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嚼了些带有甜味的茅草根,林昕试了试自己用野藤条编结的绳梯,紧了紧双肩的荆条筐,手脚并用,麻利地攀登到十米高空处。那里有一处三桠杈,她用结实的青藤条,三支搓成一股,一连忙活了两天,搓成了四十多丈长的粗绳索,如编篮子般,在三桠杈上织成了一个卵圆形中间直径处最宽有两米的巢。这可是来到异世,经她亲手造出的“蜗居”啊。两天后,“蜗居”初具雏形时,林昕开心得对着群山放声大喊了好一会儿,庆祝自己在异世的新家落成。
倒不是说她非要玩行为艺术,亲近大自然去当山顶洞人,实在是她在这个时代醒来,身上除了脖子上挂着的一块散发着奇特香味的玉坠外,再也无其他可表明她的身份和来历的东西,哦,对了,还有一枚昙花造型的非金非铁的发钗,醒来时,这发钗就被她牢牢握在掌心,甚至连手掌都割破了也没松动半分——可知这支钗对这句身体的重要性。直觉告诉她,一定不能让外人看见这个东西。好在这支钗的材质柔韧性够好,林昕就将它弯成了臂钏,戴在右手臂上头,袖子一放下来,也就遮掩得严严实实了。
就如同现代警察当街抽查身份证一样,如今落凤城里正是盘查得严苛,保不准哪一天盘查到乞丐头上,将她当成三无人员丢进了监狱。书上不是都写了么?一些包藏祸心的人,经常借此机会,将这些证明不了自己身份的流浪人员贩卖为奴,或者干脆那啥那啥了,总之,是生命极度没有保障。所以,思虑再三,林昕宁愿去山林里安个家,也不愿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冒险。
眼下,以大树三桠杈为骨架,青藤绳索为墙壁,她又采集茅草织成雨披一样的苫毡,结结实实地将外围包了个圆。最后,童心大发,跑到向阳的山坡上采回大捧大捧的野菊花,妆点在茅草层外。远看去,这株需三人合抱的大树,离地四丈高处似乎是一个巨无霸型的鸟巢。林昕站在大树下,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家,拿着一块尖利的石头,一笔一划地在树干上刻下“蜗居鸟人”四字。当然都是简体字,她倒是想写繁体来着,可那个“蜗”字,貌似口内另有乾坤,她记不得了,横竖是要写错,那就干脆用简体算了,也不惧被人怀疑,顶多以为她半罐子水,冒充风雅罢了。
秋草枯黄,柴火自然是充足。林昕从茅草堆里直起腰来,将石锄交到左手,抬手捋了捋汗湿了的额发。大半个上午,只找到五块半大不小野山药似的块茎。想起随后而来的漫长冬天,她不禁有些泄气,只得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她在山梁上挖的那个两尺见方,深两米左右的捕兽陷阱能有收获了。
没错,她是来自科技飞速发展,物质极大丰富的公元21世纪,但此时,她却像石器时代的古人类一样生活。因是魂穿,这具看情形才十三四岁的身体上只有一身撕烂得仅能蔽体,看不出颜色和料子的直裰,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这个时代女子服饰有唐朝颜色的绚丽,也有宋代裙裾的繁复。反正林昕到如今都没瞧出到底是哪一个朝代,在城里晃荡了三日,亦没有看到与自己所知道的历史知识相吻合的帝王年号或当权人物。相反,那三天悲催的遭遇,让她明白了,在城里没有相熟的人做荐头,别说去酒楼做跑堂小二了,就是给人搬运货物做脚夫也是痴心妄想。
最后一天,她吃到了一顿五味杂陈的饱饭,那个叫墨言的极具亲和力的男子,给了她来到异世的第一份尊重,然而面对他的慷慨解囊的施舍,林昕脆弱的自尊心如同坠落的玻璃一般跌得粉碎,那一刻她只想逃离和躲避,事后想起来,却是源自于下意识里想要维护自己在异世第一位让她觉得亲近和安心的人那里可怜的自尊自立的形象。
茫然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竟然出了城。既是出来了,就不打算回去,只要能有一线机会不饿死,她就绝对不会放下尊严去伸手乞讨,哪怕是让她过回元谋人的生活。
通往山脊陷阱的这条路,显然有大型动物走过,枯叶凌乱,草根倒伏。林昕心中欢喜,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前面,果然,陷阱上用作伪装的的茅草不见了,露出一个直径两尺的洞口来,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野兽掉在里面。挖的时候,林昕故意的挖成口小肚大地葫芦状,怕的就是个头大的野兽掉下去了,还能蹿上来。
凑着洞口看了半天,仍没看清里面有什么,也没什么声音,林昕心中正疑惑,脚下却有些打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草根底下一线暗红,一直延伸至山脊下。她愣了愣,怎么还有受伤流的血?蓦然,脚腕一紧,一只铁钳样的苍白手腕扣住了她的脚踝,吓得她尖叫一声,反射性一跃,将那只手臂拖出来一些,露出了一颗头发凌乱,双目凶光毕露的脑袋来。
“啊——”林昕想都没想,挥出手上的石锄,敲在那人前额上,直接把人敲得两眼翻白,重新落入陷阱。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跳,想起刚才那一锄头,心中又有些后怕:莫不是那人就这样被打死了?终究是心中不安,用石锄将陷阱的洞口刨大一些,直到光线足够照到坑底才住手。
那倒霉蛋如一滩烂泥般滑溜在坑底,看样子真没气了。林昕有些懵了,忽然她似是被电了一番,发疯地用手推来泥土填埋进洞穴里,这时候,她的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
眼见着快将坑底填平,那人脑袋也快埋进土里了,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和一声斥骂:“臭小子,你好大的胆子!”
林昕僵了僵,随即反应过来:“你没死?”
“再迟一会儿,被你活埋就真死了。”那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将自己从泥土里拔了出来,冲着洞口,颇有气势的大喝“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本公子接上去?”
“啊?哦!”林昕觉得这声音有些熟,而且这回那眼睛不太凶的时候也觉得有点熟。既然是认识的,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她蹲下身来准备跃下,那人显然不耐烦了,再次探身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拖了下来。
“你……”林昕显然气急“你把我拖下来了,还怎么上去?”
那人抚开遮住视线的乌发,轻蔑道:“你下来做脚蹬,公子我自然就上去了。”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能让她做脚蹬是抬举了她,她没哭着喊着感恩戴德已经是大为不敬了,何况还这样出言顶撞?
“是你!!!”林昕认出了眼前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人显然是看多了女人的惊讶表情,轻蔑地冷哼一声:“花痴!”
林昕大怒:“放你令堂的……”瞧着对方斜吊的飞凤眼里闪过一丝杀机,她堪堪住了嘴,愤愤地转身,解下身后的荆条筐,掏出她随身携带的青藤长绳,瞅着坑外两米开外一棵碗口粗的灌木根部,使劲甩了上去,绕了两圈,青藤绳头端的长条石牢牢地卡在根部,用手扯了扯,甚是结实。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人说道:“自己上去!”
“白长了一对机灵的招子,没见公子脚受伤了啊?不然这小小的陷坑还困得住公子我?”
林昕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的怒意,从刚才他握住脚踝的劲道可知,这人即使走不了路,可他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轻易拆了她的骨头。再一联想到这厉害的高手也有着了她的道儿的一天,心中窃笑不已,倒将适才的恐惧冲淡了不少。她尽量平静道:“就算是这样,我这身板也背不动公子你啊。”
“都不是说了让你做脚蹬吗?”那人有些不耐烦,一把拽过林昕,往身前一掼,抬脚就踏上她瘦弱的后背,上身恰恰能露出洞口了,他右手抓住青藤绳,左手在坑沿运劲一拍,翻身出了洞穴。
林昕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将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站起身来,双手交替收拢青藤绳,脚蹬在陷阱坑壁上,爬上来后就看见坐在木桩子上的男人,右腿伸得笔直,白色的步云靴已经浸染成深黑色,隐隐发出腥臭味。
“你中毒了?墨言他们呢?”那人显然有些意外,不悦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你和墨言很熟?”
“一面之缘而已。”林昕不欲多说,也不想接触他探究的眼神,转了个话题“你的腿伤要马上处理,不然皮肉溃烂,只能请医……大夫截肢了。”
他听了,面露讶然,但不一会儿,便把那只流着黑血发臭的右脚往她面前一递,虽然他发型似鸡窝、冰纨丝裁剪的长袍支离破碎,但不知怎地,只要一对上那一双眼睛,就让人觉得这些其实是让他俊美似天人般的容颜平生几分颓废美,更增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林昕视线停留在他额头上那一处被自己石锄砸破了青紫流血的伤口,心软了下来,刚才的屈辱也不似那么强烈了,默默地蹲下身来,小心地替那落难的蓝颜祸水脱靴。
“有几分眼力劲儿啊,允你做本公子的贴身侍从!”说完这句,他习惯性的顿了顿,等着那小人儿磕头谢恩。谁知人家丝毫不动容,只是皱了皱秀气的眉头,仍在小心跟那只毒血粘连在一块儿的靴子做斗争。
察觉到头顶传来不悦的冷哼声,林昕气闷,双手拽着那青缎步云靴朝外一拔。冷哼变成了倒抽气的闷哼!
“臭小子,你故意的!”被黑血染透穿着白绫袜的右脚摔在地上,疼得某人妖冶的脸扭曲得几近狰狞,随即面色一紧,到了口边的大骂咽了回去,忽然探手出来,吓得林昕倒退一步,想要躲开他的龙抓手,还未等付诸行动,就被他揽了过去,狠狠撞在软中带硬极富弹性的胸脯上。
如蝗地利箭破空声令林昕乖乖地闭上了嘴,两人一起倒在地上,一个急滚翻,后面沿路插上雁翎箭,夺夺有声,尾端白色的羽毛颤巍巍地露在外头,如盛开一地的芦花。
林昕个子娇小,被那祸水男抱了个满怀,直如同嵌入他怀抱中一样,顺着山脊一路滚地葫芦般滚下来。因是三菱面,两人并未滚回山脚,反而为了躲避利箭,一不留神滚到北面山崖,待到那祸水男发觉已经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