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昕个子娇小,被那祸水男抱了个满怀,直如同嵌入他怀抱中一样,顺着山脊一路滚地葫芦般滚下来。因是三菱面,两人并未滚回山脚,反而为了躲避利箭,一不留神滚到北面山崖,待到那祸水男发觉已经为时已晚。
二人身形急坠,猛然失重,祸水男右臂疾出,鹰爪如钩,直凿入山崖下褐红色风化了的岩石中,垂直滑下两尺的深沟才将将卡在一块坚硬的岩石上,鲜血顺着他划破了的月白色长袍箭袖淌了下来,很快,染上了靠在他胸前的林昕光洁的额头上。
回过神来,林昕又惊又怕,又是不解。看向眼前带着她逃过一劫的男人,正对上他飞凤眼中的凝重与坚毅,转而化作一丝寒厉。林昕蓦然警觉,知道他此时起了抛掉自己这个包袱的心,顿时脸色苍白,惊惧地睁大眼睛直直的看着面色越来越冷酷的男人,一丝苍凉无力涌上心头!罢!罢!来到这异世,挣扎在死亡线上,活着本来就不轻松,如此死去倒也省了不少事,没准……藉此金蝉脱壳,本尊能够回家呢!心中数种念头电转,面上不自觉的带上自嘲与死水枯木一般的决绝,却不知对面那人看见这样的她,目中异色掠过,不自觉地却将她往身前紧了紧。
“你松手罢……”
“怎么,担心公子爷保不住你?”那人挑了挑眉梢,单臂一耸,改为托在她臀下,觉得省力了一些,警告地瞪了林昕一眼“也别想着用激将法,该抛下你时,爷绝不手软!”顿了顿,有些疑惑地凑近深吸一口气“一个山野小子,怎地遍体生香,倒胜似处子好女?”
林昕心头一震,手下意识的抚上胸前那枚兰花造型的香玉,一手忙抬手推拒他靠向胸前的脑袋,这一下意识的保护动作一作出,祸水男俊秀飞扬的长眉一扬,心中了然,当下坏心眼笑道:“不想摔下去粉身碎骨,就抱紧爷的腰。”
林昕怔了怔,看出他的戏谑,心下一横:你当我是那些忸怩的小女人么?莫说抱你腰,能活下去的话,再出格的事情姑奶奶我也做得出来。当即二话不说,反手扯出荆条筐里的青藤绳索,从自己腰身开始,绕过对方,竟将两人捆得结结实实,任他想丢下她都无从下手——除非他有刀剑利器,又能在下坠过程中及时削断韧性十足的青藤。
祸水男见她那沉着稳定脸不红心不跳的做派,嘴角抽了抽,听得悬崖顶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主公,踪迹到了崖边即止,应是跌入了深谷,想必不死即伤了!”紧随其后的却是嘶地一声,出声的人如同被人卡住喉咙般嗬嗬有声,随即一具身穿黑衣的尸体被倒抛了下来,双眼暴突,面上仍然残留着惊骇不敢置信的神色;脖颈处却是被利器切割开一半,显是碰到了颈椎骨,那刀锋顿了顿才没将脑袋削了下来。林昕哆嗦了一下——刚才那“嘶”地一声,就是此人脖颈断开处血溅喷涌的声音。
崖顶一个寒气森森,极为阴鸷的声音响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敢以推断揣测敷衍本尊,这就是你们的下场!”众人轰然应诺。
未等崖底下二人松一口气,那嗜血凶残的声音又道:“唤金螟子来!”
林昕讶然不解,余光却发现眼前男子勃然变色,额头上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她心中疑惑,耳听得上面脚步声走远,靠近他耳畔道:“那金螟子有什么古怪?”
这一亲密的动作做出,祸水男目光闪了闪,但见她神色坦然,面带忧虑,知是自己想岔了,一阵似笛声又似哨声的曲子传来,他到嘴边的话改成了:“怕不怕虫子?”
林昕疑惑地摇了摇头,那人好心地提醒道:“是毒虫哦……比如,这个!”那人腾出来的右手捉着一只食指粗细的黑蝎子送到林昕眼前——“啊——”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崖顶顷刻响起脚步声。祸水男十分满意地看到那一直镇定得不像个半大小孩的丫头露出了在这种状况下该有的表情,抬头看了看那一双目光如利箭般直射过来的眼睛,勾唇一笑:“回去告诉姓白的,今日如此厚待,他日定当加倍奉还!”话音一落,左手一松,放开崖壁,竟是背朝上,抱着林昕直直跌入深谷,穿过云海,直坠入那世人从未探知的鹰愁涧深处。
耳旁是呼呼地风声,二人长发激扬,混在一起。祸水男见小丫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心情大好,促狭心起,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知卿卿心悦我,这便做个泉下夫妻罢!”林昕哪里还有力气驳斥他,虽是惊恐,但心头也保有一丝清明:眼前这人,眸色深邃,盈盈笑意自嘴角蔓延开来,哪里有半分身入绝境的慌乱与求死的决然?
转念一想,他在上,自己在下,那岂不是要用自己做缓冲人肉垫?想通了这一关节,面上牵扯出凄然微笑,反讽道:“你这是向我求婚么?”
他但笑不语,却丝毫没有反转方位,让林昕在上面的意思。林昕绝望地闭上了眼帘,深吸一口气:只一下子就好……马上就会结束了!
砰地一声,背部剧痛袭来,五脏六腑几乎都移了位。巨大的水声充斥耳膜,林昕昏死过去:这个世界,果然不是她能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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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好痛啊,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重型卡车轮子碾压过一般。喉咙干得火辣辣的,不自觉发出猫叫一样的声音“水……”有人轻柔地扶起了她,温热的茶水缓缓入喉,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察觉身底下的颠簸,林昕心知自己现在是在一辆行驶的马车里。未等她将铺设豪华舒适的马车内部打量完毕,一个俏生生的声音传来:
“七公主,您醒了?”入目却是两个葱绿褙子月白裙子的俏丫鬟,面上关心喜悦的神情不似作伪。林昕心中疑惑:“你们是?”
“七公主,您不记得奴婢?”左边那容长脸儿,眼角向上挑起,媚意十足的丫鬟惊惧地单手掩口,音调里还带着颤意。旁边那一位肤色极白,配上葱绿褙子,像极了一颗大白菜的丫鬟面带忧色:“公主恐是惊吓过度,一时想不起来了,绿珊,公主醒了,三殿下还等着咱们回话呢。”那名叫绿珊的媚丫鬟连连点头,转身掀开厚厚的帷幕下了车。
“你叫什么?”
“回七公主的话,奴婢绿水,与绿珊二人是从小服侍七公主的。”末了,显然是怕她担心,补充道“七公主不必忧心,三殿下说那座悬崖底下并没有见着娘娘与四殿下踪迹,想是吉人自有天相,被人搭救了也未可知。”
林昕懵懵懂懂地听着她这一连串地话,脑袋里一团乱麻,昏迷前一些印象也渐渐模糊,那情形竟跟做了一场惊险刺激的梦一般无二。良久,苦笑一声:“他令堂的,姑奶奶我又穿越了?”上次是身无分文的乞丐,这回却成了金枝玉叶的公主?还真是够极端的。
正兀自苦中作乐,帘幕一掀,耀眼的阳光倾泻了进来,背对阳光的那人,如同笼罩了神光的天人,林昕从怔忪中回过神来,渐渐认出了眼前人——不是那毫无风度的祸水男是谁?顿时她气得上下牙关磨得滋滋响。那人自然知晓她此番气愤是为何,却只是觉得有趣,扬起一抹颠倒众生的微笑,绿水与绿珊两名丫鬟早红了脸低下了头,却又怯怯地用余光偷瞧。
林昕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松软的锦缎褥子上。扫了一眼车厢内两个满眼桃心泛滥的丫鬟,整理了一下思路:既然祸水男出现在这里,那就十分肯定自己不是二次穿越,这两个丫鬟保不准就是祸水男安插的,只是奇怪她们眼下这番娇娇怯怯,眉梢眼角皆春意的表现却又不像是祸水男的下属。
从来不相信天上能掉馅饼的她,自然也不会认为自己好穿歹穿穿到了那什么七公主的身上……就算是,里子全换了,她也不会要这风口浪尖上的富贵,有心想跟祸水男摊牌,便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对面那祸水男:“继续啊,再换一个POSE吧。不然笑多了,脸会抽筋的。”祸水男生生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一旁的绿水绿珊两丫鬟更是睁大不敢置信的眼睛,绿珊语带抱怨:“七公主,您怎能对三殿下出言不敬?”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门帘处面带薄怒的三殿下。
林昕耸耸肩不置可否。那据说是某国的三殿下的祸水男沉声道:“你们俩退下!”
“是!”二女毕恭毕敬行了一礼,临去时绿水甚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这才下车,娉娉袅袅地去了。
“哪里找来这两名角儿啊?可以去角逐最佳女配角奖了。”林昕不无讽刺地看着长身玉立,一撩前襟,抬起修长健硕的美腿一步跨上马车来到她身侧盘膝坐下的男子,闲闲地说道。
三殿下以拳抵鬓,歪着头,电力十足的飞凤眼,带着三分探究,七分得趣的目光扫描她全身上下,紧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林昕呛得咳了起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失心疯’?”
“毒舌祸水男,你说什么?”一着急,林昕竟是将暗地里给他起得绰号喊了出来。
三殿下一楞之下,眉梢眼角带了笑意:“祸水?我且当这话是恭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