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林昕啪地站起,从位子上转出,快步走上讲台,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洪太傅手中锦囊:“不过是被一个锦囊砸到而已,用得着搞这么大阵势?这锦囊我收了,太傅且息事宁人如何?”林昕刚刚锦囊一入手,便觉其中有物沉甸甸的,而且适才肯定是洪太傅打开了系扣,看过其中的东西,此时,林昕抢回来一时没觉察,那东西砰地一声掉落在木地板上。教室里的学子一起朝地上看去——一只鸡蛋大小血玉雕刻的“老汉推车”造型的果体妖精媾和的小刻件侧躺在地上,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继而是哗然——
林昕石化了两秒,接着一声怒吼:“刚才是谁用它砸我的?”众人连带洪太傅都带着一副“公主你就别再演戏了,要知道掩饰等于解释”的表情望着化身为咆哮马的七公主。
林昕被算计的愤怒,被冤枉了的委屈,还有孤立无援求告无门的悲苦,让她再也不能如此被动下去了,她弯腰抓住那邪恶无限的血玉刻件,冷若寒冰的眼神一一扫过教室里或嘲笑,或暧昧,或鄙夷的同学,直到教室里的喧哗归于平静,她才将视线重新投向洪太傅,郑重中无不包含警告道:“此物原本就不该出现在宫里,本宫尚未成年,若是太傅以为此物为本宫所有,且又让母后知晓。那太傅以为这宫廷御下不严,母后是不是还要去父皇那里自请失察之罪?本宫教养嬷嬷以及一干侍婢等人疏忽至此,居然容忍此等秽物出现在本宫身上,是不是该定个斩立决的罪名?太傅熟知国策与法典,此事干系如何,该不用本宫再一一点出了吧?”
洪太傅最初因飞星藐视师长,且志趣下流一心只想好好教训一下她,故而脱口说出那一番话。此时被林昕一点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肃然正身,腮帮子抽搐了半晌才道:“七公主恕罪,老臣年迈眼拙,晨起匆忙,侍妾等人误将闺阁秘室之物掉入书匣。待老臣回去,定当从重处罚一干人等。”
林昕微微一笑,很满意他的识时务,极有王八之气的美眸一轮,逼得教室内众人都低下了脑袋:“今日课上,诸君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若不然,先就掂量掂量脖子上架着的那物什牢靠不牢靠。”
众人虽皆只十三四岁的年纪,但都生长于富贵豪门大院,自然知晓这等干乎内廷声誉和皇后德操的事情可不是他们能碰得的,适才听闻林欣将厉害关系一一挑明,早已经心生怯意,冥冥之中,已然慑服于林昕的皇家王者之气,一个个起立,肃然道:“谨听公主教诲!”
林昕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太傅可继续授课了!”后一句话是对着洪太傅的,继而将那血玉挂件装入锦囊放入洪太傅书匣里,阖上盖子拍了拍,意味深长道:“小师母少年心性,偶有失手也情有可原,太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和万事兴,切莫授人以把柄才好!”
洪太傅再也不敢小觑这尚未及笄的小公主,这话是提点他要赶紧的抹杀掉一切痕迹才好,因此连声应了。林昕这才转身从容迈步回到自己位置上,重新摊开课本,兀自自习起来。教室里却是鸦雀无声,洪太傅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再去朗读了?他现在满心思里想的都是书匣子里的那颗定时炸弹,不时地抬起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半晌过后,林昕觉得立威够了,而且这洪太傅虽迂腐,但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因此缓缓道:“洪太傅偶感风寒,贵体违和,本宫便让侍卫送太傅早些回府歇着去吧!”
这话其实是暗示林昕会让虎贲卫一路护送洪太傅离开,以免人盘查露了马脚,顿时,洪太傅如逢大赦,叩谢公主大恩,林昕执弟子之礼回拜,随即步出教室,唤来耳房等候的小太监,让他去二门外将秦将军派给她的四名虎贲卫叫来。
不一会儿,洪太傅即在四名一流高手级别的虎贲卫护送下迅速离开。地字院丙班仍是一声也不闻。林昕解了围,且又立了威,自然要见好就收,不然真要是处处树敌,成为孤家寡人,那以后也必然是处境极为不利。因此,她轻笑出声,放松地一条腿屈膝,一腿盘坐,对着众人道:“太傅既然身体不适,先行早退,这节课便当自习罢!本宫缺了一个月的课,哪位同窗愿施以援手,为本宫解惑答疑啊?”众人又是一顿,神色里满是不可置信,今天七公主的表现令他们意外一场接着一场,简直与两个月前判若两人。但聪明的,众人只将这种怀疑深深埋入心底。
半晌,一名十四岁左右,容颜秀丽若静姝的少年站了起来,只是一双灵动若狐狸的眼睛出卖了他的不安分,但听他叉手道:“齐枫不才,愿为七公主效劳!”林昕挑了挑眉,齐枫?脑海里闪过前几个晚上所看到的太学里秦馨所在班级的同学的资料,检索出他乃户部尚书齐冕的次子,而齐冕正是齐淑妃的堂兄!林昕嗅出了这场阴谋里二皇子羿德的气息。她对着那与羿德狐狸男有着三分相似的小正太笑笑:“如此,便有劳齐二公子了。其余人自便吧!”
一场风波平息,一个上午便波澜不惊地度过。就连下午来授课的教授音律和棋艺的两名太傅也都稀罕不已:什么时候,最是跳脱不好管教的黄字院丙班也能如此静下心来学习了?
第二十三章笑里藏刀的较量
申时末,太学里下学,汉白玉牌坊前早就有条不紊地依据位份尊卑停靠了一溜的马车。林昕在贴身宫女侍书与小太监小全子的服侍下,换了宫廷正装,来到了前院,会同了从玄字院甲班出来的羿锋,她看都没看一眼羿锋身旁的尉迟辙与卫琦两人,便与羿锋二人并肩朝影壁外走去。
显然,尉迟辙、卫琦、羿锋三人也注意到了一路上黄字院丙班七公主的同窗们对公主的敬畏。三人有些讶然。
羿锋与林昕同乘林昕的马车,车辆动起来后,羿锋正在那里斟酌着词句好询问早上太子车辇上所发生的事情。却见林昕歪靠在车内小榻上,疲惫地闭上眼睛,竟是不欲多话的样子。满腹的话只好咽了下去。过了一刻钟左右,寻思着一会儿入了宫见过母妃后,自己就得出宫回虎贲卫军营,那便再也寻不着与林昕独处的机会了,因此迟疑开口询问道:“七妹,早上太子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林昕暗叹一声,终究还是要问我的。她睁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回羿锋,见他面上满是关怀,心中一软,柔声道:“左右总不过是询问我在外面的一些事情,他不大相信我失忆了的说法。”这话却又是七分真三分假了。林昕不欲瞒他,但也深知还未到向他完全摊牌的时候,因此便选择了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
果然,羿锋剑眉拧成了一个川字,沉吟道:“太子既然生疑,那二皇兄那里定然也会插手调查此事,恐怕这几天,二皇兄也会找上你问话。你且莫怕,只要像今日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使与他们会着,应付几句即可,他们不敢伤害你的!”
是么?不敢伤害?林昕苦笑了一下,早上那屈辱的一幕让她目中再次燃起了复仇的烈焰,然则顾忌到对面的羿锋,她闭上了双目,平息了一会儿,声音恢复了平静:“四哥放心,馨儿省得,不会自不量力以卵击石,他们来问,我自然应付得过去。倒是你,马上就要出征了,我总想着该送你一件什么礼物才好?”
羿锋果然心情大好,呵呵笑道:“七妹有这份心,四哥就已经很高兴了,还要什么礼物?当然,若七妹得空,便随意做条腰带或是绣个香囊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林昕一怔,心中一涩,试探地询问道:“以前,馨儿的刺绣很好么?”
迨羿锋回味过来这话的含义后,懊悔不迭,忙道:“七妹别多想了,瞧哥哥这猪脑子,又忘记了你失忆的事情。不绣就不绣,战场上刀剑无眼,扎坏了岂不可惜?”
林昕扑哧一笑:“你啊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刀剑无眼,自当要好好保全自己,你巴巴地紧张一些身外之物做甚么?这腰带自然是要做的,不过却不是做装饰用,料想四哥是个空闲不住的,冲锋陷阵的时刻少不了。左右还有几日的时间,馨儿便给你准备一些用得着的玩意儿吧!”
羿锋自是知道师父于武功、医术、毒术上的造诣,想来七妹定然是得了真传,她既然开了口,那给予自己的东西定然是世所稀罕的。因此又是感激又是欢喜,望着林昕痴笑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