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中,千袭闭目坐在床上调息,却是在容子陵的房间。
适才进将军府后,何木槿便回房去了,容子陵遥遥扇子也要离去,却被千袭叫住:“二哥,千袭可能到你房里调息?”
容子陵眨眨眼睛,点了点头。他的医术是容行之嫡传的,方才从脉象来看,千袭身上的不是大伤,但也需要好生调息,回他自己房里,小婉儿一心疼一哭一闹,万万是做不到安心入定的。
容子陵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似悠闲,实则是在给千袭护法。
直到过了晚饭的点,千袭才从入定中慢慢醒来,容子陵笑眯眯的指着桌上的包子馒头稀饭什么的,示意千袭:这是你的晚饭。千袭当然不会在意吃的是什么,吃过晚饭之后,两人一起往婉衿房里去。
敲了许久都没有人开,“奇怪,小丫头跑哪去了?”容子陵扇柄抵着下巴,奇怪道。
“莫不是……”千袭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看容子陵瞥向自己的目光,顿了顿才开口:“在我房里?”
如同变戏法一般,容子陵的脸“唰”的一下就黑了,半晌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看看去。”
千袭一看苗头不大对,抬腿就往自己房间走去,双手轻推开房门,果不其然,那婉衿坐正在靠窗的榻上发呆。听见门响,婉衿抬头见到千袭,立时展颜,扑到了千袭怀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千袭身后的容子陵。容子陵此刻的脸色比之前又黑了几分,倒不是因为婉衿扑到了千袭怀里,正反他俩自小牵着手长大,这会儿要是扭捏起来,反而显得矫情。可是,他的宝贝妹妹居然,居然完全忽略了自己,一眼,不,半眼都没有看到自己,这,这要他情何以堪啊……
过了一会儿,婉衿才发现气氛有些尴尬,抬起埋在千袭胸前的头,看见的就是脸色黑成锅底的容子陵,脸色一红,轻轻喊了一声:“二哥哥。”
“现在知道脸红了啊?”容子陵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顺便狠狠剜了千袭一眼,这小子趁自己不在就把宝贝妹子拐走了,还拐的如此死心塌地。千袭只觉得容子陵那一眼里包含了无穷无尽的含义,比如:趁人之危的小人、你要是敢欺负她,我跟你拼命之类之类的,于是低头抹了抹鼻子,心道:要是二哥知道了昨夜衿儿,恩,衣衫不整的跑到自己屋里来,脸色想必会更加精彩。
其实,婉衿确实不是很担心子陵,她很清楚二哥哥与千袭的不同。千袭为人极其重情重义,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就像他一直认为敦煌失守是自己的责任,如若不拿回敦煌,那敦煌就将成为他一生都摆脱不了的梦魇,这也是婉衿想要千袭下山的原因之一。所以,此番镇守潼关,步清风一句“死守”,千袭是真的会拿命去搏;而二哥哥不同,他生性豁达、疏狂,做事素来随心所欲。正是因为对回纥的入骨恨意驱使他来到潼关,但是他却决计不会赌上一切,他可以“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他可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换言之,二哥哥绝对不会为了对付回纥亏待了自己,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隔日,容子陵摇着扇子去找乔磊、邓耀喝茶,找乔磊是因为他发现乔磊和自己在某些方面还是很相像的,相像的人讲起话来总是比较方便;至于邓耀,此人脾气暴躁耿直,把他气得跳脚,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还有他看凤千袭不顺眼这一点,真真是深得容子陵的赞赏,直觉得他是此中最有眼光的人。
而步清风则在晌午之后来找千袭,简单讨论了眼下的形势后,两个居然开始,下棋。步清风棋艺算不得太高明,而千袭也从未研究过围棋,最多不过是在容行之或容子陵无聊的紧,又找不着人陪着下棋的时候抓他去下着玩玩。
于是婉衿就看着两个下着一手臭棋的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竟玩到了天黑。虽然俗话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看着千袭下一步要落子的地方,婉衿是实在忍不住了:“那是一招死棋。”说罢,嗔望了千袭一眼,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晚饭”便离开了屋子。
被“嫌弃”了的千袭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步清风差点就笑出来了,只觉得眼前这对小儿女真真是可爱的紧,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不过长千袭六岁,对此事心境却甚是悲凉。
又过了一会,千袭正想着衿儿为何还未回来,只听回廊传来“叮呤当啷”碗碟坠地之声,接着千袭和步清风几乎是同时从房间里窜了出去。千袭和步清风都察觉到了人的声息,也都听到了碗碟碎裂的响声。将军府人来人往,有会武的人出现在回廊上不奇怪,有人打碎了碗碟也不奇怪,但是碗碟几乎应着来人的声息落地,这就不对劲了,大大的不对劲。
不出所料,夜色中一黑衣人右臂夹着已然昏迷的婉衿,步清风反手中夹着内径射出的暗器直直击中黑衣人右腕杨溪穴,那暗器是一枚棋子,适才轮到步清风落子,谁知棋还未落下,麻烦已然先到。黑衣人右腕一麻,松了一下,而此时千袭已用“关山月”掠至黑衣人身前,与此同时,千袭一招“碧海青天”掌风已至,黑衣人闪躲不及,只得翻起右手,硬接千袭一掌。黑衣人也就是这一松一接,婉衿已被跟上的步清风带到一旁。
相对一掌,千袭只觉得体内气血翻腾的厉害,喉头腥甜,竟是旧伤为好又添新伤。而也是这电光石火间,千袭想起了一年前火光凄厉的敦煌刺史府,攻击婉衿,击杀大公子的黑衣人。
是他!
接着却听黑衣人“嘿”了一声:“‘碧海青天’,容行之是你什么人?”
千袭心下一惊,此人竟然能认出自己招数。且不说师傅除却自己外未收其他外姓子弟,况且师傅他行踪素来飘忽不定,江湖人士都不大可能认出这招,而这黑衣人居然能瞬间识出“碧海青天”,他究竟是谁?三番五次想要掳去衿儿又有何目的?
步清风如何看不出千袭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能维持站立不倒已是勉强,心中虽及其不安,有三件事却是清明:其一,眼前黑衣人武功深不可测,就算凤千袭未受伤,自己与他联手也不一定有胜算;其二,此人的目标是自己身后的容家小姐;其三,此人应该早就到了,只是一直在等,等容家小姐独自走出房间,这说明他不想引人耳目,仅仅是想掳了人就走。
所以,若交出容家小姐,自己、凤千袭都尚有生机。可是,交出了她,只怕后果难料,凤千袭、容子陵必不会再为自己所用,自己也非落下个不仁不义的名声,更乱军心。
咬咬牙,步清风一招“白头生死鸳鸯浦”右手横切黑衣人左吻骨,左手探其右肋,黑衣人以“麻衣如雪”左肘引开步清风右手,右膝隔住其左手,而右手化掌为爪,直抓步清风面门。步清风后仰躲过此招,同时右掌翻转,只待转过身子便是一招“断肠处”。可惜,步清风快,黑衣人更快,步清风一掌在黑衣人下腹还未击实,右胸已结结实实受了一掌。
步清风当即胸中大恸,眼前发黑,直直倒在了地上。“步王爷!”千袭惊呼一声,一直压制的血却收不住的喷了出来。
黑衣人转身去抓被步清风靠在墙边的婉衿,千袭两手空空,只得以指为剑,勉强使出《九章·惜往日》中“宁溘死而流亡兮”,此招为舍命一招,精妙绝伦,纵然千袭身受重伤,手中无剑也拦了黑衣人一下,黑衣人反掌便冲千袭天灵盖拍下,忽然一支折扇携着充沛内劲撞了过来,正是容子陵;而同时从另一个方向射向黑衣人的还有一支袖中箭,正是何陌卿常用暗器。黑衣人斜转身子,险险躲过折扇和羽箭,却离千袭已有三尺之距,更别说千袭身后的婉衿了。
容子陵、何陌卿抢身而上,身后楼青冉、乔磊、杜玄、孙永桓、邓耀也已拔出兵器,飞身而来,黑衣人眼见情况不妙,翻身如展翅的大鹏,掠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