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昕这才僵着两条腿挪了出来,想了想,还是怕不保险,过去将门从里面闩好,这才脱了衣服,登上踏脚凳子,试了试水温,看了一下破了皮,肉还算完好的大腿,一狠心跨了进去,那个疼啊,让她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子才算适应。
洗一个澡下来,林昕穿好衣服,却怎么也不敢坐下了,那个姿势,是让伤口再受摩擦啊。唤侍书和红袖她们进来倒水,自己却不能杵在那里啥也不做不是?便只好做出伤春悲秋的样子,站在窗边看窗外荷花池里的残荷。
“公主,这字还写吗?”侍书见她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也不清楚她还要不要写字,自己还要不要留下来侍候。
“你下去吧,不用来侍候了,我一会儿写完那砚台里的墨就歇下。”林昕扬了扬手,赶她出去。
耳听得侍女们都走得远了。林昕这才一边打开临水的窗子,一边道:“四哥,药拿到了没?呃,师父?你怎么亲自来了?”
“我是兰妃的侍卫头领,自然也要在这后园驻守。倒是你这个不省心的丫头,下午折腾得不像话,我要是不来看看,你这两条腿明天连走路都难。”秦岚一掀衣襟前摆,利落地纵跃进屋。“这瓶药外敷伤处,但记得要避开皮肤破损处,否则那疼痛可要你受的。”林昕接过小白瓷瓶的伤药,乖乖点头应了。
秦岚见她难得如此乖巧,笑了笑,随即想到傍晚时大门口听到的那一番话,感叹道:“‘活着就像明天就要死去一样;宁可清醒的痛着也不要麻木的活着。’为何你给我的感觉,是来指引我走出魔障的呢?馨儿,你越来越像一个谜了。”
林昕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惆怅和苦闷,但也不好说什么话来劝慰,毕竟将近十多年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只好选择做个沉默的听众。
秦岚很快便收拾起情绪,对林昕道:“把手伸出来。”
林昕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依然听话地伸出了手,果然手指头关节处也被缰绳勒得或青或红。秦岚面带不悦,一边将从自己怀中拿出的一对特殊材质的黑手套一一给她戴上,一边责备道:“就算有心要学这些,也得给自己做好防护才行。”
林昕试了试刚戴好的奇怪手套,发现大小合适,胖瘦合宜,正好是给女孩的纤纤素手准备的手套,更为奇特的是手背指关节根处,有一个随着四指关节起伏形状而打造的中空金属环。握紧拳头时,那波浪形金属环凸起处还立起拇指长短的钢针。虎口里也有一个中空的铁环,只不过高度要小得多,只确保握拳时给掌心做一个虚空的支架,以缓冲出拳击打外物时的反震力,保护指关节不受伤害。试了几下,林昕十分满意,欣喜道:“师父,这是给我的武器吗?”
“是武器,也是你的护具。”秦岚见她喜欢,也不禁笑着指点道“这个是金蝉丝所织成,不惧刀剑砍斲,也不惧烈火高温。在腕部上面还有一个机括,按下以后,手腕朝下每按压一次,便会射出一支短弩,力可碎骨。”秦岚教林昕发动机括的方法,手把手地教着她试发了两次,掌握用法后,才松手让她自己练习。
“这个好是好,不过黑颜色在白日里太惹眼了。骑马的时候戴还是不太合适。”林昕只有对颜色的一点小小的不满意。
秦岚见她欢喜他送的礼物,也心情大好,卖起了关子:“你明日到太阳底下看看,是不是太惹眼。”
“难不成这颜色还能变?啊,就跟变色龙那样的?”林昕恍然大悟,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秦岚。
“变色龙?呃,这个名字倒也贴切,当年我师父在赤焰州以南莽林中发现它时,只说是蜥蜴的一种,会随着周围的环境变化而改变颜色。便给它取了个名字‘七色蜥’。你这手套上的染料便是从‘七色蜥’背部皮肤里提取出的汁液浸染的。”
“哇噢!赚大发了,居然见识到最早的仿生学应用,这武器好,师父我很喜欢。”林昕喜滋滋地将手套摘下,揣在兜里,随即想起一事道:“呃,武器有了,可是我什么招式都不会啊?”
“回到天都,有一个专门针对你所习练的武艺而设置的练功室,你去里面呆上三个月,出来后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秦岚暂时还不打算解释得太详细,点了点头,依然自荷花池凌波点水飞跃而去。
“宝马我有,武器在手,神功盖世,独占鳌头!哈哈哈哈,看来我林昕很快就能大展拳脚,不再受那群欧巴桑的气了!”林昕双手叉腰,对着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池水,极有架势地COSPLAY了一回东方不败。一脚踏上高凳,力道用猛了扯着大胯的伤口,疼得她咝咝抽冷气,赶紧乖乖放下腿,挪到床边,老老实实地给自己上药起来。
第二天,大腿和手指都消肿了,秦岚的药可真不是盖的。林昕是越来越佩服这“真人不露相”的师父,貌似上天将一切的美好和能力都赐予了他,这么这么的一位神仙也似的人儿,怎么还有人忍心伤害他?还一伤就是十几年。林昕为她师父的命运大为感叹了一番,不知不觉间,师父在她心中已经跃升为在这个世界上的最重要的人了。
林昕骑在被她命名为“火影”的狮子骢上,马鞍两边的锦垫下铺上了丫鬟们昨日赶出来的两块棉垫子,手上戴着跟自己大红的骑马装统一了颜色的金蝉丝手套——今天她的骑术可比昨日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多了。
接下来一路上再无他话,第十天的上午,车队终于到达了天都外郭郊外。御林军虎贲卫、宫廷内官都有派出前哨先行入城。毕竟四千多人的车队进城,还是很壮观的。城内若没有人接应、入城的时候没有军队维护秩序、宫廷里没有来接应的内廷礼部女官和内监,接下来的入城就显得太不成体统。
林昕虽然也很想骑在马上,大白天里好好领略一下大秦首都的风貌。然而就在她猴在马上舍不得下来的功夫,尉迟兰妃就派了人来好好地训导了她一番;“扑克牌脸”为首的教养嬷嬷像猫儿嗅到了鱼腥味,又更如同得了尚方宝剑般,四人将林昕围在中间,唾沫星子横飞,从上古贤后贤妃、贞女烈女、淑女才女一直历数到本朝,总之个个都是林昕要学习的榜样,人人都是她林昕拍马也追不及的只可仰视的高山。
如此强大的攻势,终于,林昕缴械投降,华丽丽滴哭了。初时还抽抽噎噎地,不一会儿就痛哭流涕、涕泗滂沱,这才让扑克牌脸为首的四人满意——公主终于悔悟知错了。扑克牌满意滴大手一挥,后面侍立着的四名大宫女赶紧上前来,搀扶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昕回到马车里,匀面更衣,重新梳妆。
一个时辰后,那个顶着尺把长的双环飞仙髻、穿着七八层阶梯递进渐变色繁复宫装的盛装公主又端坐在车厢里。娴静优雅,低垂臻首,让前来监察的尉迟兰妃身旁的女史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女德考功簿上留下一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林昕就这样被关在这个锦绣笼子里,随着马车辚辚、众人马蹄嘚嘚、乏善可陈地进了皇城。因是天子内眷回宫,街道早已被顺天府衙有司包片分割出去,指使街坊洒扫街道,闲杂人等一律清场;车队行经的街道两旁,避走不迭的百姓都鸦雀无声地跪了一地。街道边沿各有铠甲鲜亮的皇城卫卒执戈竖矛,有不长眼的冲撞了贵人,立刻二话不说用戈矛挑着丢进一旁早就停在路边,每隔一条街道就有的一辆牛拉木栅栏车,那里跟关牲口似的早就关着几个流浪汉和醉鬼。
到了宫门,秦岚要带领此次出行的虎贲卫回御林军卫戍营交卸差事。宫廷里自有当值的羽林卫前来接应尉迟兰妃一行人等。马车到了内廷,尉迟兰妃与林昕、羿锋才各自下车、下马,自有步辇、轿子上来,三人换乘了,便入了**,一直行到尉迟兰妃的寝宫“葳蕤宫”才停下。
庭院里早就跪着三十多个宫女内监,除了最当前的四名桃红衣裙的宫女见到尉迟兰妃回来,个个眼睛发红,嘴唇哆嗦,毫不掩饰担忧和欣喜以外,余者众人都低垂脑袋,不敢直视容光焕发的尉迟兰妃。
兰妃立在庭院台阶上,眼尾修长的丹凤眼嘲讽地一扬,冷哼道:“这手脚倒是快啊,只不过本宫这院子里可不是什么肥缺,想要继续留下来的,先摸摸自己的项上人头正不正,稳不稳当。毕竟换一茬子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本宫只是出去这么转一圈,就什么都解决了。琴棋书画你们四个进来侍候。”她也不叫院子里其余的人起来,只点名当先的四名桃红衣裙的宫女进来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