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张清生断然拒绝道,脸上有不豫的表情,语气是坚定决然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张医生,求求你了,让我试试吧?”何文亮焦急地恳求道,两眼紧紧地盯着张清生,希望他能被他说服,同意他的决定。
他此时正坐在重症监护室医生办公室张清生的对面。
“真的不行,何莉爸爸。这关系到何莉的生死,我怎么能让你冒险一试呢?”张清生缓和了下语气。他刚才听到何文亮提出的要求时大吃了一惊,不,简直是被震惊了。
何文亮竟然要为何莉借命!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以前曾听说在广西一带有一种称为摄魂师的人,能在三界自由行走,役使鬼魂为其做事,也能摄生人的命来为病危的人续命。但是这种人据说在解放前就已灭绝了,不知这何文亮是如何知道这种救人方法的,也不知道何文亮自己是否就是一个摄魂师,但他知道,借命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借不到命或是摄魂师自身法力不够都会让借命续命失败,结局就是非但救不了人还要搭上冥师自己的命!
更困难的是,名叫借命,就得有一个人代替何莉死亡,这该找谁?谁肯啊?
难道在街上随便招一个?万一事情败露,何文亮倒没什么,说他是爱女心切也就是了,但他是何莉的主治医生,不仅会受到牵连身败名裂,而且恐怕还会官司缠身,到那时,他这幸福平静的生活也就算到头了。这个险他怎么敢冒?
“求求你了,张医生,让我试试吧?啊?何莉不能有事啊!”何文亮快要哭出来了。
昨天他拿着病危通知书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抱着头在走廊椅子上坐了很久,自责和内疚象毒蛇一样咬噬着他的心,使他感到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正在焦灼无奈之际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他的祖传绝技——借命大法!
这借命大法他得自父亲传承,当时父亲只跟他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其他均语焉不详,只让他好好练,说是祖上的独门绝技千万不要让它在他们爷俩这里失传了,不然对不起祖宗。
然而父亲在授他大法一个月后突然去世,当时他只是背熟了口诀,还未曾完全熟练应用,对使用后会出现的问题根本不知道,也不知道怎样才能避免和应对。这就为以后发生的惨剧埋下了隐患。
父亲去世后他依然勤练不辍,渐渐地他已能将小狗小猫的魂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这让他很是得意。
当他自觉能将借命大法运用自如后,就试着去救过几个被医院拒之门外从医学理论上来说已是必死的人。所有人都认为这几个已没有任何生的希望,家属找他也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侥幸心态,谁知结果让人大跌眼睛,这几个人竟然全都被救活了!
一时他名声大噪,何半仙的名头渐渐响了起来。
于是他沾沾自喜飘飘然了,以为自己就是可以掌控人间生死的上帝,生命在他手里就是一团面,他想圆就捏捏圆,他想扁就捏捏扁,芸芸众生在他的面前就象蝼蚁一样低溅。
谁知乐极生悲,紧接着就发生了那件改变了他一生的惨剧……他失去了爱妻周妍!这还真是应了那句时下流行的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也许,这就是他应得的报应。
他无法接受这报应会在他钟爱的妻子周妍身上应验。周妍去世后他决定从此远离和摄魂师有关的任何东西,并将全部行头都锁进了那只皮箱,也将所有的咒语封存在了心底。同时离开了清海这个伤心地,永不再回来。
他本来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用到这门家传绝技了,何家的传世绝技到他这一辈就算是完全绝了!
没想到世事无常,他和周妍唯一的女儿何莉突然昏迷至今不醒,现代医学的精英们用尽了所有的方法都不能让她醒来,她的主治医生已宣布无能为力,却转而和他谈起了灵异学,把何莉脆弱的生命推到了泥胎木雕面前!这让他又是愤慨又是绝望。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死去。
而他要救她,除了用那个借命绝技外没有他法!
他知道在人口稠密地区施行这种已经失传的绝秘法术有利亦有弊,有利的是鲜活的生命到处都有,咒语一念估计会有十七八个魂魄被摄来。不象他爷爷时代人口稀少,有时甚至百里之内摄不到一个魂魄;不利的是由于人们居住得太拥挤,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施法时空气中会有异常波动,万一被好事人察觉报了警就糟糕了,说不定你还没施完法呢警察就找上门来把你抓了。
这些问题他昨晚已细细斟酌了一下,最后决定选用最为保险风险最小的方法,也想好了一些针对意外时的应对措施。当然这些他没有和张医生细说,秘法中有许多不该为外人所知的东西,他不能坏了规矩。
没想到何莉的这位主治医生虽然医术精湛但却异常固执,等他一说出想法就断然拒绝,没有一丝转寰的余地!
看到张医生仍然坚定地摇着头不松口,对他的哀求无动于衷,何文亮终于愤怒了,一向蔫蔫的他突然暴怒地一拍桌子咆哮道:“你有没有搞错,何莉是我女儿,我会害她吗?你再不答应,我就让她出院!”
张清生没料到一直软语相求的何文亮会突然暴发,他懵了片刻醒过神来,不由怒极而笑:“好好好,说得不错,何莉是你的女儿不假,但也是我的病人。我对她的治疗全权负责,治疗方案如有改变我们要尽到告知义务,在她清醒时告知她本人,在她神志不清时我们就告知她的授权人。现在你要让她出院,行啊,但是,你好象不是她的授权人吧?”
何文亮象被电击中一样僵住,片刻后颓然倒回椅子里,神情沮丧到极点。
何莉是突然昏迷的,原也无法授权任何人,按照医院通常的做法,意识不清的病人只要相关家属一到立即予以病情告知,这被告知人就是医院认定的授权人,而不管这人和病人是否有血缘关系。因此何莉病历上的授权人名字肯定是徐庆娣而不是他这个亲生父亲!
看到何文亮哀痛的神情,张医生也不由恻然,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张医生看了看门口,应道。
门被缓缓推开,进来一个穿护士服的俊俏姑娘,张医生望了下不认得,显然这不是他们科室里的。就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她,没吭声。
“张医生,我是产科护士,我叫王义妹。”
“哦……你找我有事?”张清生应了一下,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产科小护士。医院里每年都有很多新人进来,许多人他都不识得。她来找他也许有个熟人住在重症监护室里让他帮忙多关照点?
“一床何莉和我是同事又是好朋友,我想问问她的情况。我刚才看过了,她好象还没醒……她倒底怎么了?”王义妹礼貌地问道。她的声音很好听,低低柔柔的。
张清生一听眉头皱了一下,怎么又是问何莉的?刚才何莉的父亲还在这里拍台拍桌凶他呢。
旁边何文亮一听是女儿的同事,不觉抬头看了一眼,眼生得很,没见过。他对何莉的事知道得少得可怜,现在她的同事来打听她的病情,他这个做父亲的多少要表示一下感谢吧?
于是他站起来,向姑娘伸出了手:“我是何莉的父亲,谢谢你对小莉的关心。”
“你就是小莉姐的爸?”王义妹吃惊地问道,似乎没预料到在这里能见到何莉的亲人。
“呃,是的。”何文亮有些尴尬。做父亲的在女儿工作五年后第一次在她的单位里露面,确实有些难堪。
“哦,何伯伯好!”王义妹似乎没察觉到何文亮的难堪,轻轻握了他的手一下就松开了。然后转身对张清生说:“张医生,小莉姐昏迷有四十八个小时了,怎么我看她好象仍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倒底是脑性昏迷还是神经性昏迷?”
“还没有确定倒底是属于那一类昏迷。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她的脑部没有损伤,但测了神经反射后又觉得好象在脑子的某个部位受损了,所以我们也很疑惑,不知道导致昏迷的原因在哪里。”张清生虽然分折何莉的昏迷可能和灵异学有关,但在这位下级同事面前他是不可能说出这个猜测的。
“嗯……我想,小莉姐的昏迷应该和顾丽华有关。”王义妹轻声说。
“顾丽华?就是那天放在停尸房的那具尸体?怎么可能?一具尸体会对她做什么?能对她做什么?”张清生不解地说。
“我也不知道。小莉姐在昏迷前来集体宿舍看望我……,嗯,当时我身体不舒服……后来看我好一点,她就回去了。她出了宿舍后肯定听到了什么,于是去了停尸房,因此我想她当时应该是想去查明什么的,但没想到出了意外昏迷了。”王义妹解释道。对于那晚的事王义妹一直对何莉心怀歉意,如果不是因为她,何莉那晚就不会到医院宿舍来,后来她也就不可能去停尸房,更不会突然深度昏迷醒不过来。这一切的起因全都在她,她的负罪感也随着何莉昏迷时间的延长而不断加重,这让她背上了一具精神枷锁以致日益心神不宁。
“这两天我仔细地将所有事都串了起来联想:小莉姐四个月以前遇到的孕产妇死亡事件、三天前发生的顾丽华死亡事件,接着就是小莉姐的昏迷、顾丽华母亲的突然死亡,一切都显得诡异万分,因此我猜可能是……”王义妹躇踌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她的猜疑说出来。
“你猜会是什么?你说好了,错了也没关系!”张清生不错眼珠地瞪着这个文弱漂亮的小护士,那急吼吼的神情就象黑夜里对着单身行走在街头美女大吼一声“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的色狼,这让王义妹不由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何文亮不由白了他一眼,这家伙也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张清生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忙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说:“小王,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错了也没关系的,广思集益嘛,换个角度看问题也许会让我们有正确答案。呵呵!”
“嗯,我在想……这一切是不是和黑雾有关?”王义妹终于说了出来。这句话压在她心里可有好几天了,有时她都觉得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嗯,现在好了,说出来轻松舒服多了。
“黑雾?什么黑雾?”张清生和何文亮同时惊叫起来。
何文亮刚来时曾听徐庆娣说过何莉曾经遇到过的事情,但没听说过黑雾这个词。
张清生则根本不清楚曾经在产科发生的事,只知道产科最近几个连续发生孕产妇死亡导致的医疗纠纷,具体是什么并不清楚。现在才知道何莉曾是四个月前孕产妇死亡事件的当事人。
看起来事情似乎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可是也不对呀,王爱莲和顾丽华都死了但何莉始终都有一口气在……也许,何莉的昏迷不简单。
何文亮和张清生惊疑不定地互相望了一眼,默然不语。
王义妹疑惑地看了看他们,不清楚这两位听到黑雾这个词后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于是,她悄悄退了出去。
她在何莉病床边看着仍然在沉睡的何莉,眼泪不由盈满了眼眶:“小莉姐,你快醒来吧,求你了!”
“张医生,我还是想给何莉试试用我的借命大法看能不能让她醒来,我怕小莉被摄走的是部份魂魄,早点动手也许能修补,迟了恐怕来不及了!”医生办公室里,何文亮嘶哑着嗓子说。
“嗯,的确有这个可能。可是……你有几分把握?”张清生不再坚持反对,他迟疑一下,松了口。
“三分。”何文亮苦笑着说,“这还是最高预期。如果那个黑雾里的物事功力高的话,连一分把握都不到。”
“什么,只有三分把握?天哪,那你还试什么?唔不行,这太危险了!风险太大了,不行不行!”张清生又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如果试了,她也许还有一丝醒过来的可能,如果不试,她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一味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所以这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请问,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何文亮将头靠在椅子背上疲惫地说,神情又回到原先蔫蔫的那副模样。
“没有。”张清生很快地回答,接着目光炯炯地看着何文亮说:“嗳,你要借命的话那个生人命哪里来?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在我这重症监护室里找啊,这里可都是我的病人,万一有病人出了事我可找你算账!”
“你放心,我不会在你这儿找命的。”何文亮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和不屑,接着说:“你只要记住,如果我女儿醒过来后过了一个小时我还不醒,请在三天之内一定要找到这个人救我!”说着,何文亮递给张清生一张纸,张清生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林海。
“这是谁?到那里才能找到他?”张清生急急问道,但没听见回答,抬起头来,只见门晃动了一下,何文亮早已出去了。
张清生又沉思了一下,然后出门追到监护室里,只见何莉所在的那张床已经被两张屏风遮得严严实实的,里面隐约可以见到一个身影在晃动。
屏风外不远处有三个护士站在那里吃惊地往那里看着,一边还不解地用目光互相询问下。看到张清生出来,一个护士忙过来汇报说:“张主任,你看这何莉的爸爸,他怎么把何莉挡起来了,他要干吗?不知道这是在干扰我们的工作吗?”
张清生举起手来制止了她的抱怨,说:“他要和他的女儿单独呆一会,由他去吧。你们注意点里面的动静,如果有异常,快来报告!”说完,回到了办公室里。
大约五分钟后,那个护士急匆匆跑过来说:“张主任张主任,何莉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