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笑了一下，脸上不大好看，听明氏这话的意思，秦瑜分明是打算追究下去了。
“当年我刚嫁进侯府时，妹妹还没出嫁，那会儿我们姑嫂也是无话不说的，今天我也跟妹妹说句心里话，”罗氏沉吟片刻，接着道，“这次的事湘东王府也是丝毫不给我们静安侯府的面子，你大哥心里难道就高兴吗，但不高兴又能如何，湘东王势大人尽皆知，秦姑爷如今好不容易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了，又何必去得罪他们呢，到时候惹恼了太后岂不是更得不偿失了么。”
明氏摇头道：“夫君自有成算，这等事我也是插不上嘴的。”
“既如此，那我也不说什么了。”罗氏叹道。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好歹罗氏来这一趟的目的达到了，既表明了静安侯府的态度，也知晓了秦瑜的打算。
两人沉默了会儿，罗氏把话题转到明氏的两个孩子身上：“我看菱丫头是越长越好了，景哥儿如今也会说话了吧？”
说起孩子，明氏脸上也柔和下来，笑道：“会说了，不过开口叫的第一个人倒是她姐姐，把菱儿乐得不得了呢。”
“那是自然的，”罗氏笑道，“他们两个是嫡亲的姐弟，将来还会更好呢。”
“景儿还小，又是个男孩子，将来有他父亲看着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菱儿——”明氏担忧道，“这孩子那性子，我总担心她闯祸。”
“你还真是个贪心的，”罗氏夸张笑道，“菱儿这样的你还不满意么，你瞧瞧她那周身的气度，齐都有几个女孩子比得上，何况有你们夫妻打点着，将来还能差得了？”
“这孩子哪有你说得这么好。”明氏苦笑道。
“你就知足吧，”罗氏感叹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又道，“我那侄子和你们秦府大姑娘的事如何了，我怎么听说又换成四姑娘了？”
说起这事，也是笔糊涂账，明氏一脸头疼道：“这事二嫂看着呢，我又不是绯丫头的亲娘，不好管太多的。不过不是四姑娘就是了。”
“我想也是，”罗氏点头道，“前面还有个大姐，后面又有你家菱儿，怎么说也还轮不到她。”
明氏笑笑道：“这丫头可了不得，老太太的心头肉。如今绯丫头都要排到后面了。”
“没有父母，终归是个可怜的。”
明氏点头赞同：“那倒是。不过她有老太太给把关，就算没什么大出息也不会差到那儿去，何况我看这丫头也是个有成算的。”
罗氏道：“姑娘家太有主见也不是好事。”
“我家菱儿可不就是么，”明氏苦笑，“脾气大派头也大，说一不二的个性，这家里谁不得让着她。”
罗氏乐道：“那是因为有你们夫妻俩站在她后头呢，将来就算她出嫁了，只要秦姑爷还在，你还怕她受苦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的。”明氏摇头。
“我听说阳城侯府有心与你家结亲？”罗氏试探道。
阳城侯府在三大侯门之中算是最有背景的了，除了侯爵身份，侯府夫人更是齐泱帝的亲姐姐，堂堂的大长公主，所以阳城侯世子萧梦扬的煊赫程度比起湘东王之子刘孚也是不逞多让，不过这位世子极其低调，一心读书习武，身上无半分纨绔子弟的习气，乃是齐都最热门的女婿人选。
“没有的事，”明氏不承认，“大长公主心高气傲的，哪看得上我们家，我倒是听说她有心娶刘宓翁主过门呢。”
罗氏一愣，若是阳城侯府和湘东王府也有了姻亲关系，那不就等于间接站在了四皇子身后，这么一来，齐泱王朝的一王三侯竟全都是支持四皇子的，那么，自家侯爷的计较和忍让似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那菱儿呢，你是怎么打算的？”罗氏问。
“这事怎么说都得和她父亲商量，我哪里拿得了主意。”明氏淡淡笑说。
“秦姑爷肯定会好好为菱儿打算的，你不用太担心，再说了，还有母亲和我们，谁不是宝贝着菱儿的，”罗氏想了想，偏头笑道，“说起来，菱儿和我们瑾儿倒是很合适，又是一起长大的，不若你干脆把菱儿给我做媳妇吧，我必定拿她当亲生女儿一般。”
明氏心中一跳，忙转头看自己嫂嫂，见她脸上笑盈盈地，也不是是真心话还是说笑的，忙笑道：“菱儿还小呢，怎么说也得等前面两个姐姐先定下来了。”
罗氏见她一脸紧张，忍不住笑道：“瞧你这样子，我不过说一说，你不答应就算了，吓成这样！”
明氏面上有些发窘：“嫂嫂说到哪里去了，我哪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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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爷，大公子和苏公子来了。”青松禀报后躬身退出书房。
秦言宸和苏致远走进书房时，秦瑜正和张关远商讨什么。张关远早年曾在秦瑜手下做事，对这位年轻能干的上峰十分敬佩，卸任后直接进了秦府给秦瑜当幕僚。
“宸儿、秀岚，坐吧。”秦瑜随意地招呼这两个小辈。言宸与秦瑜虽然名为叔侄，但在二老爷秦瑞不顾家的情况下，真正在外面照看这个侄子的反而是三叔秦瑜，所以言宸与三叔要比和自己父亲还要亲近些。
“三叔，我听说您要上书参湘东王？”言宸道。
秦瑜与张关远相视一眼，张关远笑道：“三爷刚刚还说到这事，我也料着大少爷必定要问的。”
“三叔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的。”言宸急道，“父亲他没什么大事，若是他知道三叔为此得罪了湘东王府只怕更要不安了。”
秦瑜笑笑，不置可否，望向苏致远道：“秀岚以为如何？”
苏致远微蹙着眉头，沉吟片刻道：“我以为三爷此行可为。”
“秀岚！”言宸皱眉不赞同地看他。
“宸儿先别急，听他说说看。”秦瑜浅笑道。
“秦二爷被打一事，本就是秦府占理，无论如何刘孚当街行凶在情理上就落了下风，更何况他名声一向不好，”苏致远说着顿了顿，浅白的嘴唇微抿了抿，缓缓出了口长气，才又道，“陛下压制宗室已然是很明显的事情，这种时候湘东王府不但不收敛，反而肆无忌惮地宣扬自己权势，实为不智。”
言宸不以为然道：“陛下不喜湘东王势大由来已久，但湘东王府不还是好好的么，有皇太后的支持维护，陛下也动不得他们。”
“皇太后又如何？”苏致远勾出一抹淡淡笑意，似是讥笑，“皇太后偏爱湘东王，唯恐陛下慢待了自己的亲弟弟，表面上看陛下为着太后不得不处处让着湘东王府，但如今陛下大权在握，宫中也好朝上也罢，均是乾坤独断，若有天他要说不，又有谁人能阻止得了？还是说你以为陛下会一直忍下去？”
张关远哈哈一笑，欣赏地看苏致远道：“苏公子眼光独到，正是如此。”
言宸辩道：“就算陛下不喜湘东王，那么四皇子呢？齐泱帝膝下真正有实力一争储位的就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而其中又以四皇子的立储呼声最高，实力也是最雄厚的。湘东王与四皇子结盟，叔叔若是与湘东王为敌岂不就是站在了四皇子的对立面。”
“不错。”秦瑜点头，“在这种情况下，不支持四皇子也就等于是站在了三皇子这边。”
秦言宸急道：“既然如此——”
秦瑜抬手打断他的话，道：“如今三四之争越来越明朗，陛下年事已高，若还想着不偏不倚，独善其身只怕是很难的。”
秦言宸愣住了，三叔看得很清楚，也知道参湘东王府意味着什么，那么.......言宸一脸疑惑道：“既如此，三叔何以还要得罪湘东王府？”
张关远听了他这话大笑起来，道：“大公子是糊涂了吧，还不明白三爷的意思，他要站在三皇子一边啊！”
“怎么可以！”秦言宸大惊失色，这可不是秦瑜一个人的事，在争储这种事情上做出的选择往往会影响全府乃是相关的许多人的命运。
“为什么不可以？”苏致远淡笑看他，“我也认为三皇子是不错的选择。”
秦言宸觉得自己三叔和苏致远都疯了，道：“四皇子得储的几率大大高于三皇子，你们这是赌徒心理，而且是拿很多人命在赌！”言宸已经顾不上在用词上的顾忌了，强烈表达了对三叔这等轻率决定的不满。
“宸儿的顾忌我明白，就目前来看，四皇子的希望确实要大得多，但毕竟陛下身体还算安泰，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秦瑜道。
言宸皱眉：“既然未来的事不知道，三叔就更该根据目前情况作出最有利的判断啊，更何况静安侯府已然与湘东王府联姻，您这么一来，那岂不是......”
秦言宸话未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秦瑜勾了勾嘴角，笑意未及眼底。秦府和静安侯府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利益共同体，但就与湘东王联姻的问题上，双方发生了分歧，就此断绝来往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分道扬镳似乎在所难免。在未来这有着姻亲关系的两府很有可能将是一荣一衰两种绝然不同的命运，至于孰荣孰衰，如今下决断还为时尚早。
“三叔！”言宸重重道，企图让自己三叔回心转意。
苏致远淡淡一笑道：“四皇子内有母妃孙贵妃执掌凤印，乃**之首，外有强大的母家势力，宗室里又得到了湘东王、安平侯如今又有了静安侯的支持，看起来似乎是不可撼动的优势；反观三皇子，母妃早逝，更无母家势力，宫中只有个亲弟弟八皇子相依为命，但八皇子嚣张跋扈残忍暴戾在整个齐泱都是出了名了，除了衬托出三皇子的宽容仁厚外几乎没有任何助益，在外朝，三皇子以其才德得到了相当一部分庶族官员的支持，但比起根基深厚的宗室们，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原来你也知道三皇子希望不大。”言宸气道。
“怀嘉为何一定要选择势强的那个，而不试试变弱为强？”苏致远道。
“什么意思？”
“陛下扶植庶族官员的趋势已成定局，相对的宗室贵族们会日趋式微，就此下去，说不定到了新帝登基的时候便是和如今正好相反的情境了。”苏致远顿了顿，脸上绽出一个淡淡的笑来，这不是他平素常见的那种温和礼貌的微笑，而是对前路跃跃欲试且信心十足的笑容，“如果陛下的动作不够大，我们也可以有所作为，让势优者变成势弱的一方。”
“不错！”张关远激动道，“更重要的是，陛下的态度也是倾向三皇子的，否则他不会让三皇子去娶安平侯的女儿，陛下这是想为三皇子也找个强有力的宗室先靠靠，只不过安平侯嫁出了女儿也还是站在四皇子这边。”
言宸直直地看着沉默不语的秦瑜，道：“这么说三叔已经下定决心了？”
秦瑜点头。
“那好，”言宸握拳认真道，“三叔还记得曾给了我三条路子选择吗，现在我有了决定了，我打算从军。”
“宸儿，不要意气用事。”秦瑜皱眉道，“我从来不曾要求你一定与我政见相同，若是你有其他想法，我也尽可以帮你想路子。”
言宸摇头：“三叔，我不是意气用事，而是真的下定决心了。虽然如今没有战乱，但我也可以慢慢在军中历练，等我在军中有了地位，三叔你们行事也会容易得多，就算到最后真的失败了，也还有退路。”
秦瑜听了他这话，脸色立即变了：“宸儿，不可胡说！”
言宸咧着嘴扯出个笑来：“我不会再说这种话了。就算真的走错了，咱们至多也就是携家归田是不是？”
苏致远瞅着他比哭还难看的笑，乐道：“怀嘉放心吧，我们不会输的。你喜欢在军中，就呆在军中好了，将来做了将军也很威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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