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自己这个模样,大白天下去吓死人,于是等到半夜的时候才从山上下来,进了村。
由于我身上还穿着死人的寿衣,要是走出去肯定要吓死人,于是,我爬进一家小四合院里,在院子里四处找了找,并没有发现能穿的衣服,多爬了几家,终于找到一身正常的衣服。
现在已经是入冬了,天气很冷,我找了条比较大的围巾,把自己的头严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眼睛。
到现在我都不敢去猜想自己这张脸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只是知道自己依然还是个人形,没有变畸形,穿多一点,大家至少不会把我当成四脚怪兽。
我的运气很好,竟然还顺手牵羊拿到了一副墨镜和一顶毛绒帽,武装以后,和正常人差不多,如果没有人特意注意到我,就不会发现我的异常。
我刚准备好,正往村口走去,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叫,顿时整个村都沸腾了,家家户户都打开灯,往院子里蹿来,用带着渭南口音的话大叫着:“山里的野兽跑出来了!”都抄起农用工具往外跑,堵住村口。
我一个激灵,躲在一家低矮院墙旁边的麦草堆里,无措地看着胡乱闪烁的手电筒,耳旁不停地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想等这阵嘈杂过去,没想到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在这里!”手电筒的光就直直地朝我照射过来!
所有人朝凶神恶煞地朝我跑过来,有人拿着镰刀,还有人拿着砍刀,刀刃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寒气森森,我像个过街老鼠一样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就跑。可是没跑几步,前路就被人挡住了,我被人团团围住。
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十分憎恶,口中不停地喊着:“杀了她!杀了她!”说着就有人挥起砍刀向我砍来,我连为自己辩护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慌张地往旁边一躲,可是更多的人涌上来,我慌不择路地躲着,直到一把菜刀砍中我的脊背,凉凉的刀锋从我的皮肉间滑过,血立即就流出来了,我愣了愣,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炸开,闪电般出手,拿住劈向我的面门的砍刀,一把抢了过来,格挡住随后而来的一把锄头,面无表情地将砍刀送入那个人的小腹。
周围有一瞬间的死寂,然后突然像油锅一样炸开,更多的人面目狰狞地涌了上来,我再也不手下留情了,拿着砍刀杀出了一条血路,然后慌乱地往眼前出现的一条公路上跑去,后面的人紧紧跟着。我刚上公路,就有一辆车迎面开来,差点撞到我,幸好停了下来,我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向后退了一步躲开,那车就继续往前走,我趁车速不是很快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扒在车尾,后面的人一看,继续不甘心地跟着。
可能司机看到后面凶神恶煞的人了,以为是打劫他的,油门一踩,车跑得更快了。我努力不去回想刚才那一场厮杀,命令自己冷静,告诉自己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先回去。
我看着路边偶然晃过去的路标,发现自己现在竟然果然是在渭南境内,而我之前应该是在秦岭深处。
我庆幸的松了口气,一来是庆幸自己离西安不远,二来,我在秦岭里跑了那么久,竟然没有被野生动物吃掉,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这辆车走的不是去西安的方向,我在一家加油站附近跳了下来,那里偶然有车停下来,我藏在暗处,等一辆开往西安方向的小货车停下之后,我悄悄潜过去藏在车底,就那样吊在车底,一路摇摇晃晃到了西安。
到达市区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那辆车在东郊就停了,不再往前走了,我从车底下滚下来,甩了甩酸痛的胳膊,看了看附近,发现这里比较偏僻,很少有出租车,也没有公交车。
我家在大唐芙蓉园附近,离这里太远,跑过去不现实,于是在路上撬了一辆自行车的车锁,撒开腿骑自行车。
没用多久,我就到家了,可是我被拦在了小区外面。
门口的保安谨慎地盯着我看,问我是谁,想要找谁,我不能说我是白凌,这几个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一概不清楚,也许我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死了。
我在小区外面的拐弯处徘徊了一阵子,忽然看到住在我家附近的一个姓王的房地产开发商的奔驰车正停在不远处,我跑出去依旧藏在车底下,等了好长时间,这才进了小区的门。
我在门口的草坪里挖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却蓦然发现,房里所有的东西都罩上了防尘布,防尘布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我摘下墨镜,却在玄关旁边的镜子上看到自己眼睛周围的狰狞,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墨镜也脱手掉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可怕,一口浊气涌上来,我随手抄起一把椅子就冲镜子扔了过去,玻璃碎了一地。
我强自镇定地回到自己房间,里面的东西没有变化,摆放地整整齐齐,依然是我离开家时候的模样。我打开柜子,拿出一套衣服,却看到柜子里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T恤,那是王佑铮的,我从墓里出来在医院醒来之后,就把那件衣服收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那件T恤保存起来,只觉得鬼使神差,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那个时候就已经动情了。
我忍住心中的酸楚,来到卫生间脱掉身上的寿衣,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怕,但是看到自己赤身裸体站在镜子前面的时候,我又一次颤抖了,尖叫一声,冲回房间,发了疯一样把衣服往自己身上穿,可是,看到自己可怖的手时,我再次崩溃,找到一副手套戴上之后才慢慢镇定下来。
我的证件和手机之类的东西都不在家里,试探着拿起座机给我的手机打电话,没想到竟然还是开机的,响了几下之后,一道凉凉的声音顿了好久才试探着响起,有些沧桑的感觉,很迟疑,很……难以置信。
“喂?”
一时之间我顿住了,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我想见这个人,从我一醒过来,我就想见他,可是,我怎么见他呢?我变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见人呢?我不敢去找认识的人,更不敢去找这个……我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一滴眼泪忽然砸在桌子上,压抑的哽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嘶哑难听,那边又有声音传过来:“是谁?”
我慌乱地挂掉电话,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抱住自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休息了一天,我冷静下来了,在傍晚的时候,将脱下来的衣服用塑料袋装起来,又把身上不时掉下来的血痂清理干净,扫好之后,和衣服一起装起来,等天黑之后,我穿戴整齐,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帽子口罩和墨镜,拿着袋子出门了。
开着车出去到郊区,我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把那些东西都烧掉了,回到市里,我去超市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准备在家里待一段时间。
车开回小区,我刚想回到车库,却没想到,房子里有灯亮着。我回来之后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一直都没有开灯,走的时候,房间里的样子和没有人进去过一样,现在灯亮着,说明里面进去人了。
我把车开远一些,悄悄潜回家里,从后面打开门,脚步轻轻地走进去,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脚步沉沉地走上二楼。
我震惊地杵在原地,想躲开,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贪恋地看着他略显消瘦的英俊侧脸,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还是那么玉树临风,还是那么英俊挺拔,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之感,让我多看一眼,就想哭出声了。我捂住嘴,将所有的声音都咽回肚子,可是捂得住嘴,却拦不住眼泪,想多看他一眼,却被眼前迷蒙的水色挡住。
他站在我的房间门口,一直那样站着,背影萧索,一动都不动,好像化成了雕塑一样。
一整晚,他就那样站着,而我一直躲在黑暗处,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出,泪水打湿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