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凤千袭在刺史府也有半个月了。因为年纪尚小,一直在后院给劈柴的齐哥儿打下手。齐哥儿一开始还不大乐意,想着把这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丢给自己是什么意思啊,也不指望他干活,不给自己惹麻烦就好了。却是没想凤千袭倒是个挺能干的主儿,还真给他帮了许多忙,一天下来,竟是能少干不少活儿。齐哥儿是个实称人,千袭能帮他干活,他没事儿也就帮千袭打点打点,毕竟是小孩子,生活上还是要人照顾照顾的。
敦煌城晌午的太阳一贯毒辣,齐哥儿在后院寻了个阴凉歇着,寻思着要过了着太阳最毒的时候才能继续劈,不然非中暑不可。抬眼看看凤千袭,那小子坐在胡杨树裸露出地表粗壮的根上,还在劈着柴。年纪小,力道也小,一块柴,他两下解决,这小子要动七、八次斧子。
“大热天的,你小子也消停一下啊。”齐哥儿见千袭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便嚷嚷了一嗓子。
千袭闻声望了他一眼,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道:“没事儿。”然后低头继续劈柴。
“你这小子,回头人看见了说我虐待你,真是……快快快,到厨房去把饭端来吧,你都不饿啊。”
千袭听齐哥儿这么说,便停下手中的活儿,往厨房走去。
厨房一直是整个刺史府最热闹的地方,而此刻小厮丫鬟都在这儿吃饭。千袭望了一圈,见荷花好像不那么忙,就过去:“荷花姐姐,齐大哥让我来端饭。”
“早给你们俩盛好了,刚才还在想怎么还不见人来。”荷花抬头一看千袭就笑了,“你啊,好好一张俊俏的小脸都花了。”说着掏出手帕了给千袭擦了擦额头,说罢把帕子收好,从柜子里端了两个碗出来。
千袭道了谢刚要走,便听平日素来风火的荷叶笑道:“荷花,小凤子就是再俊俏也不成哦,咱再大几岁都能做他娘了。所以嘛,还是齐哥儿好,你看小凤子一个小孩子哪能端两个碗,你就帮人帮到底,送过去喽。”
荷叶这话一出周围的小厮丫鬟都笑了,齐哥儿和荷花,那是早晚的事儿。
荷花性子温驯,一听这话,羞得不行,红着脸跺了跺脚:“荷叶,你这小蹄子再胡说,哪天瞧我不撕了你的嘴!”然后从千袭手中拿了一个碗,然后拉着千袭的手就走。
千袭虽还不懂,但一来二去,也模模糊糊知道荷花和齐哥儿的事儿,看荷叶把碗递给齐哥儿,就端着碗悄悄走开了。千袭出了后院,又往前走走,便停了下来,他知道再往前走就要出了下人们呆的地方了,没去过也不能去。
找了个台阶坐下来,刚扒了两口饭,就隐隐约约听到抽泣的声音。虽然知道前面不能去,但那哭声越听越像那日一直绕在耳边的娃娃音,且哭声是愈演愈烈,千袭安奈不住,还是循着哭声找了过去。
等千袭在一间上好的房间找到发出哭声的主儿的时候,是吓了一跳的。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小小的人儿,看起来明明娇弱的不得了,偏生在这儿哭的气壮山河,那声音嘹亮的,千袭都想捂住耳朵。
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唤了正专心致志哭着的小人儿:“三小姐?”
听到有人叫,小婉衿一脸眼泪的回过头,望着千袭,望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口齿不清的说:“他……他们都……欺……负我……”
凤千袭心下奇怪了,谁能欺负这刺史府上上下下都宝贝着的三小姐啊?想想又觉着哪能任这么娇娇弱弱的小人儿在这儿一直哭下去,连忙岔开了话题:“三小姐,你饿不饿啊?”问完又觉得自己傻了,这宝贝小姐哪能被饿着啊,况且手里的也肯定不能拿给小姐吃啊。
“不……不饿……”
凤千袭彻底觉得头大了:“嗯,三小姐,你,你先不要哭了啊……”手忙脚乱的放下手中的碗筷去给她擦眼泪,结果一手灰尘的自己,把三小姐也弄成了小花脸。这下千袭都有点傻了,想去打水来给小婉衿擦擦脸吧,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呆在这儿,就拉了她往水井那儿去。
好在自己的住处离就在井的旁边,千袭到房里寻了条干净的毛巾,给小婉衿洗洗脸。因为从未来过这里,好奇得很,再加之天气热得很,而井水倒是清凉舒爽,擦在连上好舒服,小婉衿倒是止住了哭声,乖乖的让千袭帮自己洗脸。
小手伸进水桶里,井水冰冰凉凉,小婉衿立时忘了自己之前才哭的惊天动地,心情大好的玩着水。然后,小婉衿抬头望了望千袭,伸出湿漉漉的小手在千袭脸上抹了抹,然后有模有样的拿过刚刚的毛巾,给千袭擦脸,还说道:“擦擦,擦擦……”那模样自然是可爱极了。
千袭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把小姐送回去才是,一听千袭不陪自己玩了,立刻嘟起了小嘴,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又泛起水气。千袭无奈了,只得陪着她小婉衿玩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到最后千袭还真是和小婉衿玩水玩的不亦乐乎,两人都是一身的水。
千袭也从小婉衿零零碎碎、毫无逻辑的话里弄懂了个大概,她之所以哭的那么伤心,是因为容大人之前说过三小姐的哥哥和二叔要回来了,可都好几天了,还没回来,今天三小姐正为这事儿和容大人生气,结果容大人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儿,匆匆出去了,不一会素姨也是匆忙跟了去,都没来得及跟下面人交代一声,看好这个小祖宗。正好又是午饭的时辰,所有小厮丫鬟都在后院的厨房,真就没人看着正气呼呼的三小姐,于是这小祖宗是越来越委屈,最后放声大哭。
玩够了水,小婉衿这才心满意足的让千袭牵着往回走。殊不知前院早已乱成了一团。
今日容大人有要事儿,后来素禾发现匆忙间竟是落下了官印,让小厮送去又不放心,只好自己送去。忙中出错,又忘了让莲藕照看一下小姐。急匆匆的赶回来,却发现找不着小姐,都快把整个前院鸡飞狗跳的都反过来时,素禾急得坐都坐不住时,小姐倒是一身是水的回来了。再看看小姐身旁的千袭,素禾立时是明白了,抬手给了千袭一记耳光,抱起了小婉衿,冷冷留下一句:“自己到后院跪着去。”
“素姨,他……”小婉衿刚开口,便被素禾堵了回去:“素衣给小姐换件衣服,可不能着凉了。”小婉衿趴在素禾肩上,用可怜的小眼神儿望着千袭,千袭冲着她点了点头。然后默默的拿走了之前放在桌上的碗筷,回了后院。
“素姨,不是凤哥哥不对,是我……”小婉衿站在床上,任素禾给自己换衣服。
素禾平日脾气向来不错,但独独扯上小姐,任何事都没得商量。
小婉衿几乎就是素禾一手带着长大的,平素连磕着碰着自己都要心疼半天,自己都说不清楚找不见小姐的时候,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哪还管的上谁对谁错,总之私下把小姐带去玩就是不对,况且还玩了一身水,万一病了呢,万一玩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井里怎么办,想想素禾都怕的要死。想着想着,素禾就红了眼眶。
本来还想着为千袭求求情的小婉衿,一看这阵仗,立时不吭声了,嘟着小嘴低下了头,只心里觉着好难受,好想凤哥哥。她还太小,搞不清这种感觉叫做愧疚。
天快黑的时候,齐哥儿回房里,看到千袭跪在水井边上的时候,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千袭只说是犯了些错。
齐哥儿到:“我还在想你下午跑哪儿去了呢,这,你是要跪多久啊?”
“不知道,素姨没说。”
“饭呢?”
“没吃。齐哥儿你先进去吧,我没事儿。”
跟千袭呆在一起也有半个月了,齐哥儿知道这小子脾气是执拗的很,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他的,叹了口气也就进屋了。
一间屋子住了六七个下人小厮的,齐哥儿睡得七七八八的时候,觉着旁边人推了他一把,迷迷糊糊的醒了,只听旁边人说:“那孩子还在那跪着呢,要不要拉他进来啊?”
还没等齐哥儿说话,又有人插嘴道:“哪知道他犯的是什么错啊?上面不开口,你去把他拉进来,小心连你一起罚。”
齐哥儿倒没说话,爬起来倒了点水,又翻了块馒头出来,出去递给千袭。回来只道:“睡觉吧,他那脾气死犟的,劝都劝不会来。”
第二天一大早,齐哥儿起来看看千袭还跪在那儿,跑到他跟前,却发现那孩子跟没看见自己似的。仔细一瞧,发现是已经发烧了,光凭着一口气还坚持跪在那里。敦煌这种地方,昼夜温差大得很,白日热的要死,晚上却是相当的凉,在外面跪了一夜,不受风寒才怪。齐哥儿这心里是又急又气的,把千袭抱回了床上,又匆匆忙忙往厨房跑。
“荷花,快,那小子病了,咋办?”平日里吃饭睡觉什么的,齐哥儿能帮着照看一下,这孩子是真生病了,他一个大男人真是没一点辙。
厨房里的荷花一听,看向了厨房的管事儿江婶,事实上江婶也是挺喜欢凤千袭的,就点点头,让她早去早回。
荷花给千袭用毛巾擦了几次脸,看他小脸烧得通红,甚是心疼。过了一会莲子跑过来,端了一碗姜汤,说是江婶熬了让拿来的。两人喂了姜汤让千袭喝下去,又给他加了一床被子,也只能等等看了,看一会能不能出汗好点。然后便出去干活儿了,今天,刺史府忙得很,容不得她俩在这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