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又要开始西行了,帝国的首都长安城是这次旅行的终点,也将是他生命的终点。哪里等着他的并不只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之位,还有霍光这样的权臣,和躲藏在阴暗角落里觊觎着皇位的阴谋者。前路漫漫归途渺渺,也许只有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才是归期吧?可是又将归于何处呢?地府还是来处?一切都不可知,也许正是这不可知才使这蝇营狗苟的生活,变的不那么乏味,变的令人有些期待吧?
刘贺此时期待的是那梦中的长安城,那修建于龙首原上的巍峨古城,这期待既有源自千年后的顶礼膜拜,又饱含着着少年王爷建功立业的渴求,自这一刻起溶于一身,再分不出彼此了。
刘贺一行离开了济阳,继续西行便到了虎牢。
虎牢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汉刘邦就是在这里据守着由嵩山和黄河形成的荥阳、成皋与巩县三大据点,生生顶住了西楚霸王项羽的攻势整整三年。以项羽之武功竟然不能越雷池一步,可见此地的险要。刘贺这个人无论前世今生,最好览胜。这虎牢关前世是就曾去过,不管后世的虎牢早就成了旅游景点。
所谓旅游景点就是随便建上几处亭台水榭,便说是嫦娥故里,于是糊饭噶吧配上些搜豆腐烂白菜,起上个好听的名儿叫着珍珠翡翠白玉汤,竟然也真的要卖琼浆玉液的价格,你若问时,还甚是有理的回你句,这是当年朱洪武吃过的御膳,朱元璋坐和尚时也可能真就吃过这馊泔水,可是人家可没花这许多银钱来做被宰的肥羊。就以这虎牢关来说,当年刘贺去旅游时,当地就造了许多的遗址,比如什么吕布的点将台,张飞寨,三义庙这许多不知所谓的景点。刘皇叔或许真就带着关张二兄弟转战南北,可人家哥仨可没来过虎牢与吕温侯打群架呀!那时候刘贺来此旅游,心中就想说,您就算是要骗人也请您稍微敬业点,下点本钱,把那景点修的像点样子,您别既要坑我的钞票,又侮辱我的智商呀!
刘贺好不容易来看看汉代的虎牢关,自然要去游览一番的,王吉等大臣虽然劝谏说奔丧的路上不好贪恋山水风光。可是刘贺也有法宝,改游览为祭祀,祭祀祖先的丰功伟绩,凭吊那些为汉家天下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们。这一招可以说是刘贺压箱底的绝招了,这还是和前世机关的办公室主任学来的神技,公费旅游吃喝的不二法门,不想穿越了也依然好用。此招一出谁敢还口,众人老老实实的陪着昌邑王爷游览虎牢。
可是这一次,刘贺的游览计划注定了要泡汤的。因为朝廷的天使又来宣旨了,这次来到是个白胖的太监,据说是太后小姑娘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刘贺对这个姓马叫宝的太监很好奇,这倒不是他没见过太监,实在是这个马宝太胖了,胖得既没有脖子,又找不到下巴,整个人就是个会动的柱子。柱子一样的马宝很是傲慢,在他看来他是太后和霍家的使者,而昌邑王这一脉的富贵都是拜霍家所赐,对他自然是要予取予求的,何况这次还是来问罪的,自然不能给昌邑来到土包子们好脸色,不然这银钱要怎么开口索要呀。宫中的那些老伙计,听说自己领了如此肥差,可都憋着打秋风呢,回去自然要分润一二。所以昌邑王这只肥羊的竹杠一定不能少了。
男人被阉了,尤其是青春期以前就阉割了的,据说嗓音清脆动听,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比拟的。17世纪时意大利曾经一度盛行过阉伶歌手,便是叫一群太监来唱歌剧,具体什么样子刘贺没有见过,可是今天这个胖太监的嗓音,实在令刘贺抓狂。他那嗓音就好像是一只被踩了脖子的鸭子在哀嚎,再加上那张极度欠揍的肥脸,实在是超出了刘贺的忍受范围。
“请公公宣读诏书吧!”刘贺说这话的时候尽可能的看向别处,避开这张令人抓狂的脸。可是他缺没有想到,太监这群人的独特心理,身体上的残缺令他们拥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自尊心。最是不能容忍别人哪怕是一丁点的不敬。
这个马宝在长乐宫中是有名的变态,明明长得令人抓狂,可还最很别人嫌弃他的长相。刘贺的行为依然戳到了他的痛楚,马宝心中的恼怒自然不会忍让。
“昌邑王刘贺,你好大的胆子。奔丧途中居然不吃素食,此一罪也。在奔丧的路上居然叫总管刘善强抢民女藏在装衣服的大马车里。此其二罪也。犯此二罪现已经查实你还有何可言!”
说完太监马宝头也不回的走了,刘贺以及昌邑的群臣呆立在原地。
刘贺最先反应过来,拉过龚遂问道:“霍光这是要干什么?什么就犯了罪?还查实了?”
龚遂一阵苦笑,心道,这霍光未免有点太过了吧?你就是要给昌邑王一个下马威,你也稍微用心编排一下呀,这算什么事呀?你总是要找人调查一下吧,你这倒好连个形式都不愿意走了吗?可是自己现在又不能说什么,只得一拱手对刘贺言道:“王爷勿忧,容臣打探疏通一下,在说。”
所谓打探疏通,其实无非是送礼,自下而上的一级级的买通,泼天的银钱使将上去,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的呢,对此刘贺是心知肚明的,毕竟从前他也是,如此疏通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呀!刘贺不已经是要做皇帝的人了吗?居然要受一个阉宦的欺负吗?而且被欺负了之后还要给这个阉宦送礼疏通!
刘贺越想越是愤恨,恨不得抽出佩刀亲自料理了那令人作呕的狗奴才。王吉丙吉两个见刘贺一脸青紫,手握刀柄,眼里充满了杀气忙上前劝阻。
“大王不可冲动呀,小不忍则乱大谋,大王三思呀!”王吉一把攥住了刘贺按在刀柄上的右手劝谏道。
丙吉也上前劝慰道:“大王这杀才背后站着的是大将军霍光,此时还不是时候,大王切忍下这口恶气,留待将来大王的帝位稳定了,杀这狗才又何必王爷动手呢?”
刘贺强忍怒火,将已经抽出尺寸的佩刀硬生生的按了回匣中。
当日傍晚,许是龚遂的疏通起了作用,太监马宝差人来请刘贺赴宴。
这次相见马宝再不似之前的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令人作呕的僵尸脸竟然也会笑了,而且笑的无比灿烂。
“王爷不要担惊受怕的,这不是大不了的事情,霍大将军的意思不过是要王爷管束好下人,这也就是给王爷提个醒,这要是进了长安城,丢的可就是王爷的脸呀。”
刘贺忍着恶心,与马宝又说会子话,便就告辞了,当然龚遂又是一番疏通,这自然是少不了的。
离了马宝住处,刘贺问道:“龚卿,这马宝是什么意思?”
龚遂叹息一声,说道:“主公呀,这就是霍光给您的一记下马威呀,少府史乐成是霍光的人,您这里的情况霍光已经知道了。霍光忌惮的就是您这些近臣呀,在他看来您不过是个纨绔少年,只要将您的羽翼爪牙一一拔去,您也就是第二个大行皇帝罢了,他还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霍家的富贵也就可以延续下去了。”
“他这是要我自断手足呀!真是好歹毒呀!龚遂你说我现在该如何应对呀?”刘贺问道。
“大王,还是那两个字隐忍。”龚遂答道。
“还要隐忍?那岂不是真要自断手足引颈就戮了吗?”
龚遂又说道:“大王那日说过这暗处的敌人才最是可怕,现在正是由明转暗的时机呀!”
刘贺听完,也是一声叹息道:“罢了也只好如此了。”
龚遂拱手施了一礼继续说道:“大王现在还有一事,霍光这记下马威指名道姓不是随便就能敷衍过去的。”
刘贺惊觉道:“这霍光还真要孤自断一臂才肯罢休吗?”
龚遂没有回应,只是又拱手施了一礼。
刘贺又是叹了口气,开口说道:“罢了爷知道了。你去叫刘善来见孤吧。”
龚遂应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