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健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在自己身上,也再没看见3301那种标准得异常的脸,这才拿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
“是我,对。我有事找你,半个小时到,你等我,别出门。”
挂上电话,他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脑子转得飞快,直到挖出一个久没联系,却永远不可能忘记的号码。
“喂,嗯,你听出来了。对,当然。好。”
放下手机,安健长出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再次拿起手机,向刚才拨打的那个号码,发了个消息。
对方是他一个军中兄弟,目前的任职属于机密。若不是真到山穷水尽,无路可去,安健是不会打这个电话,求他帮忙的。
对方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并没多问,反正大家心照,能帮的没有二话,不能帮,安健也不会怪他。
安健本来想将许宁的资料发过去的,可拿起手机的瞬间,他改变了主意。
发过去的,是自己母亲的姓名。
半个小时后,安健来到彭明宾馆房门前,门铃响起的同时,里面立刻就开了。
“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彭明一脸不安地看着他。
安健进门反锁,一眼就看见地上的行李箱。
“什么时候的飞机?”
彭明身体微微一颤:“出什么事了?”
安健指着沙发:“别紧张,不会耽搁你很久,坐下说吧。”
彭明摇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吧。”
安健将两手抄在外衣口袋里,貌似随意地看着窗外:“你对我妈印象怎么样?”
彭明呆呆地看着他,好像听不懂他的话,更不明白,他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安健自小父母离异,哥哥安廷是跟着父亲生活的,与母亲接触甚少,因此彭明有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
不过再怎么不管,结婚这种大事,还是会露个面的吧?
“我,我没什么印象了,也许见过,不过真的……” 彭明的话还没说完,安健递过来一张照片,是他一直收在皮夹里的,大约五岁时,自己与母亲的合影。
彭明看着照片上女人的脸,脸上的表情生硬呆板。
这就不正常了。
安健心头隐隐闪过许多模糊的念头。
“你见过她?什么时候?在哪里?”
彭明还是只盯着自己手里的照片,怔怔的,一言不发,直到安健将照片抽走,才猛地抬起头来。
“她是你妈?”
安健皱起眉头,对方这个问题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什么意思?”
彭明有些神经质地摇头,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双手交叉着,紧紧扭在一起。
“婚礼上我没见到安廷的母亲,听他说,双亲离异后关系不是太好,为免父亲难过,就没邀请母亲来参加。不过,这个女人我确实见过,只是时间上不对,不是婚礼,而是在安廷去世前的一年左右。”
到现在,安健已经能够做到心平气和地,接受对方的任何言论了。
再奇怪的事,在他这儿都不算个事了。
“说下去。”他乌黑深邃的双眼,牢牢锁定了彭明,对方一丝一毫表情神态的变化,都收进眼底。
“那时候安廷总是很忙,有一次连曼曼的生日会都错过了。我疑心他有了外遇,一次单位里忽然抽出半天空,就去他研究所外等着,打算跟踪他,看自己的直觉准不准。”
提起从前,彭明的脸僵得可怕,好像木头雕出来的人像,连纹路都是绷紧的。
安健不去看她,将视线落在对面墙的一幅画上。
灰暗的底色上,一条小路,带着被车轮轧出的、深深陷入地面的小巷似的沟道,曲折上行。道路两侧都是湿漉漉的苔藓和蕨类植物。
古铜色的枝叶,在落日的余辉之中闪闪发光。远处,有一座花岗石的窄桥,下方有条奔腾叫嚣的急流,水势汹涌奔腾,泡沫喷溅,在灰色的乱石之间怒吼而过。
画家画得很真实,把那股深秋的凄凉凋敝的意境,都画出来了。
小路上铺满了枯黄的树叶,有一些翩翩飞舞地飘落在半空中,让安健想起昨晚……
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许宁,不去想她现在人在何处,境况如何。因知想也是无用,她早已不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下。
那么,与其让焦虑吞噬自己的内心,不如抓住眼前,做好能做的事。
识时务看清形势后冷静分析,才能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道理安健很懂,他自诩也是个足够坚强的男人,他的经历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所以他现在站在这里,站在彭明的房间里。
可是,在与感情的争斗中,理智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占上风的。
然而,眼下似乎已经到了他能忍耐的极限,好在,手头还有可追查的线索,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对面,彭明的叙述还在继续,安健闭上眼睛,努力将所有感觉,都集中到听觉上。
“果然不到五点,安廷就出来了。他似乎接到一个很要紧的电话,我从他办公室的窗户里看见,放下话筒,他就向外走,连外套都没拿。于是我跟了过去,一路小心不让他发现,最后,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酒馆。”
安健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不知是不是累了还是饿的,身体发虚。他撑着沙发的把手,坐了下去。
彭明看了看他,深邃俊朗的容颜透着疲顿,实在太像那天跟踪着的安廷。
时光仿佛倒流,坐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只见过几面的小叔,而是那个至爱一生的男人。
那天他也是同样紧张不安,疲惫焦虑,眼眶微微深陷,俊朗的眉宇间都是倦意。
她止住话头,走到茶水间倒了杯咖啡,连同一块火腿鸡蛋三明治,一起送到安健手边。
“早餐点多了,我没碰,你吃吧。”
安健将头靠上椅背, 白皙修长的大手轻轻推开盘子:“谢谢,不用了。请再说下去。”
“你不吃,我就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