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这时候还发什么呆啊,赶紧想办法啊!”言菱急道。
言绯呆坐在窗边,一动不动,眼皮子有点肿,听了言菱的话,眼睫颤了颤,眼眶发红,哽咽道:“还能有什么办法,父亲把庚帖都换了。”
“大姐——”言舒有些心疼地看她,大姐言绯总是精力十足的,这般颓丧脆弱的神情实在让人看了难受。
“喂,”言菱杵杵言芊,“你平时不是很有办法吗,怎么也不说话了。”
言芊正出神,听了这话茫然地看着言菱,顿了顿,摇头道:“父亲都定下来了,我能怎么办。”
“大姐不要灰心,总会有办法的。”言舒安慰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言绯喃喃道。
“要不想办法让那赵雪梅先退亲。”言芊建议道。
“那怎么行!”言菱首先反对,嚣张道,“那家伙什么东西,竟敢先退亲!”
言芊解释说:“可是父亲肯定不会先退亲的。”
言舒摇头道:“我看咱们还是应该先好好了解赵雪梅这个人,也许二叔是受人蒙蔽才会将大姐姐许给他,若是让二叔知道了这赵雪梅的真正为人,那问题也就好办了。”言舒这话里的意思是已经把那赵雪梅放在用心不良的前提下。
“那好。”言菱下了决定,“先让大哥哥去打听打听那人。”
过年需要采办的年货都以置备齐全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明氏带着女儿言菱和言舒出来逛街。逛到一半,明氏偶遇从前的闺阁密友,相约不如偶遇,两人当下决定去茶楼叙旧相谈。明氏也体谅言菱和言舒许久不出门的心情,待二人给那位夫人见礼后,同意让她们自己出去逛逛。
今日出门她们所坐的这架马车和三叔秦瑜一贯秉承的简单低调的风格极不协调,它高大华丽,走在大街上气派十足,据说是浏阳公主为了外孙女出门的安全和舒适,特意打造的一份礼物,言菱非常喜欢。
没了明氏在场,言舒也能掀开帘子去看外面的景象了。她来齐都后还没怎么出过门,对适合她们这年纪女孩子去的地方还不熟悉,但显然言菱是很清楚的,上了马车就直接对驾车的老张吩咐过了,可惜言舒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咱们去哪儿啊?”
“先去远香堂看看胭脂水粉,然后去玲珑阁看首饰。”言菱道。
“啊——”言舒拖长了音,哀叹。
言菱对她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很看不上:“你一个女孩子家提到这些精神点行不行!”
言舒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子看她,不说话。
“我付账。”言菱强调说,“喜欢什么三姐姐给你买。”
言舒眨巴眨巴眼,一下子来了精神,末了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道:“那个,其实我也不缺这些东西。”
“我知道。”言菱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真是搞不懂,你手里那么多名贵字画,随便拿出来一件都价值不菲,干嘛死拽在手里不放。”
言舒佯装惊讶道:“那些怎么能卖呢!这些传世之作岂是银钱可以衡量的?!”
言菱嗤了一声,半嘲道:“是是是,我是个大俗人,你这雅士就等着餐葩饮露吧。”
言舒无视之。半晌言菱又道:“那大伯在通州的产业呢,我听说可有不少,而且从你带回来的东西看,你在通州过得不赖啊。”
“这种事情菱姐姐不好过问的吧。”言舒如今也不和她客气了。
言菱一脸嫌弃道:“你当我多乐意过问你的事,我是怕你这呆子太呆不晓事。家里不把大伯的私产算到祖业里那是为了你,可我看现在那些铺子和地契可不在你手上。”
“恩,”言舒点头,“都在师父那儿。”
其实言舒没有说的是,在通州父亲留下的产业远远多过秦府所知道的那些。只不过言舒拿不准许良的意思,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言舒私心里觉得师父虽然才华绝世,然而在这世上无亲无故,不愿意为官入仕又无一技之长,未来的生活实在堪忧,所以她是想着要把父亲留的产业赠给师父,所以才一直对老太太什么都没说。
“那你回来时,你师父怎么说?”言菱问。
言舒懒得和她讨论这话题,随口道:“没怎么说。”
言菱见她如此敷衍,哼了一声道:“德行!”
言舒哭笑不得,知道三姐是好意,但这事她有自己的打算,不知该怎么和她说,就算说了,三姐也未必会理解。
“三姐有空多为大姐姐想想辄子吧,她如今才是真正愁人呢,我这点小事算什么。”言舒半玩笑地说,企图挽回气氛。
言菱漫不在意道:“不用担心,大姐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说不定我们回去她已经振作了。”
“唔,但愿。”
远香堂是齐都最高档的胭脂水粉专营店,城中贵妇侯女日常所用的胭脂水粉皆是出自这家店。远香堂请的香粉师父是齐都最好的,用的也是最好的材料,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比别家好些;而且,远香堂的店面装饰与其他不同,他们投巨资购买透明的琉璃制作橱窗,又将各式样品摆出,成色品质一目了然,供客人自由选取。远香堂的高成本也为他们带来了不菲的收益和名声,齐都夫人闺秀无不以使用远香堂的胭脂水粉为荣。
年节出门访友的多,不少夫人姑娘都赶在这个时候置办些胭脂水粉备下。远香堂的生意异常火爆,掌柜的又新招了好几个活计才够用。青书也是新进的活计之一,他刚来没几天,脑子也不如其他人好使,还记不清楚店中各类胭脂的品种差异,于是老板只让他站在门口迎客。这几天下来他见到的贵人比他前十几年里见的还要多,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故而只敢低着头做出谦卑的模样,唯恐惊扰了这些贵客。
“你这呆子!把帷帽戴了再下马车。”
青书刚把一位客人迎进店中,出来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女音,带着几分嗔意,透着股清爽,和他这些日所听到的矜持端严的声音大不相同。他没有刻意去门口停留的众多马车中寻找这道声音的主人,因为他能肯定这个人会走进他们的店。
很快青书又听到另一道声音。
“什么都看不见。”
比起先前的清脆爽利,这道声音略绵软些,还带着一点点稚气,青书猜想这是个年纪小些的。然后从不知道哪家的马车后面走出来两个姑娘,都戴着白色的帷帽,看不清面容。看身形,年纪都不大,略高些的那个披着件火红的披风,明艳光滑的毛皮在阳光下简直闪闪发光,几天前青书可能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就在不久前他见过另一个姑娘穿过一件同样材质的,有人告诉他那是火狐的毛皮,而那位姑娘的身份是侯女,不知道这个又是哪家的,他暗想;另一个身上披着件毛皮大氅,通体黑色无一丝杂毛,只领口袖口及衣摆上有一寸款的白边,略减了几分严肃庄重。她们身后各跟着两个丫鬟,也是标致体面的。
青书快步上前,躬身请她们进去。
请了店子,言菱言舒才又在丫鬟们的帮助下摘掉帷帽,言舒深觉麻烦,忍不住嘀咕了句:“不过就几步路。”
言菱斜眼瞥她。言舒不说话了,连三姐在外面都要严守的规矩,她实在不必去以身相试了。
“你们店里现在有什么新品种吗?”言菱问。
青书勾了下嘴角,虽然这姑娘说的随意直接,但颐指气使的口吻已经变成习惯深入骨髓之中了。青书把强背下来的几个新品种念了一遍,然后飞快地扫了一下这两位姑娘的脸,都是难得出众的容貌,一个身材高挑,五官精致,气质高贵,另一个略胖些,面色白皙,眼睛含笑,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很快有负责引导客人的活计过来了,这是个老活计,见了言菱,立马请了安道:“原来是秦三小姐。”
说完又看向言舒,似在猜测她的身份,说来这老伙计也是个有眼力的,很快就猜道:“莫非是秦四姑娘。”
言菱一笑道:“算你有眼色,喏,有什么好的统统拿出来。”
老活计又给言舒礼了一回,带着他们到里面去了。
青书见眼下没什么新客进来,偷偷问旁边闲下来的活计,是哪家秦姑娘。
活计嗤笑了一声,仿佛在道他没见识,是中书令大人家的女儿,这秦三姑娘的母亲出身静安侯府大小是个翁主。小的那个也是秦家的姑娘,似乎是什么舍印居士的......这伙计也是无意间听掌柜的嘀咕过一回,并不十分清楚。
“说来也巧,”活计一边把言舒二人往里引,一边笑道,“这会儿正好沈姑娘和谢姑娘也在,两位秦姑娘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沈盈华是大司农家的姑娘,和秦言菱算的上是好友,但因她这一年已经开始讲亲事了,所以两人见面的机会才少了些。而谢绮年是谢丞相的女儿,同沈盈华是密友,不过与言菱不大对付。言舒在言菱生辰那日见过她们,觉得沈盈华倒是个温厚好相处的人,但谢绮年和自己三姐性格太过相似,两个烈性子到一起,是很难碰撞出好结果的。
“喔?”言菱咧嘴一笑,“领路吧,看看沈姐姐买了些什么。”
沈盈华和谢绮年这会儿正站在香粉柜台前选香粉,言舒言菱刚走过去就听谢绮年抱怨满鼻子都是香味,闻不出差别来。言菱过去唤了声沈姐姐,她们两人见着言菱和言舒一脸惊讶,直呼大巧。双方见了礼后,谢绮年道:“距第一次见着舒妹妹也没几日,如今再见妹妹已是名满齐都的女画手了。倒是言菱你这么多年怎么一点没变。”说完似笑非笑地瞅着言菱。
“可不是,如今舍印居士的画成稀罕物了,买走我妹妹画的人算是有眼光。”言菱一脸得意道。
言舒十岁那年师父许良帮她取了个号——舍印,还特意制作了个精美的印章送她,言舒很喜欢,在自己的画上皆署名舍印。
沈盈华乐了,言菱她们不知道,就在刚刚谢绮年还提起过她,笑话她无才,秦家长女诗才出众,现在又有幺女画得一手好画,倒是个言菱练了这么多年,连个字都写不好。谢绮年这话其实是借言舒暗讽言菱,可惜对方不知是没能理解她的深意还是装糊涂,总之是不仅不自卑嫉妒,反而一副家长式的自豪,得意得很。
几人在远香堂看了一会儿,又相邀一起往玲珑阁看首饰。好在两家店子相距不远,走几步就到了。在玲珑阁里言舒看中了一支蓝玉髓簪子,样式很简单,但胜在宝石莹润透彻,看着精致小巧,很讨人喜欢。言菱见了微微一笑,豪爽地买了下来。
接下来基本是言菱和谢绮年两个人的血拼,两人比赛似的你一个我一个,看见顺眼的就买下来,那掌柜的谁也不伺候了,就守在她俩跟前,乐得合不拢嘴。
一向唯主子命是从的醉月素星见着言菱这个阵势也开始变脸色了,醉月不动声色地靠到言舒跟前,低声道:“四姑娘您劝劝我们小姐吧,再这么下去,这笔账单送回府里,只怕要惊动三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