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昕嗤了一声,不肯示弱,冷哼一声:“长成这副德行出来乱晃,还怪满大街花痴?”
三殿下摸了摸鼻子,斜睨着做鄙视状的小丫头,嗤地一笑:“怎么听都有一股酸味,莫不是将那天的话当真了?”
“你的混话那么多?谁记得?”馨儿已经面若寒霜。
“行,还有力气顶嘴,证明恢复得还不错。再过半个月就到曦国,应付那帮子牛鬼蛇神,看来也不用出手相助了。”三殿下闲闲淡淡地说。
林昕满头雾水,似是忘记了眼前这人也是个危险角色,眉头一皱:“你能说人话吗?”话音乍落,但觉肩胛剧痛,牵动后背伤处,疼得她冷汗淋漓,面色惨白。
三殿下单手扣住她左肩胛骨,摁倒在自己膝盖上,眯起危险的飞凤眼,缓缓凑近,似暧昧至极,又似危险至极,嘎声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哥舒觉罗·飞星,但你顶了这一张脸,就算你忘记了,我也有法子让你全部记起来,而且是……永生难忘!”一松手将她丢开,冷哼一声,摔帘子走了出去。
林昕疼得眼泪一漫,心中委屈,好容易撑着坐起,爬到帘子旁,掀开帘子一角,看向马车外面。
天高地广,一望无际的平原延伸至天边,原野里入目是庄稼收割后,遍地秸秆枯草的狼藉,寥寥数棵矮树分散在田野间。官道上自己所在的车队,车轮卷起阵阵灰尘,迷蒙了人的视线,也呛得人更想流泪。
觉察侧后方有一道关注的视线,林昕眨了眨眼,任泪珠儿滚落,顺着那方向看去,却见到一匹棕色骏马上高大俊朗的身影,正是那天在她饥寒交迫时,请她吃饭的墨言。接触到他关切询问的眼神,心中一暖,微微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躺回了褥子上。
再次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绿珊守在马车里,旁边与马车车壁固定的琉璃灯内燃了一根红烛,照得车内光线闪烁不定。
“七公主,三殿下说这一路上,要像这样宿在野外的日子还长着,让公主还是早些适应为好。”说完,绿珊小心翼翼觑了一下七公主的反映,见她没有闹腾,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其实三殿下的原话比这生硬得多,但她哪里敢原话转达,只下午公主娇蛮劲儿上来,当着殿下的面说了一通没上没下的话就把人家给得罪了。想到这里,绿珊不由得心中生怨,三殿下天人之姿,英雄盖世,又是救了七公主,没曾想公主一点儿眼力劲儿也没有,冲撞惹恼了他,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有那先前暗杀的刺客潜藏,若是撇了她们主仆三人,可叫她们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绿珊一边扶林昕坐起,一边不无怨言道:“公主,不是奴婢多嘴,如今,咱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三殿下怎么说也是名动天下的四大公子之一,又救了您。您不说感谢人家,连个好脸子也欠奉,出门在外,不比宫里头皇上护着,娘娘宠着,公主该早做打算才是!”
林昕听了她这番僭越的话,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既不接话也不呵斥,竟是选择无视她。
等了半晌,见是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绿珊白皙的小脸一僵,眼圈一红,竟是低低抽泣起来。
想着眼下自己莫名其妙的处境,林昕心烦意乱,哪里又经得起这些各怀心思的女人来聒噪,也不理她,四下里瞅了瞅,拿过一旁的外衫套了,又捡过一件银白的风氅,径直绕过那哭哭啼啼的丫鬟,撑着下了马车。
刚刚探出头来,只是右足试探着去接触地面,便觉得背部痛极,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伸来,托在她双肘部,将她扶下了车。
“墨公子,多谢!”
“换回女装,怎地反而见外了?”
林昕抿唇一笑,也不造作,坦坦荡荡道:“墨大哥,方便一起走走么?”
墨言顿了顿,颔首应允。待林昕先行一步,这才稍稍落后,朝旷野里五十步开外的一棵枯树走去。
“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夜风习习,深蓝的天幕上,群星璀璨,视野所及之处,甚为开阔敞亮。林昕紧了紧白色大氅,半晌没听见后面的回答,她顿了顿,随即继续向前走去,一直走到那棵枯树下才堪堪站定。
“三殿下所言即是真相。”
林昕只觉一股无力充斥了全身,勉强一笑:“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
“你若不做大秦七公主,难道还有更好地去处?亦或者……如上古先贤构木为巢?”说到后来已经带了些笑意。
林昕觑着他,语气不善:“你去了我的屋子?”
墨言干咳了两声,忍住笑道:“呃,当然,林姑娘的闺阁确实有些……别具一格。”
林昕恨恨道:“主人不在,不请自来是为贼!”
“因缘巧合而已,当时只是为寻一处隐蔽所在躲避仇家,不想却误闯故人香闺,还请见谅。”说着墨言当真抱拳弯下腰去。若不是他眉眼笑盈盈,这番诚意确实叫人感动。
林昕眉角抽搐,哼哼了两声:“想笑就笑吧,你若是能盖一个比我那还好的蜗居,才叫服你。”
“好,等回到曦国,我们一起选址,就当作补偿好了。”
“你什么时候不声不响欠债了的啊?”林昕故作讶然,对上他含笑不语的眼神,读懂了他的歉意:无论如何,三殿下仍是他的主公,他不能对他的行为置喙,所以只有对她的问题含混其词了。
林昕心软了下来,暗地里鄙视了一番自己,转移话题道:“那说说你总可以了吧?”
“这是要让我自我介绍了?”
“嗯哼!”林昕折下一根树枝,当马鞭子比划了一下。
“在下墨言,祖父乃曦国护国将军,托祖上余荫,皇恩浩荡,少时即为三殿下伴读,及至弱冠,忝为骠骑营中郎将。”见眼前容颜清秀,双目若秋潭般明澈的少女听得入神,不知怎地,心中一动,那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觉又浮上心头,面上红了一红,他竟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道“效力于三殿下麾下,八年来未曾归家,亦未有妻室。”
林昕一怔,随即醒悟过来,掩齿胡卢:“亏得这周围没有听墙角的,不然人家还以为你要向人提亲呢:追溯祖孙三代,外带良好的出身,令人艳羡的金饭碗,简直就是钻石王老五嘛!”笑声在看到对方眸中的亮色后戛然而止“呃……”
远处的篝火为背景,映出一个身形修长,挺拔如玉树的身影,金冠流苏微微漾动,他却是背对着篝火面朝旷野里五十步开外那一对言笑晏晏的男女,黑暗掩藏去了他面上的喜怒。
傍晚与墨言的谈心让林昕纾解了不少,连带着对祸水男的反感也淡了许多,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家动动一个指头就能捏死自己这只小蚂蚁。眼下,至少在去曦国的路上的这两个月,她暂时没什么危险,那就来日方长,她慢慢再筹划脱身之计。
一边寻思着,一边朝马车走去,身后却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公主,三殿下请您去用膳。”是绿水的声音,隐隐还带着不忿,林昕讶然,回头朝那边篝火熊熊地夜宴场所看了看,明白了这丫头的不满在哪里,原来她是替自己抱不平,认为自己姑娘家的,还是贵为公主,怎能去一堆男人的野外用餐?这丫头虽然生得俏媚,可却是个直肠子,倒比那看似无害,实则心眼儿多的绿珊大不一样,倒是令林昕有些意外了。
她想了想,仍旧上了车辕,头也不回道:“说我身体不适,以免扫了三殿下的兴,就不过去了。”
“是!”这声倒是答应得响亮,林昕挑了挑眉头,掀开帘子进入车厢,捡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闭上眼睛有些恶趣味地数一、二、三……十字音刚落,帘动微风起。
“小丫头,你倒真给我端起公主的架子来了?”那据说是曦国三皇子的祸水男,毫无半点怜香惜玉地将林昕从车厢里捞了下来,栽在地上。
岂有此理,泥人都还有个三分性子呢,林昕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想来是这自私自大男将自己当做垫背的跳入水中时摔伤的。这会儿他不闻不问就算了,还想着法子折腾自己,林昕在他手背上狠狠挠了一把,虽不见他松手,但看见那上面四条血道道,心中也解气了许多。
祸水男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猫爪子印儿,要笑不笑道:“还是只小野猫呢!有趣,走,陪本王喝酒去。”说着,也不管林昕同不同意,裹挟着她就向前方众侍卫围坐的火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