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中,何莉清楚地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清脆声音,她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直地往下沉往下沉,而底下,则是无底的深渊……此时的王义妹刚被林海劈晕,正人事不省地倒在她的怀里,虽然偶而还会抽搐燥动挣扎一下,但力气显然比刚才小多了。
这时候的她,才又回复到了平时那个腼腆害羞的女生模样。想起刚才从王义妹眼里看到的阴森森深不见底的眼眸,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太可恶了,它干吗要寄生在王义妹体内?它想干什么?难道是要借用她的躯体?呃,呸呸呸,不会不会,是我瞎猜的……”徐庆娣说了一半,又惊恐地掩住了嘴,为自己的胡乱猜测后悔,因为听到她的话后何莉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不是借用她的躯体,根本就是想攫取她的身体和灵魂来修复它的本源。”林海淡然说道。
众人又是一惊,难道王义妹又是下一个牺牲品?
“哦,这么说来,这物事是寄生在她的脑子里了?”宓成功问道,盯着林海的眼里闪着灼灼的光。
何莉一听,不由满怀希冀地望着宓成功。这家伙一向智计百出,说不定想出什么好办法了。但接下来听到的一番话却当头给了她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使她陷入更深的绝望里。
“不,不一定只在脑子里。我曾经和它交过手,这物事没有一定的形态,它是由无数的细小雾状颗粒组成,能幻化成所有存在于它本体灵识记忆里的影象,加上又吞噬过三个RH阴性血的灵魂,虽然不知道这三个灵魂里是不是都有灵珠,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必然增加了它不小的功力。只是不知道现在它的功力倒底已达到了何种程度?我昨夜对它的重创到底是不是致命的?现在它寄生在人体内需要多久才会完全修复?修复后它的功力会恢复到以前还是会更上一个台阶?接下去,尽我所有的法力能不能除去它……”一向镇定从容胸有成竹的林海,第一次露出了为难和担忧之色。这让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都同时往下一沉。
“所以,从它的形态来看,它绝不会只寄生一个器官里,因为分散寄生肯定会加快它的修复速度,所以……也许,这女孩身上的所有器管都被黑色雾状颗粒侵蚀了……”
何莉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是个医务人员,知道当一个人一旦被某种生物作为宿主后的下场,何况现在寄生在王义妹身上的这种物事比那些生物要凶残百倍,而目前,他们对这物事仍然束手无策……
想到王义妹可能会有的凄惨死状,她的心就象被一只大手反复挤扭一样,刺心的疼痛渐渐漫延到了全身,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就是当初看到父亲昏迷时也没有这样的绝望和无助啊!
王义妹,真的没有救了吗?
“也许,它寄生在人体内对我们来说,将会是个绝好的消灭它的机会!”宓成功缓缓地说道,清澈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巡梭,语气有些轻快。
“哦?宓教授想到了什么好方法?说来听听。”林海眼睛一亮,问道。对这个来自省城的教授他一向非常敬重和青睐,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人有异于常人的地方,但倒底是哪里不同,他却一时想不起来。现在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来了精神,催促道。
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探查一下这个人的灵识,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他如是想。
何莉的心里重又燃起了希望,她抱着王义妹的手紧了紧,投向宓成功的目光里满是热切的期盼,但是,又渗杂着三分害怕一分担忧,怕他说出来的方法有诸多漏洞无法操作,被林海一口否决掉,让大家重又陷入绝望中。
“呃,你们几个呆在这屋顶不动干吗?还不快点将王义妹送到急诊室去?”
宓成功刚想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大家也正凝神欲倾听他的高见,忽然从平台口传来这一声大吼,不由吓了众人一跳,大家齐刷刷回头一看,原来是王院长。只见他皱眉黑脸地站在那里瞪着他们,看起来非常不满他们此刻无所作为的举动。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上来的。而那个武警战士早已不见踪影,想是看到人已救起来就悄然退场了吧?
大家忙七手八脚地将王义妹抬到急诊室,路上王义妹又出现了强烈的燥动,空洞的眼眸忽开忽阖,面部表情忽而平静忽而狰狞,双手起起落落地乱抓,似乎快要清醒过来,吓得众人赶紧加快脚步,到了急诊室里,医生让何莉和徐庆娣、许媛三个按住王义妹做了检查,没发现生命体征有什么异常,于是就立即给她注射了一针冬眠灵,片刻之后她重新又陷入昏睡中。
看着安静下来的王义妹,大家不由松了口气,但接着又把心提起来了,难道要一直这样用镇静剂让她昏睡?而且,既使在昏睡中,那物事肯定仍在不断地吞噬她的肉体和灵魂,只是他们看不见而己。
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宓成功。他刚才好象有了什么主意,那就说来听听吧。
“化疗!”宓成功明白大家看向他的目的,因此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两个字就住了口,观察着大家的反应。
其实,一开始,他也不是很确定这方法是否管用,但不知为什么,在看到王义妹的情况和听到林海的解释后他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这个方法。刚开始他为自己这个荒唐想法吓了一跳,本想说出来和大家讨论一下的,但后来被王院长打断没说成。刚才在送王义妹来急诊科的路上他仔仔细细地想过,觉得这方法未必不可行。如果林海大师的法术没有把握,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可以试一下的法子。但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找到针对性强毒副反应又小的化疗药!
“什么?化疗?这是什么意思?你就不能说得再明白些吗?”一头雾水的徐庆娣不满地瞪着他。她实在无法把这两个字和驱除王义妹体内鬼雾的事联系起来。“化疗?是药吗?还是幻法术?”林海也一脸茫然和迷惑。这位大法师这一生从不上医院看病,也没吃过药,身体有不舒服都是自己找点草药煎水喝了就好了,从没听说过这个词,所以一时之间也转不过弯来。
倒是何莉和许媛两个专业人士听懂了。她俩都是医务人员,自然明白宓成功说这话的意思,但是听懂了并不代表赞同。开玩笑,王义妹体内的既不是恶性肿瘤也不是疯狂分裂的白细胞,她只是中了邪,她体内的可是雾状颗粒鬼魂啊!这化疗药能清除得了吗?再说了,谁都知道化疗药毒性最强,万一驱除不了恶灵反而引发强烈的毒副反应造成无法逆转的后果怎么办?到时怎么向王义妹的家人交代?
现在是王义妹的生死关头,这位省里的专家却在那里异想天开,真是过份!
因此,许媛只是撇了撇嘴,斜睨了他一下,没有作声,从包里掏出了一只粉红的手机拨弄着一个号码。
何莉神色黯然地望了他一眼,目光里既有深深的失望也有疲惫和无助,收回目光后她在许媛耳旁轻声说了句什么后,还未说完,她似乎就哽咽了,将盈满泪水的双眸转向王义妹,眼里全是伤心和哀痛。
宓成功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看起来自己的这个主意真的不是太好。要么没人理解,而理解了的却并不支持。他本期望这两位同行能理解他的这个方法并支持他的,因为这个方法牵涉到一些医理知识,只有具有这些知识才能理解。可是,他期望的结果似乎没有出现,这让他不免有些失落和压抑。
看到林海大师仍然在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他按捺住心底的阴霾,向他详细解说了使用化疗的原理和方法。
他只是一个医生,一个资深的临床高级医生,想将王义妹从缠住她的恶灵中救出来,从他一个凡人的角度和拥有的知识经验来说,只能想出这么一招了。
当然,如果他能拥有林海那样的超能力,那么又另当别论了。
然后,就是沉默……
屋里静得连王义妹细细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昏睡中的她不时地会扯出一个痛苦挣扎的表情,可以想见在她的体内现在正发生着什么。这让周围看着她的人无不揪心伤痛,转而是对那个恶鬼深深的痛恨和深深的……恐惧。
预想中的断然否决没有听到,宓成功有些诧异地望向林海——他们之中唯一的一个神人(也许他儿子也有神力,但至少目前为止还没看到他表现出来),看到他正在深思中,似乎并不排斥他天马行空的想法,心里不由一暖。看来他的建议也不是完全无托空空嘛~
于是就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那神情就象终于鼓起勇气发了言,然后眼巴巴等待老师认可和表扬的小学生一样。
在每个孕产妇的抢救现场,他可以象一个娴熟的指挥家一样镇静地指挥在场的每一个下级医生和护士进入各自的角色进行井然有序的抢救工作。不知从何时起,他对每一位垂危的孕产妇从看到第一眼起,就能正确无误地确定这人是否能抢救得过来,因此在省妇保里,他有“抢救神人”的美称。这种能力曾使他一向自视甚高,沾沾自喜。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清海竟然遭遇了那一次失败。
那一次,真的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所以,他知道了在这世上还有人类尚未触及和尚未了解的领域,而那个领域神秘得让所有人类目瞪口呆束手无策。
正因为如此,在他提出自己的建议后心里并没有底,他需要的是更高一级的确认和认可。
“我看,宓教授的方法可以一试。”林海缓缓说道,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沉寂,“这恶鬼并不好对付,从它竟能从水晶瓶中逃逸出来又能以雾遁术避过我的大金刚罡气来看其功力应该不浅,而且,似乎隐藏于其中的灵识智商也不低……现在,它化成雾气散布在这姑娘的全身器官,让我们投鼠忌器没法下手灭了它。因为任何一种打击性的法术都是以毁灭为前提,无法有所选择。所以用化疗药进行选择性地整体清除未必不可行,只要将鬼雾驱除出这位姑娘的体内,我就可以大开大阖地施法而不必有任何顾虑。接下去的难题是,怎样才能找到一种既能有效但副作用又小的药?这点我想宓教授心里应该是有底的吧?”林海含笑看向宓成功。
这让刚刚因为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而倍感欣慰的宓成功不由吓出一身冷汗:XD的,这大师怎么把球抛到我这里来了?我可是妇科急救医生而不是肿瘤专科医生,提得出建议但并不代表我有具体的实施办法啊!
在林海开口说话时,何莉正在和许媛低声说话,许媛刚刚给王义妹的父亲打了电话,告知了他女儿王义妹的情况,让他快些来清海。
因为不确定王义妹的预后而且有些事实在难以叙说,所以许媛只是含糊地说王义妹昏迷了,至于昏迷原因当然是正在查找中。
饶是这样含糊的说,王义妹的父亲似乎也猜到了女儿现状不佳情况危急,在电话里就急得说不出话来了,使得许媛赶紧安慰对方,让他别急,一切等来了就知道了云云。
挂了电话后看到何莉关切探询的目光许媛就将事情简单讲了下,这让何莉心情更加沉重和自责。
直到此时,她们才听到了林海大师后来的话,两人心里不由同时一楞:林海师傅竟然会赞同这位教授的化疗建议?
这不是胡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