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那眼神……秦馨哆嗦了一下，甩了甩头，停止了继续脱衣，左右手臂搓了搓，就蹲下身试探着下水。
一只脚将将探了出去，碧绿的潭底一片黑影一掠而过，吓得秦馨直直蹦了起来。目光前移再前移，就在离岸边五步远一块突出的石头上，立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影，仿佛是水底那黑影投射到空气中，立在那里一样。
到底是尸山血海里打过滚儿后侥幸捡了一条命的，秦馨从最初的惊悚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望着那稀薄得仿佛是雾气形成的身影，努力想要辨认出他的样子来。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蛊惑着她：走过去，走过去……秦馨双瞳逐渐涣散，抬起脚，只要一步就将跨入潭水！
一声尖啸，秦馨悚然一惊，被唤作“鹰笑”的那只鹞鹰突然直冲那水潭中石头上的雾影。被它双翅扑腾起的劲风，荡漾得水波扩散，连带着那水底的阴影，那石头上的雾影一并消散。鹰笑却一头栽入潭中，直接沉了下去！
“鹰笑！！！”秦馨骇得双目圆睁，大喝一声，不管不顾扑入水中，照着鹰笑沉没的方位扎了进去。看起来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潭水，不曾想下水来却是这般深，潭中巨石星罗棋布，秦馨刚一伸手触及，便自鹰笑直沉入的两块巨石缝隙那里为中心，水波鼓荡起来。秦馨好不容易抱住一块大石才得以不被水波冲远。
探头一看，心脏几乎停止：两大块巨石缝隙底部，居然是一大块千年寒潭巨冰，冰下隐约模糊一个人影仰躺着，石头底部延伸出来四条因年代久远而布满深绿色厚厚地水藻的锁链，从寒冰东南西北四个角落的下孔里垂了下去。鹰笑正坠落在东边那一个小孔处，头正好扎入那孔穴！
秦馨压抑着心跳，一手撑着石头，一手探身下去，抓住鹰笑一只爪子，拔萝卜似地拔了出来，熟料，刚一拔出来，一大团呛人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秦馨立刻返身后跃，但那石头西边一根深绿色锁链忽然一扬，套住她的脚腕将她直直拉了下去，砰地一下，秦馨胸腹重重撞击在冰寒的硬物上，但听咔咔有声。破碎的寒冰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倒冲开来，秦馨跌到一个更寒冷，却又着落微软，颇有弹性的所在。
只来得及抬起头看了一下身下垫底的那琵琶骨被锁链洞穿，四肢镣铐直接钉牢潭底巨石的人，憋闷、短气便已经令她头晕目眩了。纵然是以前在义父的督促下，练功从不敢懈怠。可她毕竟年龄尚小，在水中闭气了这么久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又何况经历了这世人闻所未闻的突变？
模糊中，身子直立而起，那被残酷地锁骨沉潭的人缓缓坐起，带动着小巧的秦馨似乎是悄悄站起一样。碧波荡漾中，长发飘扬，迎着已经削弱不少的太阳光，透出若隐若现的深紫色光泽来。
“你终于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带着千年难融的孤寂，百世重复的苦楚，一直叹入她的心底！
“鹰笑呢？鹰笑去哪里了？”秦馨失去意识之前，脑海里反复只有这一个念头。
第二十章异兽大鹏
“你真的看见凝碧谭里的人了？”秦岚蓦然加大的手劲，抓得林昕疼得叫了起来，关于秦馨所经历过的一段回忆到了这里就没有了，接下来是她——地球21世纪的林昕灵魂进驻到这个身体后所发生的事情。
林昕回过神来，黑暗中，胳膊被抓痛后，她的空间幽闭症反应更为剧烈，身体往下出溜，双手使劲抱头，大声吼道“啊——好痛！放我走，我不要呆在这里！”秦岚这才想起，她应该是对漆黑的空间有了心理阴影，因此，赶紧放松了力道，现在最急迫的是应该让光线照进来，看来今天原准备让她熟悉一下特训的场地和工具的计划只得延后了。微微一思索，秦岚没有打开门和窗，反而拥着林昕飞身跃上了十多米高处的房顶龙骨，伸手推开一块遮住采光入口的木板，跃出了房子，二人落在房顶龙脊上。
午后的太阳光还甚是耀眼，林昕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此时的她也渐渐平静了下来。秦岚一直都在留意着她的反应，直到此时才犹疑地开口道：“馨儿，你还记得凝碧潭中的人的样子？”
林昕出了一回神，幽幽道：“记得！现在回想起来，他给我的熟悉感，仿佛很久以前，久到冥冥之中的千百年前的前世，我就认识他，而且——他还似乎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是不知为何，看到他被铁链穿着锁骨锁在那里，我的心好痛好痛，总觉得似乎还遗忘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一般……”
秦岚初始是讶然，继而联想起了什么，满面震惊：“你说鹰笑也跌入那凝碧潭去了？”
“是啊！”林昕想了一下，奇怪道“正想问你呢，那只鹰怎么浑身透着古怪，一点也不像只鸟类。”
秦岚哑然失笑，摇头道：“鹰笑它并不是鹰。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鹰愁涧的由来吗？”
“你说的是那个传说？可毕竟只是神话啊？”林昕疑惑不解道。
“涅槃顶之东侧有鹰愁涧，又相传，火龙现身之时，天有巨鹰，翼展数十丈，白首黑身，自高空收翼，直坠于崖，撞死在黄泉源头。鹰愁涧故此得名。”秦岚复述了一遍《神极州地理志》上的记载，神色复杂，似带无限感叹和欣慰地看着林昕道“你的出现，本来也只是一件用神迹才能解释的事情，又怎能确信上古时期没有诸天神佛的存在呢？”
一句话说得林昕呆怔住了，无意识的重复：“只有用神迹才能解释的事情？”转而又一想到，纵然是在那个时代，所谓的标榜科技高度发达，百年科学发展的速度已经超越了过去数千年人类科学发展的综合，然而还是有超自然的现象，科学家们解释不了，更多的时候是将其归入偶然。
林昕平日里阅读范围极广，她知道地球上的一些大国强国，他们都有设置一些超自然现象研究室，并将其归入国家机密范畴，而且还兼顾着当社会上披露出某些神秘现象后，他们必须为此编出合理的解释并消除以此带来的恐慌和怀疑，起到安抚民众维护社会和谐的作用。有神论与无神论的争辩，从古到今，一直都没有停止，所以，谁又能真的否认诸天神佛的存在？
想通了这一点，那天晚上那个奇异的梦又支离破碎地浮现在眼前，难道——那根本就不是梦？而是自己真的离魂了？影子说的是真的？还有萧衡宇，和那个他找来的身体。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话，那么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以来折磨自己身心的怀疑和自我厌弃、排斥这个世界、排斥以别人的身体和身份而活着的心结，根本就毫无意义了。
林昕现在想的是：我的出现，既然早就是注定的，又何必纠结于这一身皮囊呢？她的眼神重又恢复清明，并带着顿悟后智慧的光芒，柔和地注视着秦岚：“师父，你从接我回来的那一天起，就知道我已非我，而我亦是我，是你一直要等的人么？”
秦岚薄唇上翘，眼眸里弥漫开笑意：“是的，你是我要等的人！但我却不知你和我的缘分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就像你所说的千百年以前，究竟是父女，还是兄妹，还是……其他！因为，从我有记忆开始，便反复做一个梦，梦中有一座巨大的九色幻彩冰晶塔，蓝色的那一层，封印着一个很美的女子。我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却知道，她对我很重要。”
林昕先是被他的回忆所打动，紧接着“九色幻彩冰晶塔”七个字一入耳，她立刻想起了影子的话，当即惊呼出声！
“怎么？馨儿，你想起了什么？”
“我……”林昕将自己那日所做的那个怪梦原原本本地讲给秦岚听。
“这么说，我就是那四人之一？”几乎和林昕想到一块儿去了。但接着林昕就想起他可是某人十多年的爱慕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乃至十几年如一日地默默守候在她身边，这事可是铁板钉钉，众人有目共睹的——当然是知情者有目共睹的那种。
因此，林昕初始的欣喜立刻就被心中的酸水给淹没，幽怨道：“你就知道我的前世就是那个封印在蓝色冰晶层中的女子？还有，真有你说的那么深厚的渊源，怎么你前十几年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她？别说她已经是过去式了啊？见异思迁貌似也不该出现在能有这样沉重忧伤的前世今生的情感纠葛里面。”
秦岚亦是迷惑，他原本是极其聪敏，心思剔透，才华卓绝的人，既是想到了这件事不能以常理来解释，自然不会傻到将什么事情都往身上揽，莫说这十几年的苦情和痴恋，他无法给出解释；就算是如今面对着在自己心中占据了越来越重分量的林昕，他也不会否认过去。这个问题他现在无法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此就只好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