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傍晚,夕阳似血。
我坐在一家装修很粗糙的茶馆二楼,用报纸遮着脸,不停地偷偷往对面一楼那个很落魄的门口看去。那玻璃门十分矮小,漆掉得斑驳不堪,好像早已经倒闭了一样。门上方挂着一个很破旧的牌匾,落满了灰尘,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前世有约”四个字,字周围的彩色小灯泡歪歪扭扭,很多线都已经断了。这么寒酸的酒吧,连地图上都找不到,又坐落在江岸边的一个很冷清的街道,如果不是看到我从瘦猴子钱包里拿出的那张“前世有约”的酒吧会员卡,我肯定找不到这里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来。
我见到子庚已经一个星期了,他在我们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这一个星期一直处于待业状态,毕竟他是残疾人,又没有文化,找不到什么工作。不过他也不着急,因为他不缺钱。他继承了我爸爸和陈叔的手艺,这几年在外面赚的钱够他花好久了。
这一个星期,我压根就没有回学校上课,就带他玩了,吃遍了全武汉。虽然我看到子庚很高兴,但是我知道,陈叔派子庚过来,一方面是为了照顾我,另一方面可能是为了监督我,不让我去调查,所以,为了不让子庚阻拦我,我就借口今天学校有事,偷偷溜了出来,找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酒吧白天不营业,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看能不能等到人,可是我坐在茶馆都快两小时了,茶都已经喝了两壶了,都没看到这家酒吧门口有人影出来,于是把服务员叫过来,又点了壶西湖龙井,这家茶馆店面虽然小,但是这茶倒是物有所值。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刚刚回来,就看到那个落魄的酒吧里出来两个黄毛,打着鼻孔和耳孔,脸上挂着亮晶晶的首饰,一身韩版的服装,嘴里都叼着烟,一副非主流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痛心疾首,祖国的花朵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我匆匆结了帐,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飞快地跑了下去,第一次穿这么高的鞋子,重心不稳,好几次差点摔了个大马哈,可是没办法,谁让我今天脑子抽筋,浓妆艳抹,袒胸露背,黑丝热裤露脐装,还带着一头黄色的大波浪假发,把自己搞得跟出卖色相的失足妇女一样,完全变了个人。
他们一直慢腾腾地走着,有说有笑,嘴里的话都不干不净,听着让人恶心。我跟着他们走了一段,感觉脚疼得要死,于是脑筋一转,大步地走上去,往他们中间狠狠一撞,他们没防备,都差点被我撞倒。
我一副飞扬跋扈的可怖嘴脸,尖声骂道:“你们这两个兔崽子,眼睛瞎了是不是?敢挡老娘的路,不想活了你们!”
那两个黄毛一站定,嘴里就来了句国骂,一个性急一点的,直接冲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X你妈!敢撞老子,臭娘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就想动手打我。
我眼疾手快地一巴掌抡过去,声音清脆响亮,一下子就把他打懵了,“你个小兔崽子,谁你都敢打?老娘是成哥的女人,成哥的女人你都敢打,不想活了你!”
动手慢一点的那个,刚想冲上来,听到我这句话,愣了一愣,笑得很让人恶心:“成哥的女人多了去了,你算哪根葱?你搞搞清楚,我们是艾咪姐的手下,成哥最疼艾咪姐,你敢动艾咪姐的人,成哥还不得把你给废了?”
我双手叉腰怒视着他们,他们想上来教训我,我立马一脚踹到一个人的裆部,转身撒开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挑衅地喊:“什么艾咪,她算个屁,老娘就不把她放在眼里!迟早要把她的脸画个稀巴烂,让她得意!”
那两个家伙果然受不了挑衅,跟了上来,没想到人的潜能果然是无穷的,虽然我穿了这么高的鞋子,但是跑起来依然虎虎生威,速度慢不了多少。我把他们引到一个死胡同里面,他们气喘吁吁地把我堵在墙角,脸上露出得意并且****的笑容。
“刚才还没发现,你这婊子的身材还挺好的,骚得不行,你陪我们哥俩睡一晚,哥俩就饶了你这一次。”
我无奈地看向半空,难道因为我露的太少,所以他们现在才发现?嚓……下次干脆不露了!
他们摩拳擦掌地向我走来,我假装害怕地往后退,他们更得意了,嘿嘿嘿笑个不停,我看距离差不多了,露出来大灰狼看到小白兔的那种笑容,一个下劈腿打中一个人的面目,他的鼻血哗啦啦地就下来了,腿立马就软了,一下子就趴到地上了。紧接着我闪电般送出几拳,重重打中另一个人的小腹,没等他反应过来,两只手卡在他的脖子,猛地发力,将他狠狠摔到在地上,没想到他这么没用,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我走到那个正在流血的人面前,蹲了下来,有些歉意地看着他,最近力气大了很多,这一下威力挺大的,他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成哥在哪里?”
那个人捂着鼻子,眼泪都出来了,恐惧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害怕。
“不……我不知道。”
我活动活动手腕,淡淡地说:“要不要再尝尝我的拳头?”
他哭丧着说:“我真是不知道啊……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成哥了,我们只是些小喽啰,根本就没有找他的资格啊……”
“那你们平时都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艾咪姐在‘前世有约’里驻唱,成哥以前经常去那里找艾咪姐,我们都是远远看着,从来都没有跟成哥说过话。”
“真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骗你就让我不得好死!”
“那这个艾咪什么时候去酒吧驻唱,每天晚上吗?”
他摇摇头,眼泪鼻涕和血都混在一起,要多脏就有多脏,哭丧着说:“不是的,艾咪姐不缺钱,去酒吧只是兴趣,在那里消遣而已。”
“那她今天晚上去吗?”
他有些疑惑地问:“你既然成哥的女人,怎么会不知道艾咪姐呢?”
我一愣:“老娘跟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好了才几天,就找不着人了,怎么会知道那个叫艾咪的臭婆娘?”一拳打到他的头上,“别废话,快说!”
“是是是!艾咪姐的行踪飘忽不定,有段时间天天去那里,有时候几个月都不去一次,我们这些根本哪里会知道上面的人的意思?”
看来这个小马仔的资历太低了,只是最底层的,如果我想知道的更多,就得深入虎穴,抓一个大头虾,或者直接去找这个艾咪。
我一脚踹到这个人的脸上,冷冷道:“以后对女孩子客气一点,不然的话,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他疼得惨叫出来。
我又回到那家茶馆,在他们的洗手间换了身衣服,换了一个波波头的假发,又画了另一个妆,这样看起来又变了个人,从洗手间出来,坐到之前的位子上,有个服务员还专门跑过来提醒我,这里有人坐了。我不由得感慨,这已经不是化妆,而是乔装了!
晚上八点,那间酒吧才开始营业,门上的灯一亮,各种奇装异服的青少年陆陆续续走了进去,女的都是浓妆艳抹,很少有三十岁以上的人,里面传出惊天动地的音乐声。
我一直等到八点半,才下定决心进去看看,叫来服务员来结账,顺便假装不经意地问:“那间酒吧门面看起来那么小,像是要倒闭的样子,怎么生意会这么好啊?”
这个服务员一张脸蜡黄蜡黄的,刚才还没精打采的样子,一听到我的话,突然就兴奋起来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八卦地回答:“那地方啊!就是快倒闭了,没想到两年前,人突然就多了起来,生意好得不得了啊!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啊!而且啊,这家店绝对有古怪,明明生意那么好,赚那么多的钱,可是也不把店装修一下,弄得跟个狐狸洞一样黑乎乎的。”
我来了兴趣:“怎么个突然法?”
“就是很突然啊,前一天都往外搬东西了,第二天就把搬出去的东西搬回去了,晚上就来了很多人,里面烟雾缭绕,音乐又很劲爆,进去之后脑子都快炸开了,根本就受不了,我看里面的那些人一个个摇头晃脑,把脖子甩地跟个陀螺似的,八成都是磕了药了!不然的话,正常人哪能受得了这个?而且啊,来的那些人,一天比一天瘦,都快成骷髅了!”
我眉头一皱:“如果里面有卖药的话,警察应该会管一管吧?”
“是有警察来管过,可是查了很多次,什么也没查出来!”这个服务员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更神秘了:“告诉你一件事儿啊,你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啊!”
我看她那副恨不得马上说出来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个最不能保守秘密的人,肯定已经给很多人说过这件事了。
“你说吧,我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
她弯下腰凑到我跟前,压低声音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狐狸精吗?”
我一愣,狐狸精?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认为这是志怪小说里面才有的东西,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又见到了这么多不符合世界观的东西,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丫头片子了,凡事都不是那么绝对的。
于是,我笑了笑,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没有亲眼见过,就不能说没有,怎么,你见过?”
这个服务员见我没有怀疑她神神叨叨的话,于是就对我亲近了很多,脸上带了笑容,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还别说!我就是见过,就在那间酒吧里,长得那个狐媚样儿啊!别说是男人,我这个女人眼睛都看直了!”
我挑挑眉毛说:“如果只是因为长得漂亮,就认为人家是狐狸精,这可不怎么厚道啊!”
服务员手一拍桌子,往两旁看了看,说:“哪能啊?漂亮女人我看多了,你说李嘉欣漂亮吗?范冰冰漂亮吗?那都是顶呱呱的大美女啊!可是你去亲眼瞧瞧那个女人,哎……你就知道勾魂夺魄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我还看到啊……那里面的男的,都是绕着那个女人转,眼睛珠子都瞪出来了,我们店里的一个小伙子,今年才二十岁,就是去了那间酒吧,回来之后,茶不思饭不想,他女朋友说了他几句,他就把他女朋友打得鼻青脸肿,连个人样都没有了!”
这么夸张?
我皱起眉头:“不是吧?会这么严重?”
“你还别不信!我听说有个男孩子,进去那间酒吧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他父母跑来怎么拉都拉不回去,那男孩子还说要和他的父母断绝关系呢!”
这时候,茶馆的领班经过,看到这个服务员时皱了皱眉,低声训斥道:“刘秀,你怎么又和客人聊起来了?不干活了你!”
这个叫刘秀的服务员正讲到兴头上,被站在背后的领班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唯唯诺诺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宋领班,我马上就去!”说完就跑了。
宋领班走到我的跟前,很有礼节地向我道歉:“对不起,她刚刚有没有骚扰到您?”
我摇摇头,指了指下面的酒吧,笑着说:“没有,她就是跟我讲了一下那间酒吧的怪事而已,挺有意思的,就当故事听了。”
宋领班眉头重重地一挑,眼睛刷的看向我,目光十分犀利,这眼神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子能做出来的,她的鼻翼微微动了动,好像在轻嗅着,嗅完之后,看着我的眼睛,瞳孔一缩,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好像是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我诧异她怎么会对我这么有敌意,还没做出反应,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了,嘴角一扯,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着说:“她这人就是这样,总是神神叨叨的,爱给别人讲鬼故事,如果她要是影响到您了,我现在就立刻去惩罚她。”
我站起来,拿起包包,准备要走,对她摇摇头:“不用这样,她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再说了,是我无聊,挑起话题的,她陪我聊聊,解解闷而已。”
她把我送到门口,鞠躬:“欢迎您下次光临!”
我走向“前世有约”酒吧,过马路的时候,总是感觉有背后不舒服,好像有人在戳我的脊梁骨一样,我转头一看,那个领班还站在门口,表情冷得如同冰霜,一双眸子就像是涂了墨汁一般,黑得可怕。她见我转过来,脸上的表情电火石光间又换了,职业化的笑容又一次送了过来。
怎么就这么古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