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昕不禁暗赞尉迟兰妃够跩,也够聪明,皇后适才才在外面讽刺她容不得下人,故意将那些人带走,为的就是看尉迟兰妃人手不够,捉襟见肘的窘态。没曾想,尉迟兰妃将计就计,让天启帝看见了她只有在葳蕤宫留守的四名旧日宫婢可用,也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宫里生活的不是知根知底足够信任的,是万万不敢留在身边的。
果然,天启帝环视了四周一圈,沉吟道:“爱妃这里人手缺少了许多,明日去内务府那里挑几个新晋的宫女吧。”一旁的皇后刚要开口,天启帝便有些不悦道:“兰儿自己挑几个合意的,皇后就不用操这份心了。”这话就有些重了,公孙皇后厚重的脂粉也遮掩不住法令纹的脸有些下沉,法令纹就更深了。
林昕直到此时,才有机会仔细观察一下这大秦国的皇帝、这具身体的名义上父亲。但见他五官轮廓与羿锋有五分相像,不同于羿锋年轻朝气的器宇轩昂,他印堂有些发黑,眼袋发青,明显有些纵欲过度的形迹。然而从其凌厉的嘴角、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喜怒不形于色的面部表情,林昕可以初步判定这皇帝心机深沉,绝对是个杀伐果决的主儿。更为奇怪的是他对兰妃的态度——若说他耽于女色,可兰妃平日里根本就是一个冷情无趣的冰美人儿,对着这样的美女,再怎么热情如火也会被磨灭了“性致”的吧?再看看那些盯着皇帝的目光如狼似虎的**女人,却仿佛是几个月都没得雨露滋润过似的。一个个的眼神和肢体动作无不传达出“我恨不得生吞活剥溺毙了你”的深意。
林昕暴汗,暗地里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她有些想不通这皇宫里到底有什么内幕了,处处都透着诡异。
一刻钟过后,便有御膳房大总管来请示御膳和各宫主子的分内午膳摆在何处。天启帝这才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尉迟兰妃身上收了回来,发现众人仍然齐刷刷地挤在这里,不禁愕然道:“你们怎么都不回去?”
众女一凛,将这笔账又记到尉迟兰妃头上了。皇后面色更是难看,还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齐淑妃打圆场道:“臣妾姐妹几个也许久不见兰妃妹妹了,早先听闻她遇险,臣妾等人日夜焚香礼拜,只求兰妃妹妹平安归来。天可怜见,今日兰妃妹妹安然归来,臣妾等人只顾得喜欢,竟忘记了时辰!”
这一席话是贴着天启帝的心思说的,因此皇帝听了大为受用,也不好再撵她们,便道:“既如此,索性今日便摆驾锦华宫,你们都来,一起设宴为兰儿接风!”
众女虽仍有不甘,但总算能和皇帝多呆一会儿了,因此齐齐起身谢恩,跟在天启帝与皇后身后一起往宫廷设宴的锦华宫去了。
尉迟兰妃傲气虽是傲气,可在天启帝面前却没有恃宠而骄,她婉拒了天启帝扶着她并行的意图——那样必然与右侧与皇帝并行的皇后比肩了,这可是僭越,皇后是可以立规矩惩罚她的。她自然不会粗心到留下这样的把柄给皇后。
既说了是宫廷家宴,已经开衙建府独立出去的大皇子哥舒觉罗·羿祥、二皇子哥舒觉罗·羿德,也因天启帝一时兴起派人去传唤了来。当然远嫁霜月州贵霜国的长公主怜星是不能来的,除此之外,东宫里排行老三被敕封为太子的哥舒觉罗·羿坤、五皇子哥舒觉罗·羿晟、六皇子哥舒觉罗·羿安,外加都是花样年华十四五岁的二公主惜月、三公主晚晴、四公主娉婷、六公主无双都被请了过来。一时间锦华宫里来了这些朝气蓬勃、青春靓丽的年轻人,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天启帝看着自己庞大的**,还有十来个龙章凤姿、各有千秋的儿子女儿,顿时老怀大悦,后妃们也跟着凑趣,席间笑声不断。
关于皇室成员,虽然先前已经有了秦岚的介绍,还有尉迟兰妃教她宫廷礼仪时对某些重点人物的提点,但将印象中的人物与现实中的对上号,林昕今天还是第一次。而且,这回是完全凭借自己前世二十多年的广泛阅读积存的识人技巧,虽不能做到精确,但毕竟对于她日后在这座宫里安安稳稳地生活上一段时间还是大有帮助的。
大皇子哥舒觉罗·羿祥:他是坐在皇后下手的容貌端庄、沉静内敛的廖贵妃所生。据说廖贵妃是天启帝还是太子时候的侧妃,天启帝登基以后封为庄妃,因为生了长子,后来晋了贵妃,但天启帝对她只是淡淡的,**美人那么多,他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更为年轻、更漂亮、更活泼讨喜的女人身上。
因此二十年来,廖贵妃除了大皇子以外,再也无所出。至于这位大皇子,他继承了其母的个性,面容严肃刻板,眉宇间有很明显的“川”字纹,想来是平时思虑过甚而致。据秦岚说,大皇子被封为端王,在礼部挂了个员外郎的差使,是一个闲散王爷,已经育有一子一女,是最不具有威胁皇位的皇子。廖贵妃二十年的时间里等同于守活寡,她早已对天启帝死了心,只愿唯一的儿子能安安稳稳地做个悠闲王爷,能时不时进宫来陪她说说话,她也就无所求了。当然要确保这样的稳定生活,她就必须早早地铺好路。因此在宫里廖贵妃唯皇后马首是瞻;而宫外,大皇子也与太子羿坤走得最近。
二皇子羿德,六公主无双,皆是廖贵妃下手的齐淑妃所出。齐淑妃就是先前那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极会揣摩天启帝心思的妃子。天启帝对她一直盛宠不断,就算一年前开始专宠尉迟兰妃,日常也时不时去齐淑妃的宸宫去坐坐,当然是绝不留宿的。仅就这一项,林昕便能猜到:尉迟兰妃被**里的女人孤立起来了。话又说回来,二皇子羿德却端地是个人物,他肖似淑妃多过天启帝,是典型的男生女相——尖俏的下颌,吊梢狐狸眼,白玉小琼鼻,唇若樱花般柔美,若不是那狐狸眼里看向林昕时光华流转中带出的玩味和看好戏的神色让林昕心慌慌,她差不多就要将他归入花样美男、纯良小受的类型;而不是相信秦岚所说的他是笑面狐狸一只,为人阴狠,工于心计。表面上他被封为洛王,任着户部闲职,暗地里却是私铸钱币,蓄养死士。他也是与太子较劲得最为激烈,手段最为高明的对手。
林昕不知道二皇子羿德为何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总觉得他似乎掌握了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一般,这个感觉一出来,林昕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暗暗告诫自己,以后离这只狐狸远一些才好。
太子羿坤和六皇子羿安同是皇后所出。林昕有些讶然的是皇后那样一位心机深沉、阴谋阳谋层出不穷的女人,却能生养出太子这样的一脸正气、相貌堂堂的威武男儿。第一眼看去,羿坤给林昕的感觉就是:他所走过的每一步路都付出了辛勤和汗水,这样的男儿绝对不会是穿着锦袍华服沉醉于脂粉温柔香里的纨绔子弟,而是铁甲寒光,马踏胡虏的沙场伟丈夫。林昕想起秦岚评价他时提到,他因为有公孙氏族的支持,财力人力都可谓充足,即使他只做监国协理政务的文职,这太子之位也不是能轻易撼动的,但他偏偏在十五岁那年要求从军,而且去的是西北清虚州与神极州交界的风沙大作、塞外苦寒的不毛之地。一呆就是五年,累积下来的军功已经足够做到六品中郎将。
太子的才华和实力,朝野内外有目共睹。然而太子其人个性刚直、眼中最是揉不下沙砾。故而在与众位兄弟的斗争中屡屡处于下风。幸得公孙氏族早有谋划,招募培养了一批可媲美死士的谋士支撑着,再加上庆幸的是太子虽然性烈如火,但也知道重视文士谋士、听取建议,因此每次都能在一次次的阴谋中化险为夷。
六皇子羿安,年龄最小,才刚过了十四岁,是正处于变声期的小毛孩。个性却甚是活泼,皇后看来极为珍爱这个小儿子,席间还问了一下他的生活起居、最近功课是否繁忙之类。而当此时,天启帝也将注意力转移到这钟林毓秀、太学里院正多次夸奖过的小儿子身上,赏了他一方新进贡的端砚、一套御制的文房四宝,好好地勉励了一番。
如此一来,其他皇子皇女就有些艳羡了。便有那不甘被忽视的五皇子羿晟出列道:“洪太傅今日布置了一篇策论,孩儿与六弟建议颇有些不同,太傅他亦觉难分轩轾,孩儿斗胆,请父皇能于日理万机中拨冗指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