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条线索是关于罗伯特爵士的。他着了魔,心里装着赛马的胜利。他如果落到高利贷者手里,他随时可能破产,家产必须拍卖抵债,那么他的宝贝赛马也会落入债主手里。他的收入全靠他姐姐。姐姐的女仆又是他忠实的奴仆,这写没问题吧?”
“可是那个地穴?”
“啊,是的,还有地穴!华生,我们假想一个诽谤性的前提——罗伯特爵士杀害了他的姐姐。”
“老兄,这怎么可能?”
“完全可能,华生。罗伯特爵士虽然出身高贵,但不能说他因此就品质高尚。除非罗伯特爵士发了财,则他绝不会离开此地,而发这笔财全靠肖斯科姆王子大获全胜,他现在还必须坚守阵地。因此他必须把受害者的尸首处理掉,而且还必须找一个能够模仿她的替身。反正女仆对他忠心不二,这样做是可行的。这具女尸可能运到人迹罕至的地穴。也可能深夜偷偷地在炉里销毁了。你认为如何,华生?”
“如果有这个可怕的前提,那一切都是可能的。”
“华生,为了检验我的设想,明天咱们可以做一个次小小的试验。咱们可以用主人的酒热情招待主人,引他高兴。然后,从他的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本地新闻。”
第二天早晨,十一点钟左右我们出去散步。主人允许他可以带着小黑狗和我们一道前往。
来到高高的公园大门前时,福尔摩斯说道:“巴恩斯先生告诉我每天中午老夫人都要乘车出来兜风,开门时马车会减速的。华生,等车慢下来的时候,你设法叫住车夫随便提个问题。我就站在这个冬青树丛后面观察。”
一刻钟后,果然有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福尔摩斯带着狗等在树丛后面,我则漫不经心地站在路中间挥动手杖。马车到达园门,看门人跑出来打开大门。
马车放慢了速度,这时我看见,左边坐着的是面色红润的年轻女子,亚麻色的头发,有着一双大胆不知羞的眼睛。她右侧坐着一个年纪较大,背很厚的人,包着一大圈披肩,看来体弱多病。我在马车驶上大道时庄重地举起了手,车夫勒住了马,我就上前打听罗伯特爵士是否在家。
这时,福尔摩斯走出来,急忙放开了狗。那狗兴奋地欢叫了一声,冲向马车,跳到踏板上,但转眼间它那热情的讨好竟变成了狂怒,一边吠叫一边咬着上面的黑衣裙。
“快走!快走!”一个粗嗓门的人使劲儿喊着。车夫鞭打着马驶走了,在大路上只剩下我和福尔摩斯。
“华生,我已经得到证实了,”福尔摩斯一边往激动的狗脖子上套链子一边满怀喜悦地说。“狗以为她是女主人,一嗅之下却发现是陌生人。狗是不会弄错的。”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我叫道。
“对极了!咱们手里又多了一张牌。
“饭后,我们又像早晨那样来到通向公园大门的路上。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人正等在那里,他就是我们在伦敦认识的驯马师约翰·马森先生。
“先生们,晚上好。”他说,罗伯特爵士现在还在外边,但我得知他今晚就回来。
“那个地穴离寓所远吗?”福尔摩斯说。
“四分之一英里。”
“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罗伯特。”
“我不能跟你们去,福尔摩斯先生。罗伯特一到家就会找我问肖斯科姆王子的情况。”
“这么说我们只好独自行动了,马森先生。你可以把我们领到地穴。”
天色漆黑,马森领着我们一直穿过牧场,接近一古老的教堂。接着来到教堂的一角,那儿有一条坡度很陡的楼梯通向地穴。他擦亮火柴后,我们看到了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古旧的粗石墙的残垣,或石制的棺材散发着逼人的霉味,福尔摩斯点着了灯笼,棺材上的铜牌因反射发出亮光,它们大多数都装饰着这古老家族鹰头狮身的徽章。
“马森先生,带我们去看看那堆骨头吧。”
“就在这个角落里。”我们跟着驯马师走过去,然而灯光照着时,他却呆住了。
“没了。”他说。
“我想已经到了炉子里面去了。”福尔摩斯轻声笑着说。
“我不明白,烧毁千年死尸有什么用呢?”约翰·马森问道。
“我们来就是要找出答案的,”福尔摩斯说。
约翰·马森走后,福尔摩斯就开始仔细地查看墓碑。一个小时后,福尔摩斯来到拱顶进口边上的一具铅制棺材前。他认真地用放大镜细致查看了那又厚又重的棺盖的边缘,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开箱用的撬棍,将它塞进棺盖缝里,把表面上只有两个夹子固定着的整个棺盖撬了起来。棺盖开启时发出令人惊恐的响声,就在它还来不及完全打开时。教堂里传来脚步声。这是一个步履坚定,对此地极其熟悉的人坚定、匆忙的脚步声。一束灯光从楼梯上射了下来,随即就在哥特式的拱门里出现了持灯人。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狂暴的可怕的人物。灯光照射出他的满脸胡须和喷射着怒火的眼睛。他的眼光扫视着穴里的每个角落,最后恶狠狠地停留在我们的脸上。
“你们是谁?”他大声吼着。“到这儿来干什么?”见福尔摩斯不回答。他又上前两步,并举起一根随身携带的沉重的手杖。“听见没有?”他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干嘛到这儿来?”他愤怒地挥舞着手杖。
福尔摩斯没有退缩,大胆地迎上前去。“罗伯特爵士,我正想找你。”他异常严肃而镇定地说。
“你是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转过身去,用力揭开了身后的棺盖。在灯光下我看见一具全身裹在布里的尸体。这是一具可怕的女尸,凸出的鼻子和下巴扭向一边,面无血色、扭曲的脸上露着一双暗淡、呆滞无神的眼睛。
男爵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退了回去。倚在一个石棺上。
“你怎么知道了?”他大叫起来,转眼间又现出他凶狠表情“你又是谁?干什么的?”
“我叫夏洛克·福尔摩斯,”我的伙伴说,“也许你有些耳熟吧?我认为你有一大堆事情必须解释清楚。”
罗伯特爵士敌意地瞅着他,然而在福尔摩斯平静的声音和他镇静自若的神情下,他退缩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做违法的坏事,”他说,“但我也是逼得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我衷心希望事实果真如此,不过我想你还是必须到警察局去解释。”
罗伯特爵士耸了耸他那宽阔的肩膀,无所谓地说:“好吧,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我可以领你到庄园去亲眼看看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刻钟后,我们已身处别墅的一个房间,房间里陈列着一排排擦得很亮的枪管,在这之前罗伯特爵士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我们中午见过的坐在马车里的那个面色红润的年轻女人;另一个是尖嘴猴腮、神态可疑、令人憎恶的矮个男人。
“他们是诺莱特夫妇,”罗伯特爵士用手一指,“诺莱特太太娘家姓埃文斯,她是我姐姐多年贴身女仆。我带他们来,把真实情况告诉你,这是上策。”
“罗伯特爵士,有这个必要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个女人喊道。
“我一人拒绝担负任何责任。”她的丈夫说。
罗伯特爵士充满蔑视地瞥了他一眼。
“全部责任由我来负。”他说。
“福尔摩斯先生,我现在就简单讲讲事实的经过吧。”
“你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为了参加赛马大会驯养了一匹黑马,而它能否取胜至关重要。如果我赢了,那么万事大吉。如果我输了,后果是不堪设想。”
“这我明白。”福尔摩斯说。
“我完全依靠的姐姐比特丽斯夫人,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的地产收入有限。假如我姐姐一死。我的那些债主就会像一群饿鹰一样拥到我这儿,拿走一切——我的马厩、我的马——所有一切。福尔摩斯先生,不幸的是,我的姐姐却是在一星期以前去世了。”
“而你封闭了消息!”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否则我要破产了。但如果我能把此事推迟三个星期再为人所知,那么一切就顺利得多了。女仆的丈夫是个演员。于是我就大胆采取行动,叫他在三个星期中扮成我的姐姐。他每天只需坐着马车露个面。别的都不用了,因为除了姐姐女仆外不会有人进她的房间。我姐姐死于长久折磨她的水肿。”
“那应该由验尸官来确定。”
“她的医生可以证实,几个月前他就向我预示这个结局了。”
“后来你怎么办了?”
“首先尸体不能被别人看见。她死后的第一个晚上我和诺莱特就把她运到废弃多年的老库房子去了。可是她的小狗跟着我们,还不停地狂吠,不得已我必须另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我先把狗送走了,然后又把尸体移动到教堂地穴里。福尔摩斯先生,我这样做完全没有办法。我深信自己没做任何对不起死去姐姐的事情。”
“我认为你做了一件蠢事,罗伯特爵士”
男爵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起来容易,”他说,“如果你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你或许就不会持这种意见,我为竭力挽救毁灭性的败局。我只好把她暂时放在她丈夫祖先的棺材里作为安息之处,更何况那棺材停放的地方现在仍是庄严神圣的。我们打开一个这样的棺材。移走了里面的东西,把她安置在里面。至于从里面移动的遗骸,我们不能把它们留在地穴里。于是我和诺莱特移走了它们,他又在夜晚去锅炉房把它烧了。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全部经过,尽管我十分不情愿地讲出来,但你很高明,迫使我讲出了一切。”福尔摩斯长久地沉默着。
“我只有一点不明白,罗伯特爵士,”他最后终于说,“既然你把赌注放在赛马上,那么即使你的财产被债权人夺走了,你的大好前途也不会受到影响。”
“这匹马也是财产一部分。”他们也许根本就不让它参加比赛。而我最大的债主,也就是我最痛恨的敌人萨姆·布鲁尔是个恶棍,在纽马克特我曾控制不住用马鞭抽过他一回。你想他会放过我吗?”
“到此为止吧,罗伯特爵士,”福尔摩斯站起来说,“这件事交给警察办理。我的责任只是发现真相,到此为止了。至于你的行为我无权发表看法。华生,我们该回住所去了。”
此案的结局比罗伯特爵士的行为所应得的要圆满得多。肖斯科姆王子比赛获胜,马主净赚了八万英镑,所以罗伯特爵士还清了债款以后,他还有足够的钱财来重建优裕的生活。警察和验尸官在此事的处理上态度也十分宽容,除了在拖延死亡注册一事上对他进行了并不严厉的训斥外。幸运的马主罗伯特靠此投机业务轻松了却了麻烦事,将体面地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