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舒这会儿还乐呵呵地看言菱和谢绮年的购物战,听了醉月的话才猛然想起这茬。说起来也不怪她没这个意识,在通州的时候,她所过的生活虽然算不得奢靡,然而但凡所用皆是最好的,师父许良对她也是有求必应,买起东西来可以说是毫无顾忌。但这儿不是通州,三叔秦瑜一向提倡节俭,就算做不到也不可奢侈浪费,这言菱分明就是在跟她爹对着干啊,这么一笔账单送回秦府,只怕还真会有麻烦。
“三姐姐,咱们得去和三婶回合了吧,不然三婶该担心了。”言舒不得不提醒道。
言菱这会儿也逛得差不多了,听了她的话也就顺势结束了和谢绮年的比拼,两人买的东西都差不多,说不上谁胜谁负。
待上了马车,言菱忍不住感叹:“许久不出门,都快忘了挥金如土的感觉了,哈哈,真是开心。”
言舒默然无语,半晌道:“姐姐不觉得今日收获太大了点吗?”
“哎?”言菱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道,“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不是还有妹妹和我一起吗?”
言舒大惊,没料到她是早打算拿自己当挡箭牌的,这样一来只怕三叔三婶也不好说什么了,言舒瞪着她道:“没想到三姐姐你这么狡诈,太过分了!”
“秦言舒!”言菱回瞪她,“注意你的措辞。”
言舒重重地哼了一声,气闷不已,她总是习惯性地被三姐的豪爽直率所蒙蔽,觉得她直来直往没什么小阴谋,所以最后往往只得自吞苦果。
为了表达自己对三姐的强烈不满,言舒决定在马车上都不要再和她说话了。正好车上备了不少糕点,言舒默默地拿糕点吃。言菱心里暗乐了一会儿,见言舒真不理她了,又有些无聊了,道:“喂,你这丫头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言舒接着吃东西,不去看她。
“我说,之前言芊那么算计你,也没见你这么给她脸色啊!”言菱抱怨道。
言舒继续不理睬。
“别吃了!”言菱劈手夺下言舒已经送到嘴边的糕点,正要扔回盘子里,马车突然一个趔趄,言舒言菱两人都被带着身子一晃,言菱没有着力点手上不自觉地使力,那酥脆松软的糕点就这么粉身碎骨了,而且由于来不及脱手,直接洒落在了她的狐皮披风上。
言舒见她这幅狼狈像,一时也忘记了自己同样被马车晃歪了身子,解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幼稚。”言菱白她一眼,转头臭着脸对着帘子喊道,“张叔,怎么回事?”
“小姐,前面好像是二老爷,呀--”张叔惊叫了一声,“二老爷和人打起来了!”
言舒言菱相视一眼,都忙掀开了帘子往外看。果然前面的路上乱糟糟地围着一群人,中央的那个着青色长衫头系素色发带的正是二叔秦瑞,而他周围有好几个凶悍的壮汉正对着他拳打脚踢,秦瑞的跟班张诚被几个人制住在一边。
言舒言菱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都是满脸惊慌,想去救下二叔,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言舒先反应过来,她看见了那群壮汉身后的年轻人,一身讲究的青衫,骑在马上,漠然地看着这场闹剧,言舒和这个人在福西书局有过一面之缘——湘东王世子刘孚。
言菱此时也回了神,忙对张叔喊道:“快去,快去告诉那班人,这是秦府的二爷,让他们马上住手!”
前边的秦瑞早被围了个严实,这这班人多下手看着也凶悍,张叔根本不敢靠近,苦着脸道:“三姑娘,这种情况张诚肯定会报上身份的,这班人根本不买账。”
言舒拉着言菱的袖口,指给她看站在那群人后面的刘孚,道:“是他,是湘东王那个世子。”
言菱也看见刘孚了,脸色白了下来,喃喃道:“这可怎么办?”
刘孚的目中无人是齐都出了名了,这个人倒不是为非作歹,相反他几乎不会主动惹事,但是但凡得罪了他的人,必定会很惨,从来没有例外。
言舒眼见着二叔秦瑞已经被打得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了,心里一阵阵发冷,她有种预感,如果不去阻止的话,说不定二叔真的会死在这里。言舒抖着嗓子道:“三姐,静安侯府,你表姐不是和他结了亲的吗?就说是静安侯府的。”
“对对对,”言菱忙道,“张叔,你快去,就说是静安侯府的!”
张叔还在犹豫。言菱已经等不及了,顾不得仪态,坐在马车上直接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这会儿跟在后面一架马车也赶了过来,下人和丫鬟们都集中到言舒她们跟前,言舒吩咐他们回府叫人,再派人去通知三叔秦瑜,另外去茶楼里找三婶明氏,其余人统统上去救人,虽然明白这些人敌不过那些壮汉,但也只得如此了。
言舒和言菱眼瞅着张叔战战兢兢地上前,但还没靠近刘孚,就已经被几个壮汉拦了下来。言菱言舒的马车离得远,只断断续续听到静安侯府几个字,有一个壮汉走到刘孚跟前说了句什么。然后刘孚的目光就往言舒言菱这边看过来,但也只是停留了一会儿,马上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去,一言不发。
静安侯府也没有用。
“姐姐,驾着马车冲过去也许能把那帮人冲散了。”言舒说。
“啊?”言菱呆呆地看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我不会驾马车。”
“我会。”言舒说着,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抓起鞭子,“姐姐先下车吧。”
言菱这会儿也顾不上多想了,拉着裙子就跳下了马车。言舒深吸口气,猛地一挥鞭子,马儿嘶吼一声,往前冲去。
“小姐你真是不要命了!”小慈捂着胸口,一脸心有余悸地道,“真是吓死我们了。”
“小姐确实太鲁莽了。”钱嬷嬷也是满脸的不赞同。
言舒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话,发了会儿呆,突然道:“小裳,你当时也在场,看到那位公子身边的人没?”
“小姐是说救了您的神仙公子吗?”小裳道。
当时言舒驾着马车冲上去,那些壮汉为了躲避她,还真是纷纷跑开了,脱了身的张诚和言舒她们带来的下人趁着乱子,打退了仅剩的围着秦瑞的几个壮汉。不过言舒这马车也架得颇为危险,因为她居然朝着一个水果摊子直冲过去了,若真撞上说不定会翻车。就在这关键时刻,英雄救美的古老情节发生了,言舒被位英雄给救了下来。言舒算不算美暂且不说,这个英雄倒已经是别人的英雄了,这人乃是言舒上次在天音寺见到的神仙眷侣中的那个素服男子。
“不是,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言舒道。
“没有啊,我只有看到他一人。”
“是有的,一开始是两个,后来那个人走了,我只看到了一眼,但很像是——”师父,最后两个字言舒没有出口,因为她实在不敢确定,师父怎么会来了齐都呢,如果真来了齐都又为什么不来见她,为什么明明看见她却视而不见转身离开呢。
“小姐你没事吧?”小裳见她面色有异,担忧道。
“没事。”言舒摆摆头,决定先不去想这事,“二叔怎么样了?”
“大夫说没什么大事,不过要将养些日子。”
钱嬷嬷突然开口问,“小姐知道那位救了您的公子是什么人吗?”
言舒皱眉疑惑道:“我也不清楚,三姐姐也说没见过。”
“湘东王世子见了他就没再为难二爷,可见这人身份不一般,”钱嬷嬷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二爷的事就不用担心了,想必刘孚不会再为难二爷了。”
“但愿如此吧。”言舒叹道。
二叔秦瑞受伤一事给秦府的震动颇大,秦府在齐都虽然算不上一等名门著姓,但前有秦瑜这个朝堂重臣,后有静安侯府和一些相交的人家,秦府的根基其实是很稳固的,既不去仗势欺人也没什么人主动找茬,日子过得舒适自在。而如今家里的二爷,居然被人当街打成重伤,虽然二爷在府里没什么公信力,但还是引起了一片激愤。整个秦府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老太太就不用说了,为了儿子不知道抹了多少泪,就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三爷秦瑜也没了好脸色,这些日子积极地地在外走动联系相交的同僚,打算参上刘孚一本。
静安侯府夫人罗氏也带着子女前来拜访明氏了,这不仅仅是姑嫂之间联络情谊的一种形式,更是静安侯府在对秦瑜表达歉意以及对他态度的试探。虽然如今明泉尚未嫁进湘东王府,但那是迟早的事,湘东王府与静安侯府早已被联系在了一起。从早几年开始,静安侯府对待秦瑜这个女婿的态度就不再像原来那么随意了,在宗室贵胄中是静安侯府在扶持秦瑜,但在朝堂上秦瑜的一句话比静安侯府更有分量。谁都看得出来,齐泱帝如今已经开始在压缩宗室们的权利和生存空间,为此甚至不惜扶植新的势力与之抗衡。而秦府三爷几乎可以说是这股新势力的领军人物,背有静安侯府的姻亲关系,前有皇帝的支持,传统贵族和庶族官员两方的优势都被他占尽了。秦瑜用实力证明了,静安侯府这个女儿嫁的绝对值得,这场联姻的价值远远超出老侯爷原本的预料。
罗氏到访,明氏吴氏带着几个姑娘亲自到前厅迎接,可谓是给足了面子,双方的寒暄问候也是诚意十足。在提及秦瑞的伤势时,吴氏明氏难得一致地沉下了脸色,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明显对湘东王世子当街行凶的行为不满。
罗氏也并不在意,只是笑言让明瑾明泉跟着言菱他们去后院玩,吴氏也就顺势带着小辈们退了出去,留下姑嫂俩在前厅详谈。
罗氏先是长叹了一口气:“此事只怕让秦姑爷心里不舒服了吧。”
明氏沉默不语,乃是默认。
“不瞒妹妹说,当初与湘东王府联姻,我也是满心的不情愿,我泉儿个性温顺你是知道的,一旦进了王府,我真担心——”罗氏说着红了眼,拿手帕捂住嘴哽咽着,“可是这种事,哪有我们女人家说话的地方。”
明氏沉默片刻,道:“湘东王府虽然不受陛下重视,但太后娘娘偏爱幼子湘东王,事事为之着想;又有孙贵妃的结盟,一旦孙贵妃的四皇子登上储君之位,湘东王将更加势大,也不怪大哥执意与之联姻。”
罗氏摇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我只想着泉儿和瑾儿能安乐的过这一生,其实就算不与湘东王联姻,我静安侯府也不会就此败落了,我真是不明白,侯爷他这是为了什么。”
明氏道:“大哥也是为了瑾儿他们,泉儿嫁进湘东王府,若将来四皇子真的......那他们两兄妹彼此照应是最好的了。”
“可是,刘孚这个人,”罗氏皱眉道,“不说今后他对泉儿如何,就拿这次的事说,实在太不给我静安侯府面子了,侯爷也是十分的不满,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已经决定联姻了,还要反悔不成。”
明氏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也不做声。
罗氏瞅着她的脸色,道:“不知秦姑爷打算怎么办?”
“且不说泉儿还没嫁过去,就算真嫁过去了,湘东王府也是湘东王府,静安侯府是静安侯府,夫君他绝不会混为一谈的。”明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