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和石头使时光流逝。有一首纳西民谣这样唱道。
十年前,我们去过一次丽江,那时候的丽江宛一个少女在清晨时的梦,安静、祥和,没有人忍心去打扰。一场小雨滋润了古城的青石板路,载满普洱茶的马帮悄然而至,马蹄轻轻的踏在斑驳的古道上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在屋顶上切切私语的鸟群大胆的飞到牵马人的肩上。纳西妇女串着一篮子鸡蛋在街上叫卖,悠闲的老人弹奏着千年古乐,四方街上美丽的纳西少女手拉着手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太阳出来了,我们看到了光芒四射的玉龙雪山,一种来自圣界的神力使我们热泪盈眶。
十年后,我们再一次来到丽江,这时候的丽江已经是一个少妇在午夜时分的梦魇,鬼魅、杂乱、恐怖。安宁已经是丽江的奢侈品,成千上万的外地人像潮水一样侵入这块狭小的土地,他们恬不知耻的把丽江的原住民纳西人挤到了边缘地带,于是花枝招展的摩登女郎、任何一个旅游地都有的假古董、从纸醉金迷的酒吧里传出来的流行音乐充斥了大街小巷,再也看不到一个身着民族服饰的纳西人,再也欣赏不到免费的纳西舞蹈,丽江已经不再是纳西人的丽江,一觉醒来,纳西人怅然若失的感觉,像是来到了别处。成千上万只脚同时践踏在丽江柔嫩的肩膀上,处在钢筋水泥夹缝中的丽江,被蹂躏得面目全非,丽江不能承受之重,丽江已经奄奄一息,丽江正逐渐的死去。
丽江的传奇人物宣科,这个曾经使丽江名声大噪的鬼才,像当年陈逸飞把周庄介绍给世界一样,在一次纳西古乐的演奏会上,忧愤而痛心的说:“丽江已经死了。是我害了丽江。”
抬头望,依然是神圣的玉龙雪山,但我们看到了它流淌下来的泪水。
小桥,流水,人家
丽江,顾名思义,就是一条美丽的江,丽江古城就是一座躺在水上的小城。
中国人对水有一种特别的情结,水乡一直人们魂牵梦萦的地方,丽江虽然没有水乡之名,却有水乡之实。丽江古城始建于南宋末年,选址独特,布局上充分利用周围山川地形及自然环境,依山傍水,巧夺天工。来自象山脚下的玉泉河水分成三股顺流而下,途中又分成无数股溪流穿城绕巷,它们唱着欢快的歌儿,流经每一户人家的门口,洗去尘埃,带走烦恼,它们用温柔而灵动的身躯,滋润着古城的万物生灵。家家门前绕水流,户户屋后垂杨柳。这就是丽江古城的生动写照。因此,丽江被称之为“东方威尼斯”,又称为“高原姑苏”。其实,丽江就是丽江,她不需要借助别人的光辉来照亮自己。
在高山雪水的孕育下,这座躺在水上的城市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水文化。
纳西人经常说的一句祝福就是:愿流水满塘。可见水在纳西人心中的份量。水是古城的灵魂,纳西人把水当作圣物。纳西人信奉东巴教,东巴教的每一个仪式中都少不了水。对于水的源头,纳西人更是把它当作神灵来顶礼膜拜,绝不允许污染源头的每一滴水,绝不允许砍伐源头的每一棵树,甚至在源头大声喧哗都是禁止的。
纳西人像呵护自己的身体一样呵护着古城里的水,不准往水里扔垃圾,上午十点之前不准在溪水边濯洗衣物,在全民护水的情况下,流经每一户人家的溪水清澈见底,可以清楚的看见鱼儿在水里游动的每一个细节,很多居民直接饮用天然的溪水。
水与纳西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聪明的纳西人借助水的冲力来提升生活的品质,比如,用水磨石来碾米磨面。勤劳的纳西妇女用黑龙潭的水或者井水酿出清冽甘甜的水酒,丽江最著名的小吃丽江粑粑在制作过程中,需要用来自源头的泉水,这样做出来的粑粑才正宗。如果要做丽江粑粑,天边刚刚泛出鱼肚白,纳西妇女就起床了,她们要走很远的路,去玉泉河的源头挑品质最好的泉水。
丽江古城有五口著名的三眼井,所谓三眼井,就是一眼流冒出来的水用来饮用,二眼冒出来的水用来洗菜,三眼冒出来的水用来洗衣物。三眼井旁边有一定的活动空间,大人们在这里一边洗衣洗菜,一边说说笑笑,孩子们就在一边追逐嬉戏。天气炎热的时候,三眼井边又是纳凉的好地方。
丽江的水文化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莫过于纳西人用水洗街的传统了。溪水从纳西人家的门口流过,纳西人家的门口都有活动的闸门,傍晚时分,纳西人自觉的把活动闸门往溪水中一放,就切断了溪水的流动。溪水就会慢慢的溢出,溢到街面上,冲洗街道的尘埃,也洗去古城一天下来的疲惫。这个时候是纳西小孩最快乐的时候,他们会赤着脚,跑到街面,和伙伴们打起水仗。金色的阳光涂抹在纳西小孩天真活泼的脸上,那是一幅多么动人的画卷。偶尔也会有调皮的金鱼游到街面,纳西小孩把它捉住放回溪水中,他们说,那金鱼是龙王的子民,不能吃。
凡是有水的地方必有桥,如果说水是丽江古城的血液,那么桥就是丽江古城的筋骨。据说,丽江古城各种各样的桥梁有354座之多,廊桥、石拱桥、石板桥、木板桥遍布古城。最著名的要算大石桥,年代最为久远,桥下的溪水已经流淌了四百多年。大石桥为明代万历年间所建,是一座双孔石桥,因为桥下的溪水可以映出玉龙雪山的雄姿,所以大石桥也叫映雪桥。走过四百多年风雨的大石桥如今已经是失去了青春活力,蜂拥而至的游客在它的身上涂抹刻划,把大石桥弄得遍体鳞伤。
在古城里漫步,你会走过一座又一座的桥,或简易、或精致,或坚实、或轻巧,或厚重、或纤细,形形色色,各有千秋。石拱桥的坚实,像一副忍辱负重的肩膀,默默无闻的承载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木板桥的沧桑,是丽江古城几百年风霜的写照,也是多少代纳西人在古城生活的见证。廊桥的优美与浪漫,像纳西姑娘手中的绣品,纳西姑娘和纳西小伙子在这里书写他们的爱情故事……
水上有桥,桥的旁边就是纳西人家。纳西人的传统民居有自己鲜明的特色,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三房一照壁,四合五井天。”屋基用石头堆筑,中段用土坯或砖头砌起,上段用木板围封。房檐外伸,在桥梁两端各装置一条“风火板”,以保护出水桁梁。有些人家还在“风火板”上角装一叶状木片,上面雕饰吉祥花纹,或干脆刻成鱼形名曰“垂鱼”,以祈“吉庆有余”。正房多为楼房,上下各三间,门窗多雕镂花草、鸟兽图案,玲珑剔透,美观雅致。纳西人喜爱种树养花,素有“丽郡从来喜植树,山城无处不养花”的美誉。院子里,常用鹅卵石铺砌成各种图案的花坛,栽上奇花异木。纳西人偏爱梅花、桂花、菊花、兰花一类品性高洁雅致的花卉,所以遍地栽植。
纳西人有着很深厚的宅院情结。他们对房屋的渴望与追求是一辈子的,纳西人一生下来就为建筑宅院而劳苦奔波,一旦拥有自己的宅院纳西人便不再有所奢求,宅院是纳西人最重要的精神寄托,是纳西人灵魂的归宿地。如果一个纳西人一辈子也没有建造自己的宅院,他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也会被当地人看不起,小伙子找姑娘,如果没有宅院,成功的几率非常少。
居住在这样的屋子里的纳西祖先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东巴文化,他们唱自己的东巴歌谣,跳自己的东巴舞蹈,用一种像图画一般的符号交流。这种符号就是震惊世界的东巴文字,东巴文是一种十分原始的图画象形文字,从文字形态发展的角度来看,它比甲骨文还要原始,属于文字起源的早期形态,最早是写、画在木头和石头上的符号图象,后来有了纸,才把这些符号图象写在纸上。东巴文是目前世界上唯一存活着的象形文字,是人类社会文字起源和发展的“活化石”。纳西人的祖先用东巴文创造了一部《东巴经》,在这部煌煌巨著里面,包括了东巴人在各个领域内所走过的足迹和创造的文明,被誉为“纳西古代生活百科全书”。
纳西妇女的勤劳一直为外界津津乐道,中国传统的家庭生活是男主外女主内,而在丽江,纳西妇女不仅要在外耕种,还要在内纺织,而她们的男人们则修身养性,舞文弄墨,研习诸艺。这是纳西人一道独特的风俗,在外地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一个家庭的重担怎么都落在一个女人身上?但纳西妇女们并没有怨言,她们认为自古都是如此,只要她们的男人不拈花惹草,在艺术或者其他方面有所成绩,她们就心满意足了。现在的纳西古乐名满天下,与其说是纳西男人的智慧创造了它,不如说是纳西女人的勤劳成就了它。
纳西妇女的勤劳在她们的服饰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纳西妇女为了适应高原地区的农牧生产,一般以自织的麻布或粗棉布做衣料,她们身穿大褂,着长裤,腰系多褶围裙,在劳动或出门时再披上羊皮披肩。纳西妇女的这种坎肩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叫“披星戴月”肩部缀有两个大圆布圈,背上并排钉着七个小圆布圈。纳西妇女披星而出,戴月而归,这种服饰就象征着纳西妇女的勤劳。对于纳西男人来说,能娶到纳西妇女这样勤劳的妻子,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洛克,宣科,里氏七级地震
丽江的两个男人:洛克和宣科。丽江的一场灾难:1996年发生的里氏七级大地震。
洛克与宣科毫无瓜葛,洛克与地震没有关系,宣科和地震也没有关系,但为什么要把两个男人和一场地震放在一起?看似风牛马不相及,实质上这三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成就了丽江,也毁灭了的丽江。洛克和宣科使丽江名声远播,他们是丽江的福星,但随之而来的游客又一点一滴的毁掉丽江。1996年发生的里氏七级大地震是纳西人的一个噩梦,但是巨大的灾情引来世人关注的目光,丽江这尘封多年的世外桃源一夜之间名扬世界。
洛克是美籍奥地利人,一位天生的探险家和摄影家,美国《国家地理》的资深记者,对中国这一古老的国度有着浓厚的兴趣,对云南滇西北的奇山异水情有独钟。1922年,洛克离开家乡,远涉重洋,由缅甸进入云南,在原始村寨思茅寨呆了一个月,然后顺澜沧江而上,来到了滇西北茶马古道的重镇丽江。当时,洛克就站在映雪桥上,一抬头就望见了气势恢宏的玉龙雪山,那一瞬间,洛克被一种说不出的力量震住了,他情不自禁的朝着玉龙雪山的方向一直往前走,目光定格在玉龙雪山上,生怕一眨眼玉龙雪山就消失了。就这样一直往前走,走到玉龙雪山的脚下,洛克就在一个叫巫鲁肯的村子定居下来。
安定下来后,洛克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国家地理》杂志写信,他在信中说:“我们居住的巫鲁肯,是一个环境优美、坐落在大雪山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大雪山主峰扇子陡,犹如保护神似地保护着巫鲁肯。美国国家地理学会云南省探险队的总部就设在这儿。”
洛克在玉龙雪山脚下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里,洛克以巨大的热情和无穷的精力深入丽江的每一个角落,拍下了数以万计的珍贵照片,写下了上百万字的旅行札记,出版《中国西南纳西古王国》、《纳西语英语百科全书》等巨著,洛克是把丽江民族文化最早最全面介绍给西方世界的外国学者。
晚年的洛克居住在美国夏威夷,弥留之际,洛克满含热泪的说:“我是多么想死在玉龙雪山的白雪和鲜花丛中。”
洛克离去,但他的文字和拍摄的照片还在,这些文字和照片刊登在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国家地理》杂志上,立刻引起西方世界的轰动。墙内开花墙外香,当丽江在国内还是默默无闻的时候,在洛克的推介下,在国外先火了起来。于是,大量的外国学者、实业家、探险家、旅游爱好者等纷纷涌入丽江这块寂寞的土地。
丽江的另外一个男人:宣科。洛克已经作古,宣科还在。今天有幸的游客依然可以看见他在纳西古乐演奏会上激情飞扬的身影。他常常穿一件朴素的青布长衫,高高的颧骨,黝黑的皮肤,说话时手舞足蹈,幽默诙谐。而其他的乐师通常穿的是洋红或宝蓝底、金色团花的汉族长衫,华贵而眩目。在这样的反衬下,其貌不扬、矮小干瘦的宣科往往成为演奏会上的焦点。
宣科是一个传奇性人物,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出生于一个牧师家庭,精通音律。文革时,含冤入狱二十年。出狱后,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让“音乐的活化石”——纳西古乐重现人间。
宣科是个鬼才,他用他的奇思妙想大胆的把“丽江洞经音乐”改名为纳西古乐;宣科是个奇才,他让“消失的地平线”从东方升起,提出了香格里拉在迪庆的论断,然后又自我否定,把香格里拉定位在以丽江为中心的滇西北高原;宣科是个人杰,他用独特的人格魅力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宣科还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男子汉,敢做敢当,敢爱敢恨,他甚至是一个可爱的愤青,在演奏会上把流行音乐贬斥得一无是处。
宣科是聪明的,他宣传丽江,不宣传丽江的全部,他只拿出丽江最夺目的一张名片——纳西古乐。于是,纳西古乐出名了,丽江也跟着出名了。然而,就在丽江越来越出名的时候,就在纳西古乐演奏现场越来越热闹甚至一票难求的时候,宣科却说出了让全场人震惊的话:“丽江死了。是我害了丽江。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并不是来听古乐,而是来瞧瞧我这个糟老头子到底是啥样的人。”宣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剑,直刺游客的心灵,他们突然感到无地自容,他们内心深处的秘密被道破了,是的,很多游客不是来听古乐,而是来凑热闹,看看宣科,以满足自己猎奇的欲望。所以,宣科为自己感到悲哀,为古乐,为丽江感到悲哀。假使洛克泉下有知,他或许会和宣科一样发出无奈而悲愤的感叹:丽江死了。
在洛克的推介下,丽江在国外出了名;在宣科的推介下,丽江在国内出了名。于是,丽江政府趁热打铁,一份丽江古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文件提交到了联合国。然而,就在联合国准备批准丽江古城为世界文化遗产之际,一场灾难突然降临到整个丽江。
1996年2月3日,丽江人们永远无法忘记的日子,这是所有丽江人一辈子的痛。那一天,一声巨响,整个丽江伤痕累累。那一天,丽江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那一天,丽江成了一个哭城。
中国古老的一个寓言故事说的是,塞翁失马,焉知得失?丽江就是一个塞翁,地震破坏了她美丽的家园,但是却给她带来另外一种意想不到的好处,那就是连宣科和洛克都比不上的宣传效应。成千上万的记者涌入丽江,他们在报道灾情的同时,也用文字发出惊叹:丽江是他们见过最美丽的城市。这种不带功利性自发的宣传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丽江这个名字刹那间与灾难无关,而成了世外桃源的代名词,在全国各地的媒体频频亮相。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丽江开始沸腾了。
地震像是上帝对丽江的一个忠告,丽江脆弱的肩膀实在承受不了那么多的脚步,但是丽江并没有吸取上帝的忠告,地震过后,丽江迎来了貌似辉煌实则万劫不复的时代。这个时代有两样对丽江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那就是喧嚣和物欲。
丽江之死
丽江正在死亡的途中,这并不是一句危言耸听的话。
有一个游客这样比喻丽江:以前的丽江是一个美丽的村庄,村庄里的人们过着平和的生活,突然有一天,鬼子来了,他们闯进了村庄,烧杀抢劫,无恶不作,村庄里的人们为逃命不得不背井离乡,把村庄让给鬼子。但是,这个村庄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村庄了。对丽江来说,成千上万的游客就是闯进村庄的鬼子,他们把丽江的老百姓一个个逼走,逼到更遥远,更偏僻的束河,然而束河,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变成另外一个丽江。
在这个夸张的比喻之后,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一批又一批的外地人侵入丽江这一片狭小的土地,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不仅仅是观光,他们还在丽江定居。丽江的空间是有限的,当有限的空间容纳不了那么多的外地人的时候,入侵的外地人开始打起了当地纳西人的主意,他们采取的方式就是花钱买下纳西人的房子。在金钱的驱使下,当丽江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精神家园的时候,纳西人不得不把房子卖给外人或者租给外地人,而他们自己则迁到丽江的郊区。就这样,丽江的原住民纳西人越来越少,原本属于纳西人的天堂,现在却成了外地人栖息之所。丽江的街道上再也看不到穿着民族服饰的纳西人,再也看不到免费的纳西舞蹈。我们看到的是金发碧眼的老外,我们看到的是浓妆艳抹的摩登女郎,我们看到的是西装革履的时尚先生,勤劳的纳西妇女,你们都去哪里了?
外地人反客为主,把本地人都赶走了,这在丽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纳西人原本就是一个对宅院有着很深厚情结的民族,但是他们仍然不得不离开,由此不难看出,被外地人占据的丽江已经是怎样的一个丽江。
也有继续留在丽江古城的纳西人,在外地人的影响下,他们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他们开始觉得钱是一个好东西,于是勤劳的纳西妇女不再披星戴月,不再早出晚归,她们开起了客栈,摇身一变,变成了精美能干的老板娘。这些纳西老板娘和汉族老板娘没有任何区别,她们甩着唾沫星子和顾客讨价还价,并想着法子欺诈顾客,从顾客身上赚取更多的银子。纳西男人也不再修身养性,研习古乐,他们开起了出租车,拉着顾客兜圈子,原本只有几里路的目标被他们拉出几十里路。于是,纳西人不再是纳西人,他们变成了伪纳西人,纳西古城不再是纳西古城,它变成了伪纳西古城。
中国城市最大的缺陷就是千篇一律,当一座城市失去其特色的时候,它就丧失了生命力。丽江原本是有特色的,它的特色是纳西民居,但是纳西民居被大量拆毁,一座座钢筋混凝土垒建起来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外地人把古朴的民居装修成时髦的酒吧,在酒吧门口挂上毫无意义的红灯笼和黄玉米,他们把酒吧的名字取为“小巴黎”、“小上海”、“小香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他们把这些在任何一座物质城市都可以看到的糜烂景象当作丽江的特色。这就是入侵丽江的外地人,一方面他们丽江当作自己心中的世外桃源,另一方面,却不接受丽江本地的生活方式,亲手把自己心中的世外桃源一点一滴的毁掉。
丽江的特色是古朴和宁静,然而现在这种情致只能在梦中寻找了。以前的四方街也很热闹,但是那里的人们在交易的时候从不吵闹,一切有条不紊,像一首诗。现在的四方街摩肩接踵,到处都是兜售假古董的小商贩,悲哀的是每个小商贩前都挤满了人群。
丽江越来越令我们失望,可是在我们失望的同时仍然没有停止对丽江的侵略。很多的游客为了比表示不虚此行,当他们从丽江返回家乡的时候,给身边的人依然传达这样一种意念:丽江真是一座宁静的世外桃源。于是,又一大批游客被骗到丽江,他们被骗之后回去又骗其他人:丽江真是一座宁静的世外桃源。如此恶性循环,丽江在人们的践踏下日渐衰弱,最终死去。
丽江在外地人永无休止的入侵下已经面目全非,精致细腻的小城怎能负载如此多的喧嚣和浮华。热闹的背后是一种背离,背离了丽江寄托世人心灵,消解世人心灵不快和羁绊的本质。宁静、和谐、恬淡永远是丽江的本质,剥离了本质的丽江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只能在失落的途中越走越远,直到消失。
东巴教:东巴教起源于原始巫教,同时具有原始巫教和宗教的特征。由于经文讲师被称作东巴,故名东巴教。东巴教为中国西南地区的纳西族所普遍信奉。
万历:明神宗朱翊钧的年号,朱翊钧即位时年仅10岁,由文渊阁大学士高拱、张居正、高仪辅政。
茶马古道:一般所说的茶马古道有两条,一条是由云南普洱经大理、中甸、德钦等地到西藏,另一条线路是从成都经理塘、巴塘到西藏。
迪庆:迪庆,藏语意为吉祥如意的地方,是云南省唯一的藏族自治州,其所辖的中甸被更名为香格里拉县。
浆声灯影觅秦淮
秦淮河是南京的母亲河。南京作为中国的古都之一,曾经有十个朝代在此建都,它们是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南唐、明初、太平天国和中华民国。南京之所以长时期的成为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都离不开秦淮河的哺育和灌溉。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文风俗,也赋予一个城市独特的精神内涵。一个城市没有自己的水系,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城市。秦淮河的存在和生生不息的流淌,使南京具备了深厚的文化和历史底蕴,也使南京成了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城市。在中国六百多座城市中,南京有自己拿得出手的东西,有自己有别人却没有的独特风姿,这一切全拜秦淮河所赐。
秦淮河是南京的灵魂。秦淮河两岸是南京最具生命力的价值体现。到南京不能不去秦淮河,它是南京最完美的诠释,尽管它目前的状况不太尽如人意,但只有通过它,你才能看清南京城悠久非凡的渊源和丰富生动的传奇。
现在,秦淮河面临着其他河流同样面对的困惑。它病了,而且沉疴难愈。
走在秦淮河的两岸,随处可见令人作呕的排污管道。这些排污管道倾泻着罪恶,把人类无可救药的愚蠢和不可挽回的良知一起注入秦淮河。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秦淮河裹挟着人类的良知和贪欲一起丧亡。那时候,令人陶醉的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再难寻觅。
秦淮河伤痕累累,在难以捉摸的命运搏斗中,它将何去何从?
歌尽桃花扇底风
有这样一把绢扇。它的扇柄是镂花的象牙骨做成的,它的扇面是洁白无瑕的白色宫绢,扇面上绘着一朵火红浓艳的桃花。也许读者已经猜到,不错,这就是那柄蕴藏着凄迷哀艳的传奇故事的桃花扇。
桃花扇,秦淮河,谁都不会把这两种不相干的东西联想在一起,然而,战火的洗礼和鲜血的浸染却将它们的命运紧紧地相牵相系。它们见证了明王朝灭亡时的烈烈烟火,聆听了有志气的明朝遗民为了挽救国家的丧亡而唱响的慷慨悲歌。
那时候,一贯沉醉于纸醉金迷的秦淮河也怒吼了。它以自身真切的存在,目睹了围绕桃花扇所发生的一切可歌可泣的故事。故事里有贞烈的女人,重情重义的男子,令人痛恨的奸佞之徒,还有在社稷倾覆的时候仍心怀故国顽强抵抗的仁人志士。
秦淮河无言,它把一切都看得很清。秦淮河无语,战乱、流离、死难、痴情,它都真实地记录,忠奸善恶都难逃它的法眼。在人们的印象里,秦淮河的形象一向都是奢靡颓废的象征,波光里荡漾着女人气和脂粉气,可是当走到生死存亡的历史关头,它以一种女人所特有的贞洁和刚烈,向世人表明了它的宽广的胸怀和坚定的立场。
秦淮河的春天阳光旖旎。矗立在秦淮河畔的媚香楼笑语喧声。两岸的茶庄酒肆生意红火,客商往来不绝。入眼而来的全然没有北方那种硝烟弥漫的味道。要知道,此时的北京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随地都可能陷落。这种情况不禁叫人想起“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句诗,危机已近在咫尺,秦淮河却依旧沉浸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
南京是大明王朝的陪都,大概是因为朱元璋曾在这里建都的缘故。一个在马背上取得天下的皇帝——朱元璋,前半生都在戎马倥偬中度过,推翻蒙元,消灭诸方割据势力以后,却依然将目光定格在流淌在温柔乡里的秦淮河畔。作为一个开国皇帝,他不可能不知道繁华和奢靡的杀伤力,但他义无反顾的定都南京,因为这里有极尽温存的秦淮河,虎踞龙蟠的石头城。秦淮河能洗去马上步下的征尘,能使紧绷的心弦得以缓解和放松。
有明一代,南京虽不是中国的政治中心,但它却拥有和首都北京一样的官僚设置,北京有的它都有,北京没有的它也有。朱元璋死后就葬在南京的孝陵,朱棣定都北京后没有将老爹的陵墓牵过去。明朝各代的统治者对南京都非常重视,这里埋葬着祖先的陵寝,到处可见祖先的遗迹。南京亦因此而不同凡响,取得了仅次于北京的荣耀和地位。
秦淮河也沾光不少。它曾经拥有过繁华的身影。永嘉之乱时,王导和其他北方大族簇拥着晋元帝司马睿渡江南下,在南京(当时叫建康、建业)建立了东晋政权。偏安一隅的东晋王朝无力收复失地回归故土,却把南京打造成一个令后世憧憬的繁华都市。秦淮河经历了近四十年的沉寂(280年晋灭东吴,317年东晋重新建都南京,其间37年),再度迎来了久违的春天。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地名是时间的化石。乌衣巷至今仍坐落在秦淮河畔,长不过数百米,宽仅四五米,而且还是重修的,完全找不到那种凝重纵深的历史感。而历史上的乌衣巷,自从王谢两大家族落户以后,到处雕梁画栋,流光溢彩,一时之间成了朱门大宅的聚集之地。在讲究门阀的东晋,王谢两个家族支撑着中国的半壁江山,他们人才辈出,焕发的风流文采使原本矗立于秦淮河畔的无名小巷成了辐辏云集,冠冕堂皇的繁华胜境。
然而一切都经不起风雨沧桑的洗涤。隋唐两大帝国相继建立,为了一扫凝聚于南京的前朝王气,下令将南京的城邑拆除,平荡为可耕之地,从此,乌衣巷也洗去铅华,变成了寻常巷陌,百姓人家,成了宋代诗人杨万里笔下的屠沽卖菜的平民区。
还好,后人并没有忘记这条曾经繁华的小巷,以及巷子口外那条盛也奔流衰也奔流的秦淮河。李白、刘禹锡、杜牧、贺铸……许多有名的大诗人、大词人都曾到过这里,引发了难以遏止思古幽情。
秦淮河再度沉寂,这一次却比上一次悠长许多,从公元六世纪末隋朝建立一直到公元十四世纪中叶明朝初建,长达七百多年的时间,秦淮河基本上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虽说其中有过一段短暂的复兴(南唐于937至975年定都金陵),但实在是太短暂了,比起七个世纪的黯淡岁月,三十几年的复兴光景实在不堪一提。
秦淮河再次从沉寂中醒来是大明朝定都南京以后。朱元璋不嫌弃秦淮河的脂粉气太浓,反而相中了南京的无可取代的地理位置,对其进行了新的修缮和经营,使其虎踞龙蟠的王者之气得以恢复。由于统治者的重视,江南诗酒风流的熏陶,以及鱼米之乡的富足悠闲,秦淮河的风月重新焕发了光彩。
直到现在,秦淮河两岸虽说没有恢复东晋南朝时的繁盛,但不可否认的是,秦淮风月始终都是江南最醉人最靓丽的风景。
明末清初,风云激荡。满清铁骑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神州大地,秦淮河也嗅到了临近死亡的气息,可表面上依旧歌舞升平。
侯方域和李香君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相识相知并相爱的。他们的爱情里充满了末世流亡的情调。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爱情是一种奢侈品,然而李香君是幸福的,她生在末世乱世,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爱。
那柄桃花扇是李香君和侯方域的定情之物,扇面上的浸血的桃花是李香君对爱情忠贞不二的见证。虽说他们在战乱中失散并至死未能再见,没有得到善良的人心目中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结局,但他们的爱情故事却轰轰烈烈,是纷飞的战火浇灌出来的浪漫之花,一切花前月下的故事在它面前黯然失色。秦淮河也不再只是一味的阴柔和温存,也添加了令人起敬的刚烈和伟岸。
李香君的出现使秦淮河有了凝重的历史意义。现在秦淮河的岸上还留有李香君的故居,和她曾经工作过的青楼——媚香楼,当然是重建的了。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喜欢重建。重建的东西一点不好,苍白干瘪,没有血色。
形单影只的明清街区
黑簪巷的老屋。
它的面前围满了人,房屋的主人也因早就喷在墙上的字迹而提心吊胆,他没想到拆迁办的行动速度会如此迅捷。看来,这片明清老街一个也不会留下,倒地的时间有早有晚,但相同的结局不会有所差别。
短短的黑簪巷只剩下一百米的长度。周围总可以看见醒目的“拆”字,突兀的印在老屋的外墙壁上,不失时机地提醒着路人,小心!这里是拆迁现场,千万不要让晋砖明瓦砸到你的脑袋!
尘土飞扬的拆迁现场令人恐惧。为了搞好城市建设,这些明清留传下来的老街区成了无谓的牺牲品。它们低矮破旧,身上没有闪着华彩的玻璃装饰,夜晚时分更没有霓虹闪烁的街景,一切都黯淡无光。曾几何时,它们是秦淮河的精华所在,没有它们,秦淮河也就失去了令人咀嚼不尽的原汁原味。
秦淮河是南京的母亲河,一千多年以来,居民沿秦淮河两岸定居,喝秦淮河里的水,在秦淮河里洗衣淘米,生活的各个环节都烙上了秦淮河的印记,久而久之形成独具特色的南京老城区。尤其是到了明清两代,由于统治者的重视和才子士人的云集,秦淮河两岸的街区蔚然成为当时中国最繁华最富庶的都市街景。
这些明清街区虽说经历了王朝更替、农民战争和日寇入侵的战火洗礼,但未曾萧条,直到上个世纪中叶,仍脉络清晰,风貌完整。但到了上个世纪末叶,即八九十年代,南京城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旧城改造运动,这些独具人文和地理价值的明清街区迎面遇到飞来横祸,近千年的积累在短短的十几年内,面目全非,消逝的速度令人咂舌。
现在,明清老街区所剩无几,星星点点的点缀着秦淮河。黑簪巷就是庆幸能够残存下来的老街区之一。原本以为接近尾声的改造旧城区的运动并没有停息,而是换上了“建设新城南”的帽子继续进行。这下子,能够残存的街区也哀叹连连,短暂的庆幸之后不得不面对严酷的现实。
对于一直生活在老街区的人来说,一切都如梦如幻。几年的光景,原先整齐、喧闹、熙来攘往的老街区全都匍匐于地,化作漫天扬起的灰尘。主人的眼里充满了怨艾,秦淮河也倍感寂寥。没有了这些老街区的陪衬和点缀,秦淮河的魅力何在?
什么原因促使老街区面临消逝的困境呢?我们可以找出很多的理由,诸如老街区卫生条件差,流动人口多,治安环境不好等等,但归根结底是现代化过程中对土地的巨大需求造成的。土地是稀缺资源,因为少而异常珍贵,再加上房产商的炒作,使得房价寸土寸金,居高不下。开发商看中了明清老街区的商业价值,便不考虑这些老街区是不是具有不可替代的人文和历史价值,只管一味的拆个没完。不要小看了墙上那些歪歪斜斜的“拆”字,背后都包含着巨大的利益斗争,凡是印上这个“拆”字的,就说明铜臭战胜了良知,商业取代了文化,文明遭到遗弃。
要知道这些朝不保夕的明清街区正是现代南京城的发祥地。秦淮河两岸更是这个城市的菁华所在。沿着十里秦淮的两岸,到处可见弯曲的小巷,房屋栉比鳞次,人烟稠密,民风纯朴,加上浓郁的南京土话,构成了古城南京特有的社会、历史和人文景观。人们习惯以中华门城堡为界,把中华路东西地区分别叫做门东和门西,这一带约5平方公里,20万人口,历史上一直就是南京居民的集中区域,也是老南京的发祥地。
然而,随着明清街区的消逝,南京势必成为一个断根的城市。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虽然优雅的飞在空中,但却不知归宿在何方。这是一个城市的悲哀。失去了明清街区的南京还算得上是一个历史文化名城吗?失去了明清街区的秦淮河还能焕发旧日的光彩吗?
明清街区是秦淮河所独有的。默默流淌的秦淮河一定会很惊诧,以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邻居哪去了,怎么眨眼之间被小区和花园洋房所代替?这些东西跟秦淮河搭配和谐吗?真佩服当代人的智慧,能让两种截然不同的事物一起搭配,这种不伦不类的配置在中国的城市随处可见,见怪不怪。
到南京旅游的人总想看看十里秦淮的风月,以及分布两岸的明清街区,因为这两个地方才是南京的独特的人文价值所在。小区、花园洋房每个城市都有,何必搭火车飞机来南京看呢?大家既然来看,就是想看一下别的地方没有而南京城仅有的东西。秦淮河是一个去处,两岸的小巷又是一个去处,这两处不仅是明清街区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只有在明清街区的映衬和包围下,才味道十足,才能让人见识南京城的原始风貌。
只是如今,形单影只已不足以形容明清街区所面临的窘境。或许再往前迈那么一小步,这些古老的存在就会从地图上抹掉。初来南京的外地人也许会问,秦淮河两岸的老街哪去了?当地人一定会很尴尬也很惋惜,因为他们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不仅如此,他们的心里也许早就盼望着离开。我们毕竟是旁观者,没事的时候发发牢骚,说几句酸话而已,他们才是切切实实的历史当事人,明清老街的拆与不拆,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挣扎和苦闷。拆了吧,舍不得,毕竟居住了好几辈人,不拆吧,谁愿意在低矮潮湿的老屋里住一辈子?奔向新生活是每个人的权利,我们有什么资格让别人住在简陋的老屋里而自己却住高楼别墅?那样是不通情理的。笔者也有同样迷惘,面对明清街区的消逝,该如何面对,何去何从?相信历史会有公正的答案。
十代繁华,烟消云散
谁也不肯相信,秦淮河正在悄然死亡。
如其他河流一样,污染成了秦淮河的致命伤。其中对秦淮河损害最大的是工业污染。秦淮河的工业污染最早始于清朝同治年间,也许是拜洋务运动所赐,彼时南京是重要的推行洋务的地点之一,秦淮河两岸工场林立,烟囱里冒着滚滚黑烟。自那时起,秦淮河,一个人文荟集之地,开始接触近代工业,它的面貌也随之发生改变。
而今的南京紧紧把握时代的潮流,成了一个集化工、冶炼、化学纤维为主的工业城市。听起来或许觉得是好事,工业化城市,物质文明一定非常之璀璨,可殊不知南京为其工业化进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最明显的就是南京的母亲河——秦淮河,已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工业城市排污的牺牲品。
秦淮河的现状令人伤心欲绝。除了上游一小段的清流外,其余河段基本上已成令人望而却步的毒水。一切都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生活垃圾充斥水面,各种工业废液废料肆意排放。以前秦淮河最壮观的是两岸林立的茶楼酒肆、青楼妓馆,现在可好,茶楼酒肆的生意寡淡,游人稀少,最壮观的景致被一个接一个的排污管道所代替。十里秦淮风月被十里膻腥恶臭搅得不成其风月。更甚者,连河里的青蛙都由原来的翠绿色变成了棕褐色,说明体内已含有烈性毒性。这样的水人喝了会怎么样?
每当雨后,秦淮河的样子一定令人神往。清新的空气,葱茏的树丛,芳香的花枝,刷洗一新的画舫在碧波中荡漾,动人的词曲从青楼酒馆里传出,赶考的举子散落在秦淮两岸,吟诗作对,到处都是笑语喧声,每个人的心里脸上,无论是做什么的,都洋溢着沉醉而由衷的欢喜。
那是曾经的秦淮河的雨后。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坏的令人厌恶的变化。每当雨后,秦淮河都会因河水受到搅动而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如果再有风吹,则会恶浪翻滚,白沫滔滔。环境部门显示的水样检测结果,秦淮河的水质是劣五类的水平,这个水平可以这样理解,它是最低的水类监测标准,这一档次的河流基本上就是一潭死水,对其进行治理,使其重返碧水的状态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对秦淮河可怜的现状感受尤深的是那些在河畔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他们面对眼前的糟糕境况,肯定会思想起他们小时候的秦淮河。那时候的秦淮河,美啊,就像画里描绘的那样,铅华尽去,小桥流水人家,别有一番滋味。
他们小的时候,时间大概是民国建立以后,秦淮河已没有了旧日的繁华,但两岸老百姓的生活却依然恬静和惬意。秦淮河静静地流淌,人们在它的周围安详的生活。秦淮河里少见了那些飘荡着笙歌的画舫,而多了关系着日常百姓生活的货郎船。这是一种售货船,既可以渡人,又可以售物,非常方便沿岸百姓的生活。那些明清街区里临河而居的住户,只需推开靠河的窗户,大喊一声,小货郎船就会划过来,然后窗户里会扔出一个小竹篮来,里面放着钱,货郎船的主人就可以把货物放到竹篮里并附上该找回的零钱,交易就这样轻松而便捷的完成了。这种玲珑精巧的小货郎船成了那时秦淮河随处可见的风景。秦淮河也终于放下曲高和寡的身姿,跟寻常老百姓亲密的接触了一回。
现在由于秦淮河的开发和治理,似乎它的头又高扬起来,小货郎船早已成为历史遗物,新兴的酒吧和歌舞厅成了秦淮河两岸新的景致,大有当年十里风月的味道。只可惜山川依旧,景色全非,此秦淮已非彼秦淮也,情调和氛围也已和明清时相去甚远。
有当地人说出了心里话:什么修复旧日景观,扯淡!以前还可以到秦淮河走走,现在可不敢去了,一杯茶一杯咖啡要那么多钱,消费不起喽!莞尔之余不禁要问,这是谁的秦淮河?秦淮河在民国的时候已经找到了很好的归宿,那就是和寻常百姓打成一片,成为老百姓的河,普通的河,为什么还要让它抛弃原本很不错的结局,重新换上貌似高贵实则奢靡颓废的装束?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
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这是《桃花扇》里的秦淮河。我们不要这样的秦淮河。这样的秦淮河没有持久的生命力,昙花一现是它的宿命,盛衰忽然是它的必然,时间走到现在,一切不可以捉摸不可以依靠的浮华统统都要去掉,最后只剩下,它只是一条河,极其普通而又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的河,这就足够了。
繁华洗尽,只有朴实无华。这样的结局令人欣慰,也使人感动。希望秦淮河能够好起来,也希望好起来以后的秦淮河不要再走回头路,因为那是一条思路,一条越走越黑永远看不到光明的路。
未来是美丽的,秦淮河的新生令人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