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被心脏骤然传来的剧痛所惊醒。
那是心脏突然抽搐一下的痛苦,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挤压了一下,全身的血液立刻回流,我整个身体跟着抽了一下,浑浊的空气迅速灌入胸腔,嘶哑地如同野兽嚎叫一样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发了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声地咳嗽起来,身体剧烈颤抖,抱着身体想通过打滚来缓解痛苦,却没想到被身边的障碍物给阻挡了回去。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在哪里。
我用手去捂住嘴巴,想掩住自己的咳嗽声,却不想,手按住嘴唇上,一股麻木干燥的感觉从接触的地方传过来,我甚至能听见摩擦时那种粗糙的沙沙声。
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我试探着用舌头去舔嘴唇,果然,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不是往日的温软,而是像舔在粗糙的砂纸一样,很……可怕。
我两只手互相握住,接触的地方很生硬,像是小时候玩泥巴后,泥巴留在手心里变干的那种粗糙干燥的感觉,再去摸脸,脸上也是……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手去摸四周,两边都是挡板,头顶和上面也是,敲起来都是木头的。我努力去想可能的原因,尽量不去相信自己现在正处于一口棺材里,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无法不去接受。
棺材?
那我现在刚被入殓,还是已经被埋进土里了?是会被埋进土里,还是暂存这里,等待被火化?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能继续待在里面了。
我不顾喉咙里巨大疼痛,大声地呼叫,用力地去踢棺材盖子,可是盖子纹丝不动,更没有人回答我,也没有人帮我打开盖子。
当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手指在棺材内壁上忽然抠下一小块木板,而手指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我在黑暗里捏着细碎的木头粉末,不可置信地愣住了,再用手指去抠的时候,竟然真的又抠下了!
绝处逢生,我终于有了动力,两手并用,在上方的木板上用力地抠。木屑不停地掉下来,当我的手猛地穿透棺材盖子的时候,新鲜的空气突然涌了进来!
我用两只手冲开头顶的障碍物,将头也伸了出去,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可是,当我看清楚面前的景象时,我却愣住了。
月光从破损的窗户照进来,我到这是一个很大很破旧的地方,整整齐齐地停放着上百具黑色棺材,像是电视中常演的古装片里的停尸房,带着浓郁的古风,但是已经荒废很久了,到处都是灰尘,头顶还有蜘蛛网,地上不时有老鼠和蟑螂爬过,一阵阴风吹过,寒气森森。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挣扎着从棺材里爬出来,落在地上,咬牙站了起来。我的棺材放在棺材群的最边上,我慢慢地走到最近的棺材边,正要去摸上面厚厚的灰尘,可是,当我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自己的手时,我顿时尖叫着摔倒在地。
那上面布满了黑色的血痂,厚厚的,像是怪兽的鳞片一样,十分难以入目,已经不能叫做手,而应该叫做爪子!
我愣愣地顺着手往上看,被漂亮精美的寿衣覆盖着的胳膊同样长满了血痂,我慌乱地撩起裤筒,再去摸脖子和脸,震惊地发现,浑身上下全都是这种像鳞片一样的血痂!
怎么会这样?我成了一个……怪物?
我被这可怕的事实严重刺激到了,连哭都哭不出来,头脑里一片空白,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深吸一口气,从地上坐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那个将近四米高的大木门走去,可是没走几步,从那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我往后退了几步,虚弱地走进棺材群里,躲在一个棺材后面。
我屏气凝神,尽量收敛自己的气息,仔细一听,发现其中有几个人的脚步声极重,好像抬了很重的东西,正往我爬出来的棺材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地上传来“咔哒”的落地声,有男人粗犷的声音传来。
“不好了,这个棺材破了,里面的尸体不见了!”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闯进来了?”
“该死!赶快去找,要是让三小姐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他们脚步杂乱地往外面跑去,不一会儿就没有人声了,我从地上小心地站起来,悄悄地往门口的地方走去。
这是一个四面都环山的小山坳,外面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树,那些山都很高,在黑夜中像一只巨兽张开了嘴巴,想要吞噬掉这丁点的空间。那些人散开,从好几个方向穿入林子里,我看着他们前往的方向,绕到这个屋子的后面,找准一个方向,没命地往前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潜意识告诉我,绝对不能让他们抓住,这些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前面有无数的高大树木,我在夜色里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树,但是依稀能辨别出这些都是落叶阔叶林植被,脚下有时候是厚厚的枯叶,有时候是层叠的藤蔓,有时候却是杂乱的碎石,我多次摔倒在地上,由于辨不清方向,连北极星的位置都找不到,只能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跑。
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很虚弱,但是没有想到力气在慢慢地恢复,在低矮的山坳里跑了那么久,竟然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我猜想,也许是因为极度的恐吓激发了我无尽的潜力。
我以为我会这样跑下去,力气不耗尽,我是不会停下来的,但当天边的晨曦升起,第一缕阳光照进林子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的绝望!
那是从内心深处突然爆发的绝望,就好像上吊的人踢到凳子之后突然改变主意不想死,想从绳子上面挣脱下来,却发现之前为了保证这个自杀行为会百分百成功而采取了极其稳妥的方法,现在的挣扎根本于事无补的那种绝望。
尤其是那一缕阳光照在我裸露的手上时,一阵烧焦的白烟忽然在我的手上忽然升起,就好像被赤红的烙铁烫伤了一般,而那种痛苦,与之前在水里被那个姓宋的女人害得皮肉脱落的感觉是完全一样的!
我僵硬地愣住原地,慢慢地伸出十分恐怖的手,试探着去摸那缕从茂密叶子中露出来的阳光,只轻轻挨了一下,剧痛就把我的手弹了回来!
我这才明白,我竟然怕阳光的直射!
我恐惧地往后退了两步,想远离那一束光,可是没想到后面也有阳光,照在我裸露的脖子上,又一阵白烟升起来,可是被衣服盖住的背部竟然没有事。我立即明白,我不能受到阳光的直射,可是再过一会儿,这地方到处都是阳光,躲也躲不及,不能再呆在这里,得找地方躲起来,环顾四周,蓦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两米高的洞穴,我把外面的一层衣服脱下来盖住脸,尽量躲开阳光,向那边拔足狂奔!
等安全之后,我坐在洞穴口的阳光边缘,暗暗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我如果死了的话,余焜和王佑铮应该把我埋了或者火化了,可是我如果没死的话,身上为什么穿着寿衣?是谁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来了?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放了那么多的棺材做什么?
还有,在我躺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余焜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把我接走?王佑铮是怎么想起我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什么答案也没有,只知道,第一,我现在在深山老林里;第二,我的身体毁了;第二,我不能见阳光。
我很难过,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尤其是我变成了一个怪物这个事实,最让我难以接受,难道我下辈子就只能以这种模样生存下去吗?这比杀了我更让我难受。
不过,我不能立刻想不开,至少现在的情况不是那么糟糕,外貌上的残缺并没有立即给我造成麻烦,以后出去了,我可以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让别人发现我的异常。如果真的受不了别人的异样眼光,那我就等到再也不能承受不了的时候再考虑要不要自我了断吧。我现在该做的是,立刻想办法离开这个深山老林!
我想,我不能老是呆在一个地方,很可能会被那些人发现的,暗暗考虑了一下,发现身上竟然穿了好几层寿衣,于是手脚麻利地脱下两层,用一件包住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另一件撕开,缠在身体裸露的地方。等做好这些之后,我试着往阳光下一站,还好,没有什么事。
于是,我接着跑。
我想,在我死之前,我应该把这辈子最衰的事情经历过了,这次生还下来,老天肯定不会太亏待我,我应该会走好运的。
诚然,事情就是这样。
三天后,我没吃一口饭,只在路上喝了几口山泉,翻过了好几座山,终于在一个山顶看到下面的山坳处有一座小村庄,东西南三个方向仍然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北方是辽阔的平原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