地后倾一闪,堪堪保住了眼睛,花盼盼手中的玉簪却挑开了他的面具,在他右脸上平着拉出一道血痕。
面具在半空中翻滚,闪烁着银色的光芒磕在悬崖边的岩石上高高弹起,最终落入了悬崖下的一片白雾中。
小王子的真容就此展现在花盼盼的眼前。
那是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容,雪白的面庞,尖尖的下巴,他的鼻子又高又挺,鼻尖还弯成鹰嘴的形状。最让人惊艳的是那双眼睛,浓密的眉毛,羽扇般的睫毛,丝毫无法掩蔽那双湛蓝的双眸,那双蓝眸竟然比面具上那颗蓝宝石还要璀璨,就像是倒影了蓝天的湖水,清澈透亮,干净无垢。
花盼盼感觉自己的身体还在翻转,双脚已然腾空,她却觉得动作放慢,并且清楚地看见他双眸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她看见自己长发如泼墨般随风飘扬,头顶还夹着几片青草。
“小心!”情急之下,他还是说了鞑靼语,花盼盼是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小王子一跃扑到崖边抓住了花盼盼的左手,花盼盼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粗糙温暖,这是常年拿兵器的人都会有的手,和他的父亲,哥哥们一样的手。
花盼盼回过头望了一眼崖下,又抬头看了看小王子的一双蓝眸,忽然就笑了起来,小王子面露困惑,脸上的伤口渗出血珠,滴在了她白皙的脸颊上,像是她眼睛里流出的一滴血泪。
“帮我照顾好小红枣。”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右手还紧紧攥着那根玉簪,花盼盼认穴极准,濒死的时候,用力又生猛,玉簪转眼就将小王子的手背刺了个对穿。
剧痛之下,小王子瞬间松开了手,就这一松的刹那,花盼盼的手已经滑出了他的手掌。
鲜血顺着指尖噼啪滴落,或许滴在了她的衣袖上,滴落的血液也随着她下坠的身体坠入了一片白雾中。
话本上的书生、小姐、侠客、侠女从万丈悬崖上跌落,一般都不会死,而且侠客和侠女到了崖底,一般还能在一些神奇动物的指引下刨出绝世武功的秘籍。
花盼盼跌落悬崖没有死,也没有找到绝世武功,算是个不好不坏的结局吧。
这件事情造成的后果是,花盼盼永远失去了小红枣,千辛万苦回到了大同,还没来得及吃点东西,洗个热水澡,就被老爹吊在后院的老槐树上狠狠抽了一百鞭子,一个月之后,刚能下床,又被追杀而来的老娘给了五个嘴巴子,揪着她的耳朵,直接拖回杭州关在院子里一年不准出去。
花盼盼就是在那一年里,从一个不会那针线,也立志一辈子不拿针线的人,生生变成了一个擅长女红的人,那是多么黑暗又诡异的一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