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几日,乏善可陈。林昕照例因循着每日寅时起床,练功一个时辰,卯时初梳洗毕先去见过母妃,再去给皇后请安,接着便去太学里上课。申时三刻回宫,陪同母妃用膳毕,便回自己的寝宫,制作要送给羿锋的礼物。亥时初,林昕便洗漱一番后,回床上打坐,按照秦岚的教导,修行一个多时辰的内功心法,然后才躺下歇息一个半时辰左右,便又到寅时了。
转眼间,重阳节将近。斗花会定在御花园太液池旁那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举行,四周还按照各贵族门庭搭起了彩棚,以供入宫的贵夫人和公子小姐们歇息。
这日林昕下学以后,羿锋和她一起回了葳蕤宫,陪同兰妃用过晚膳后,羿锋便留了下来——因明日便是斗花会,羿锋自然是要留在宫里,不用再回军营。
晚膳后,羿锋随同林昕去了她的寝宫,斗花会后,驻守西北的虎贲卫便要开拔了。林昕打算今晚就将礼物送给羿锋。
看着林昕捧在手上高束腰的腰带,羿锋有些好奇也有些不解:“七妹,哪里有男子束高腰带的?”林昕头也不抬,忙着帮他系在腰间,道:“没有男子系啊,那你就是第一个呢,荣幸吧?还是妹妹我亲手缝制的呢!”
羿锋哪里敢说不好,只得委婉陪笑道:“就算是腰带,做个普通尺寸的不就可以了,这样子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些?”
林昕嗤笑道:“四哥原来也和那堆愚人一样?这高腰带还有一个名,叫武装带子弹夹。”林昕指着分成了十二个小长方块的腰带道“腰眼上方,总共有三个按钮,最高的那个按下去,你正前方的方块里便会发射出钢丝,前方有钻头,可裂石穿金,钻入硬物后,钻头便会自然张开,牢牢卡住,任他城池再高,你也飞跃得过;左边按钮是控制飞蝗石,任他马上飞驰,再迅再疾,你上攻人首,下击马腿,便也将他擒拿得;右边是我向师父讨来的两颗再生续命丸,危急时刻,可为你护住心脉赢得半个时辰的内力暴增,助你脱困。”
羿锋越听越是凝重,到得后来既是感慨万千:“是兄长愚钝了。难为了七妹这番心意。”
林昕见他明白过来,也放缓了音调道:“我也是受师父送我的‘变色龙’手套的启发才有了这个心思的,那些机括还有武器的打造,也都是师父帮着设计和找人制作的,你要感谢还是感谢师父吧。”
“师父自然是要谢的,只是七妹你的这份心意,四哥我暂时存在心里,等你及笄时,哥哥再送你一份大礼,如何?”羿锋心中盘算着此次出征,定要寻一份世间独一无二的礼物送给这个让自己怜惜和爱护到骨子里去的妹妹。
兄妹二人正说话间,侍书过来道:“七公主,娘娘有请!”
林昕有些奇怪,方才在那里吃饭时怎不见尉迟兰妃发话?便疑惑道:“母妃没说让四皇兄一起去?”
侍书恭谨答道:“娘娘吩咐了,明日斗花会卯时初便有客人到来,葳蕤宫今年领懿旨接待的是四品到三品的诰命及千金。御花园里咱们宫里的帐篷那里守备事宜着令四皇子殿下前去督促,莫要明日出了岔子,授人以话柄。”
羿锋应了,跟林昕打了一个招呼,便拿了风氅披了,径直往御花园走去。
林昕跟随着侍书往葳蕤宫正房走去。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所幸才从前面回来,身上衣服发饰什么的没有什么失仪之处,虽说是在母妃宫里,但这葳蕤宫里里外宫女和太监全都换了个个儿,自落凤城回来时,受皇后示意,尚仪宫拨来的四名教养嬷嬷更是个个乌眼鸡似地盯着。惯常林昕在宫里,每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都要计较半天的。如此战战兢兢过了一个多月,还好女德考功簿上没有落下不好的记录。这也是她前几日在太学里果断发难的原因之一,她断然不会因一件漏洞百出的栽赃陷害而令自己一个多月来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馨儿给母妃请安!”林昕现在的宫廷礼仪已经叫人挑不出错来,当然《女诫》她前前后后被罚抄了三百遍,早已经倒背如流。后半个月,尉迟兰妃已经很少训斥和惩罚她了。
尉迟兰妃扬了扬手,左右宫婢躬身退下,不一会儿这寝宫内便清了场。
“叫你来,只不过得你一句话罢了!”尉迟兰妃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若依着你这些日子的表现,本宫也原本不用操这份心。只是事关四个月后的四国才艺大典,半点疏忽不得。因此,特问你一声,明日斗花会,你打算以何才艺比试?”
林昕心中明了,这一个多月来,哪怕她再怎么的奋起直追,有秦岚在一旁指点和教导,她也只能达到这个时代十三四岁的贵族女子修养的及格线。毕竟琴棋书画、能歌善舞、烹饪女红,那是需要经年的熏陶和苦练才能算得上自身的才艺的。林昕本也没指望自己天纵奇才能一个月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左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有一技傍身总是好的。因此这一个多月她也不曾荒废。
最初,秦岚与尉迟兰妃得知她于女子才艺一窍不通,很是震惊了一番。尉迟兰妃甚至动了让她人道消失,再用另外一名才艺出色的女孩易容成她的样子,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而且,她显然是极度藐视林昕,居然当着林昕的面和秦岚讨论如何让她人道消失不会引起外人怀疑。林昕又惊又怒,万念俱灰之余,将最后求生的目光投向了一向对自己慈爱和包容有加的秦岚。
所幸,秦岚最终没有让她失望,但他却是先支开了她,然后跟尉迟兰妃密谈了小半个时辰,不知以什么方式或是什么代价说服了尉迟兰妃。再出来时便告诫林昕,不必担心性命之忧,只是日后于武艺和才艺上还须加倍努力才行——这也是这一个月来,林昕玩命了似的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左右,拼命地学习学习再学习的原因!她不知秦岚为她付出了什么代价,但她知道,她绝对不能让他失望!
生命当中,有那么一个人能为自己做到这样地步,付出这么多。她若还不知上进,那便真是枉为再世为人了。
林昕收拾好情绪,淡淡一笑:“母妃既是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来,馨儿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明日斗花会,馨儿一样才艺也拿不出手!”
尉迟兰妃美目半眯,杀气流泄,却见林昕仍然一副施施然,处变不惊的模样,竟然是将秦兰清当年风姿习了个四五分,不知不觉有些失神,思绪回到了十五年前自己还是少女时期,在落霞谷与他朝夕相处的时光!
“母妃?!!”林昕询问犹疑的目光令她蓦然惊觉,厉声道:“装神弄鬼卖的什么药?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林昕心中一阵痛,闭上双眸,再睁开时已经带着冷笑:“母妃怎么说也是在这宫里斗了十多年,怎么定性却修炼得如此叫人不敢恭维?”
“找死?!!!”尉迟兰妃霍然起立,单掌探出,屈指如钩,类似鹰爪手之类的功夫,蓦然发力,将林昕吸附过来,五成掌力拍向林昕胸口。林昕忍痛生生受了这一击,眉毛却拧成了川字,下唇将近咬出血来,但未及片刻,面上却缓缓绽开了淡雅如空谷幽兰般的笑容——尉迟兰妃醒悟过来已经迟了,面上是懊恼与更炽盛的杀气。林昕运劲一震,令尉迟兰妃手掌脱离自己的身体,这才后退三步站定,淡淡道:“如今,有母妃这五成功力相助,明日之事便可有个交代了!”
尉迟兰妃气急败坏,但再也不敢贸然攻击她,恨恨道:“小贱人,你居然敢算计到本宫头上来?”
“母妃言重了,儿臣所做的一切,皆是听从母妃训诫,无有半点逾矩。再则,母妃以为这实质是相亲的重阳斗花会,馨儿若是太过引人注目,会有什么后果?”
尉迟兰妃怔了一怔,随即不屑道:“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引人注目倒是不难,就凭你顶着不学无术的七公主的名头,已经够让秦国上下嘲笑一阵子了。须知,你如今,就连‘泯然于众人矣’已是奢望,何谈藏拙勉强过关,然后再在四国才艺大典上来个一鸣惊人?”
林昕不置可否,依然平心静气道:“母妃既然已经猜到接下来的计划,当知林昕自然有办法安然度过明日。便请拭目以待即可!”
尉迟兰妃不怒反笑,抚弄着左手花纹繁复地指套,悠悠道:“本宫竟不知,你一黄毛丫头何来如此自信?不过这次且信你一次,却不是因你这一番巧舌如簧!而是看在秦岚的份上,须知兰清公子的名头可是一块金字招牌!”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带着嘲讽的笑意了。
林昕心中又是一阵抽痛,为秦岚十多年的单相思的痴恋的不值,也为自己终究要如提线木偶般受人摆布的可悲!
“儿臣谢过母妃!”林昕程式化地一礼。
尉迟兰妃浑不在意地一挥手,赶苍蝇似的道:“趁着还有几个时辰,你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明天若是搞砸了,你可是知道的!”
林昕再一礼,毅然转身离去。尉迟兰妃看着她果断决然的背影,又是一阵冷笑,阴测测道:“就算我不要的东西,毁了也不会给你!想打秦兰清的注意?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