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昕小心观察到尉迟兰妃正在气头上,和羿锋两个对了对眼神,达成共识:这个时候可不能开溜,不然秋后算账的时候会很惨!因此兄妹二人安静地跟着四名大宫女身后进了堂屋,乖乖地在两旁站好。
“娘娘,请用茶!”一名眉眼干净清爽,透着机灵劲儿的桃红宫装宫女奉上才冲好的茶盏。显然,听到主子今天回宫,这炭火和茶水是一早就预备上的。
尉迟兰妃坐在上首一把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好一忽儿才接过茶盏,忽然愤而掷在当地,霍然起身,狠戾道:“贱人!欺人太甚!”四名宫女齐刷刷地全都跪下!林昕也被这彪悍的摔杯动作冷不防吓了一跳。打量这情形,看情况又是宫斗的某次交锋,首战失利了吧?
林昕打量着屋内的这些人:羿锋已经十七岁,算得上个大男人了,这种他老爹的大老婆小老婆暗杠的事情他不好置喙;四名宫女身份太低,没资格也没那个胆子在兰妃发怒的时候出谋划策。看来在场的还真的只有自己是最适合去趟雷的人了。
林昕悲催地叹了一回自己的炮灰命运,面上却扬起淡笑,缓步出列,行至一旁跪着的四名宫女身旁时,淡然道:“愣着做什么,不赶紧收拾了,一会儿来人成个什么样子?”那名奉茶的宫女蓦然回神,立刻答应:“是,公主!”四人都动作起来,扫地的扫地,擦水渍的擦水渍,另去换了一杯新茶上来。
尉迟兰妃当她吩咐宫女们收拾的时候也并没有发作,林昕暗暗放心了一些,调整好思路,走到尉迟兰妃跟前,柔声劝慰道:“母妃息怒,有一句话说得好: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个儿。十几年都过来了,还在乎忍这一时?再则,哥哥和我也都大了,有这和不相干的人生气的功夫,不如多和我们合计合计,日后也好成为母妃的左膀右臂。”
尉迟兰妃冷冷地看着她,到最后冷情的丹凤眼里居然掠过一丝笑意:“你这性子到是对我胃口。”随即,瞟了一眼左侧立着的也是一连赞同和关切的羿锋,心思一动,缓缓道,“锋儿也该开衙建府了,这次也是个契机,爵位是落不了的。”
羿锋震了一下,有喜有忧,喜的是自从晓事以来,一直都盼着终有一日能走出这皇宫,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忧的是六年前养在尉迟兰妃名下,她虽然凡事淡淡的,一副冷清的性子,但着实对他不薄:吃穿用度自不必说,其他哥哥兄弟们有的,兰妃必然要为他在父皇和母后那里争取。这是他前十二年小心翼翼地活在那比冷宫好不了多少的小院里时从来都不敢想的。如今七妹又和自己亲近,兰妃一视同仁,他才刚刚体会到家人的温馨和幸福便要独立出去一个人守着一个大宅子,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千回百转间,他面上只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孩儿先谢过母妃!”
林昕拍手赞道:“就说嘛,咱们集智慧与美貌一体的母妃,又怎会被小人的伎俩蒙蔽了眼睛?”
兰妃似笑非笑:“这小嘴可真够甜的啊?”
林昕赶紧打蛇随棍上,奉上糖衣炮弹又一枚:“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调教出来的。母妃,孩儿陪您去更衣,一会儿父皇来了,你可要以最美丽最惊艳的姿态出场,这样才能HOLD住,最好那群无聊女人也跟着来,到时候气歪她们的嘴。”听得尉迟兰妃终于是忍俊不禁,笑斥道:“尽是胡扯!”
林昕左手背后对羿锋比了个胜利的V字,却听兰妃疑惑道:“不过,‘吼得住’是什么?御前咆哮可是大罪!”林昕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嘴角抽搐地解释道:“呃,孩儿自然不会御前咆哮,那个‘吼得住’意思是镇得住场子的意思。”
“嗯,如此倒也说得通……”
目送着母女二人去到后面卧室,羿锋笑得双肩耸动不已,他知道“HOLD住”是林昕的口头禅,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吐火罗语,混上中土语言,不伦不类的,能听明白的没有几个,她却还自得其乐。
一上午的时间,母女三人其乐融融,林昕早前设计好了的讨尉迟兰妃欢心的小绝招这次终于是派上了用场:她帮尉迟兰妃选了一件鹅黄色的天蚕丝上衣,外罩银线络子的披肩;下身冰纨百褶裙,系上柔美的镂空点翠银丝围子。面上卸了那些浓妆粉面,改由洁面后用茉莉花精油润肤,又用宫廷特制的雪花膏做防护,才挑了一些胭脂,用精油化开,均匀地抹在双颊高处。因尉迟兰妃脸型瘦削,显得清冷绝情过了些,林昕在她颌骨两边轻扫一层粉,让双颊显得丰满一些,弱化太过冰艳的感觉。
唇色与眼影,配合着鹅黄色的上衣,用了点**花汁作眼影;唇色却是玫红。头上依然是飞天堕马髻,整个人显得柔美庄重,典雅幽静之至。整个过程看得一旁的四名宫女也是惊讶和赞叹:什么时候,那个面对着娘娘连句整话都说不完全的公主,变得如此心灵手巧了?
尉迟兰妃显然是十几年来头一次知道自己也可以有如此亲和力的一面,不禁愣了半晌,盯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好一会儿,才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林昕:“你倒是有心了。”
林昕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听了尉迟兰妃明显是褒扬的话,灿然一笑:“母妃果然不愧是四大美人之一,简直是‘浓妆淡抹总相宜’啊!”一句话说得尉迟兰妃主仆五人都笑了。室内气氛霎时从冰天雪地转为大地回春。
突然,一个如刮镬般的破锣嗓音高喊“陛下驾到——”室内众人一惊,一起看向尉迟兰妃,但兰妃并没有林昕想象中的如影视剧中描写的**女人那般,听到皇帝驾临,喜形于色对着镜子左瞄右照,忙不迭地抢出去迎驾。她只是如日常起居般,起身,对着羿锋与林昕道:“你们随我去迎你们父皇吧!”
林昕二人应了,一左一右跟在兰妃身后,再往后就是那四名大宫女。
一行七人刚刚转出寝殿,便听见一个慢条斯理的女人声响起:“哟,兰妹妹这是怎么啦?才回来,就有这些不长眼的奴才惹妹妹生起了?”
这话当真用心险恶,当着皇帝的面明着关心尉迟兰妃,话里话外却指尉迟兰妃恃宠而骄,苛刻下人。
天启帝才在御书房见过几位重臣,商议增设边防驻军、建屯兵屯与粮仓的事情。心里记挂尉迟兰妃母子三人回宫,这才龙袍都没换,就直接过来了。偏生路上遇见公孙皇后领着廖贵妃、齐淑妃、万德妃、孟贤妃、昭良妃、几位贵嫔、才封的柔婕妤、三位才人等,一干花枝招展的**嫔妃,说是姐妹们正商议着一同去看望兰妃妹妹,如此便一大帮子呼啦啦地赶了过来了。
听到皇后这么一说,天启帝也留意到了院子里跪着的三十来个宫女和内监,一看都是些生面孔——也大约猜到是什么把戏了。但身为帝王,于**中这些戏码只要不祸及皇族子嗣,他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他虽然宠着燕瘦环肥,形形色色的女人,但从来没想过废了公孙皇后的原因——毕竟二十多年来,他有儿子六个、女儿七个,五儿茹茜是出天花没的,那也怨不到别人头上去,总而言之,这个公孙皇后还是称职的。她协调着**女人之间的关系,并撰写《女诫》作为天下女子的典范守则,就凭这一点,她就算得上大秦的贤后。
天启帝既然已经知道这是皇后敲打兰妃,他也不肯偏颇任一方,便保持缄默。
公孙皇后察言观色,心中更是有了底,发话道:“还跪在这里做什么,不长眼力劲儿的东西。刘尚宫,这三十几个,一会儿领回去好好教教规矩,有那惫懒耍滑的,一并剔除了,省得兰妃妹妹在外头辛苦奔波了多日,回到宫里也没个省心的。”话说到这里时,尉迟兰妃等一行七人已经出了大厅,来到门外台阶上,三人给皇帝皇后行叩拜大礼。
天启帝乍一见如此清新雅致、温柔可亲装扮的尉迟兰妃,顿时眼前一亮。又见她娥眉微颦,似有无限委屈,多少忧愁欲语还休的样子,心中更是怜惜,若不是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他早上前扶起她拥她入怀了。
“爱妃平身!”顿了顿,似乎这才发现后面的林昕与羿锋“馨儿与锋儿也起来吧!”
此时,刘尚宫已经将院子里那几十名宫女与内监领走,葳蕤宫内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琴棋书画四女显然是忙不过来。但女人们问安问好后都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一双双滴得出水的媚眼儿都使劲地朝一身明黄色金龙袍的天启帝身上招呼着呢。因此,众人呼啦啦全部进了大厅,原本还开阔的大厅顿时显得拥挤了起来,椅子和凳子也不够用。兰妃也只做不知,根本就没打算招呼众人。只有琴棋书画四女忙前忙后地为每位主子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