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时,已近傍晚。福尔摩斯告诉我说流浪儿们什么都没找到。这真叫人着急,我建议再出去打探一晚上,但福尔摩斯担心消息也许很快就会再来。于是我说:“那我去拜访西斯尔·费里斯特夫人了。我们昨晚约好的。”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随后又严肃地说:“别讲得太多,要知道事情还没完呢。顺便把托比还了吧,估计用不着它了。”
我把托比归还了它的主人,并给了他半镑金币作为酬劳。莫斯坦小姐经过一夜的惊吓,至今还有些疲倦,可是正在等待着消息。费里斯特夫人也急于知道一切。我向她们讲述了所有经过,但保留了一些令人恐怖的地方。虽然提到舒尔托先生的被害,可是没有描述那些可怕的具体情况和凶器。但即使如此还是够叫她们听着惊奇的。
费里斯特夫人说道:“简直是一本小说!一个受到委屈的姑娘、50万镑的财宝……这情节真的很离奇呢。”
莫斯坦小姐兴奋地望着我说道:“还有两位骑士的搭救呢。”
“可是梅丽,你的未来全依靠着这次的搜寻了。请想一想,一下子发了大财,是多么可喜的事呀。”
她把头摇了摇,似乎对于这件事并不很关心。顿时,我的心里感到无限的欣慰。
她道:“我非常担心塞迪厄斯·舒尔托先生的安全,其余的都没被我放在心上。他留给我的印象是非常厚道和可敬的,我们有责任为他洗去可耻的和毫无根据的罪名。”
我很晚才回到家里。我朋友的书和烟斗还放在他的椅子旁边,可是却不见他本人。我四周看了一遍,他连一个字也没留下。
哈德逊太太进屋来放窗帘,我问道:“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是出去了吗?”
“先生,他没出去,他在他自己的屋里。”她轻声说道,“您知道吗,我怀疑他是病了!”
“您怎么知道他病了?”
“先生。这事儿真怪。您走了以后,他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来回踱步,他的脚步声使人心烦意乱。后来我又听见他自言自语,每次有人叫门,他就跑到楼梯口喊道:哈德逊太太,是谁呀?现在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可还在来回踱步。刚才我好心地劝他吃点儿退热药,没曾想他却抬头瞪了我一眼,我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就退出来了。”
我答道:“哈德逊太太,您先别急,我以前也看见过他这个样子的。他心里有事,所以才这样反常。”我故作轻松,可是后来我整夜都朦朦胧胧地听见他的脚步声,我知道,他那急于破案的心正因为线索中断而倍受煎熬。
第二天早餐时,我看到福尔摩斯两腮凹陷,面带倦容。
我说道:“老兄,你让自己太疲惫了。我听见你整夜在屋内踱来踱去。”
他答道:“我无法入睡。眼看着案情就要大白,却让一个小小的障碍给卡住了,这太让人着急了。现在咱们已经掌握了凶手的姓名、特征,甚至连他们在哪条船上都知道,可就是找不着这条船。史密斯太太也不知道她丈夫的去向,我曾想到他们是不是已经把船弄沉了,然而这里面一定大有问题。”
“咱们是不是让史密斯太太给骗了?”
“不可能,这一点不用怀疑,因为经过调查。这样的汽船确实有一只。”
“它能否到上游去了?”
“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我已经让人到上游端奇门德附近去寻查了。如果今天再没有结果的话,那么明天我将放弃寻找汽船,亲自去缉拿凶手。但我相信,一定会有消息的。”
又过去了一天,维金斯和其他的寻查人员还没有发现汽船。大多数的报纸对上诺伍德惨案进行了报道。他们都认为可怜的塞迪厄斯·舒尔托是杀人凶手。警方将于次日验尸,我在傍晚把我们的失败情况向两位女士作了报告。一回到家,我就看见福尔摩斯在忙着搞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奇怪试验,蒸馏器加热后满屋子臭气熏天,逼得我赶紧逃回自己的屋子。一直快到天亮,我还听得见试管碰撞的声音。
不料,清晨时我惊醒过来,看见福尔摩斯已站在我的床前。他穿着一身水手服,外面穿着一件短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的围巾。
他道:“华生,我马上要到下游去,这是最后一招了,一定要我亲自出马。”
我说道:“那么我和你一同去好不好?”
“不好。其实我自己也不想去,你最好留下来替我接收消息吧。虽然昨晚维金斯他们很叫人失望,但今天总会有消息的。另外请你代拆所有的来信和电报,一切你就全权处理了吧。您愿意代劳吗?”
“没问题。”
“我说不定会去哪儿,想来你也无法给我消息。但如果胜利的话,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的好消息吧。”
今天的报纸上有了新东西。《旗帜报》上面写道:
上诺伍德一案情节错综复杂,但警方已有新线索来缉拿真凶。现在获悉:塞迪厄斯·舒尔托先生和女管家博恩斯通太太因被警方排除嫌疑,已于昨晚释放。此案目前由苏格兰警署优秀的亚瑟尔尼·琼斯先生侦缉,相信于近日即可告破。
我想:差强人意的是舒尔托先生总算没事了,至于这新线索大概又是警方用来掩饰无能的故伎吧。
我把报纸扔到桌上,目光忽然又被报上的一小段《寻人启事》吸引住了:
船主莫迪凯·史密斯及其长子吉姆在星期二清晨3时左右驾汽船“曙光”号离开史密斯码头,至今未归。“曙光”号船身黑色,有红线两条,烟囱黑色,有白线一道。如有知莫迪凯·史密斯与汽船“曙光”号下落者,请务必通知史密斯码头的史密斯太太或贝克街22l-2号,酬金5镑金币。
这显然是福尔摩斯登出来的,贝克街的住址就是足够的证据。看上去这则启事的措辞非常巧妙,因为即使匪徒看到了。也会认为那只是一个妻子寻找丈夫的普通广告,而不会识破其中秘密。
这一天过得真慢。每次听到敲门的声音或是街上沉重的脚步声,我都以为是福尔摩斯或者是报信的人来了。我试着看书,但脑子里总是闪现着那两个凶手的“身影”。时而想到:福尔摩斯这次会不会是真的犯了错误,也许是证据不够准确,使他判断错误,又或者是他过于自信,把一道简单的问题当成了一道难题来解,以致接二连三地错下去。可是转念一想,证据都是我亲眼所见,他的推断也极有道理,而且这一系列的怪事明明都是为了一个原因而发生的。因此我想,就算福尔摩斯不对,这件奇案也一定大有文章。
快到下午3点时,铃声大作,上来的竟是亚瑟尔尼·琼斯先生。可是他的态度和以前判若两人,他从上回那个傲慢的专家变成了一个谦恭的人。
他道:“先生,您好!听说福尔摩斯先生出去了?”
“是的,我不知道他何时能回来。请坐,吸一根雪茄烟好吗?”
“谢谢,请给我一根。”
“你还能记得起来上回我对这件案子的推理吗?”
“我听您说过一次。”
“别提了,我已经把从前的判断给推翻了。本来,舒尔托先生已经抓在手心里了,没想到他有一个铁一般的证据——他从离开他哥哥起,就一直和别人呆在一起,所以案发时他并不在场。这案子太棘手了,甚至连累了我在警署的声望。”
我说:“谁都经历过有难处的时候啊。”
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先生,您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真是个天才,令人望尘莫及。他经手的案子没有一件不被他弄明白的。不过有时也太心急了些。但说实话,我实在是自愧不如啊。今天我接到他的一封电报,从中得知,他已经有了眉目。”
他从上衣兜里把电报拿出来交给我。这封电报是12点从白杨镇发的,电文说:“速到贝克街。若我不在请稍候。舒尔托案凶手已露面,若要结束本案,今晚可和我同去。”
我说:“这真是一封让人高兴的电报。他肯定是把已断的线索接上了。”
琼斯面露得意地说道:“啊,这么说他也有搞错的时候,那么我们侦查高手自然也有失手的时候啊。这次也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我们警察不放过每一条线索。啊,有人叫门,也许是他回来了。”
一阵沉重的上楼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说明这个人呼吸困难;中间停顿了一两次,好像他上楼很费气力似的。最后他走进屋来,一个和这些声音相符的老水手出现在我们面前。他身穿水手服。外面套着一件纽扣一直扣到脖子上的大衣。他背驼得很厉害,双腿哆嗦着。肩膀上下耸着,气喘吁吁地拄着一根粗木棍站在门口。他脸上罩着围巾,只露出灰白的眉毛和胡须,以及一双转动着的眼睛。从外表看,他似乎是个年老体衰、生活困窘但又不能使人轻视的航海家。
他说:“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家吗?”
“还没回来。可是我可以代表他,有什么话您就对我说吧,我一定转告他。”
他说道:“我只能对他本人说。”
“可是他委托我代表他,是不是关于莫迪凯·史密斯汽船的事?”
“是的,我知道这只船在什么地方,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里,知道宝物的下落,我知道一切情况。”
“您告诉我好了,我保证向他转告。”
他充分地表现了老人的易怒倔强的特点。他道:“我只能告诉他本人。”
“那您只好等一等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为了这件事搭上一天的时间。如果他不在家,就让他自己再想办法吧,我要走了。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们。”
他站起来就要出门,可是琼斯跑到他前面,把他拦住了。
琼斯道:“朋友,请稍等。这消息太重要了,您不能就这么走了。不管您愿不愿意,我们要把您留住,直到我们的朋友回来。”
那老人想要夺门而出,可是亚瑟尔尼·琼斯抢先一步把背靠在门上,堵住了出口。
老人愤怒地用手杖敲着地板喊道:“真是岂有此理!我到这里来拜访朋友,可你们这两个陌生人却硬不让我离开,真是太没教养啦!”
我说道:“千万别生气,我们一定会补偿您浪费掉的时间的。请坐在那沙发上,福尔摩斯先生马上就会回来了。”
他无可奈何地坐在那里。琼斯和我一边吸着雪茄烟一边继续谈话。忽然,房里响起了福尔摩斯的声音。
“我想你们也应该请我抽一根雪茄烟。”
我们俩大吃一惊,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只见笑逐颜开的福尔摩斯就坐在旁边。
我惊讶地喊道:“福尔摩斯!是你?那老头哪儿去了?”
他拿出一把白发,说道:“就在这儿,假发、胡须、眉毛,全在这里。我的化妆术还算高明,居然把你们也唬住了。”
琼斯高兴地喊道:“啊,你这坏家伙!你可算得上一个戏剧演员——一个出色的演员,你那咳嗽,还有那颤抖的两腿的表演每星期足可得到10镑以上的工资。可是我想我看出你的眼神来了,你还没有把我们完全骗住。”
他点燃了雪茄烟,说道:“我今天之所以乔装,是因为很多罪犯都能认出我来,尤其是华生把我的事迹写成了书以后。——你的案子进展如何?”
“毫无头绪。我不得不释放了两个人,对于其他的两个人也没有足够的证据。”
“那没关系,一会儿我给你另外两个人来顶替他们。可是你必须完全听我的指挥,那么一切功劳可以归你,怎么样?”
“只要能抓到凶手,什么都行。”
“那好,第一件:我需要一只警察快艇今晚7时开到西敏斯特码头待命。”
“这个容易,那儿停着一只,我一会儿再联系一下就成了。”
“我还要两个强壮有力的警察,以防匪徒拒捕。”
“船内向来都有两三个警察值班。还有吗?”
“我们捉住匪徒,就能拿到宝物。我想我这位朋友一定喜欢把珠宝箱亲手交到那位小姐的手上由她亲自打开——这宝物一半是应该属于她的。喂,华生,你说呢?”
“我感到无上的光荣。”
琼斯摇头道:“这么做有些违反规定——不过咱们可以见机行事。但是看完之后,宝物必须送还政府以便查验。”
“那当然,这个好办。还有,我有了解案件详细情形的习惯,因此我想先听琼诺赞·斯冒的口供。我想,你不会反对我在警察的监视下,先非正式地盘问他一下吧?”
“你对整个案情了如指掌。虽然我还没有能够证明确有这么一个叫琼诺赞·斯冒的人,可是如果你能捉到他,我不会反对你先向他讯问。”
“那么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我们一起在这儿吃晚饭,半小时后就可开饭。我准备了生蚝和一对野鸡,还有上等的白酒。华生,你知道吗,我还做得一手好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