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有影子?
孙股章干了那么多年的警察,对于鬼神之说本不屑一顾,每次听到街头巷尾的百姓谈论某某家某某地闹鬼,一向被他嘲笑为无知愚昧;对于那些关于鬼魂儿的种种传闻,比如体轻脚不沾大地、没有实体没有影子、不怕水火穿墙隐形等等,更是嗤之以鼻,从不放在心上。
但是当他觉察到眼前的“人”没有影子时,思维突然像是不受控制地洪水冲开了堤坝,先前那些从不被他放在心上的关于凶煞厉鬼的种种留言一股脑儿涌了进来,一股股死亡的气死扑面而来,刹那间,孙股章觉得自己似乎被无数的厉鬼围了起来:
前面有青面獠牙的厉鬼迎面而来,张着血盆大嘴要啃吃自己的脸面;后面有面色惨白的断头鬼尾随而来,一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另一手伸出来要掐自己的脖子;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拖着血红的长舌的恶鬼,挂在脖子上飘来荡去,不断地翻着白眼,仿佛在给他演示怎么死的;下面有枯瘦如柴的地里鬼,挣扎着要从乱坟里爬出来,惨呼不让踩住它们的手,腾出手后立刻去抓他的脚脖子。
……
地狱!
孙股章觉得自己掉进了传说中的地狱!
“啊!别过来,别过来!快滚开!”
当南芜一中的学生们正在为黄土求饶时,凄厉惊恐的惨叫从远处传了过来,带着极度的恐惧。
“我是警察,快滚!我要开枪了!别抓我,别抓我……”
门卫被调侃,正要赔笑,见孙股章突然吼着叫着从车里钻出来,指着空气大骂,愣在当地,刚要询问,又见他发疯似的掏出枪乱戳,样子极为狰狞,不由头皮发麻,嗖的一声钻回了警务室。
“我的妈啊!这是咋了?中邪了吧!”
办公楼里备课的老师们也被这一嗓子吸引,纷纷伸出脑袋观瞧。
另一边,黄土歪躺在温静静的怀里,脸色越加的土黄,双眼紧闭,似乎不省人事,只是身子微微颤抖。学生老师围在一边,陈双江等人站在一旁,都看的清楚,以为他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心中越发的愤怒,却帮不上忙,只能呼喊、安慰。
但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左手五指正在以微小的幅度震动着,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小指勾曲,时而拇指微弹,也有五指齐划,仿佛在拨弄一根看不到的弦。
若是扈红叶在此的话,一定可以看出黄土绝非因痛苦而颤抖,二是正在把全身的力气都往左手五指聚集;而他的左手的颤抖应该称为律动,一勾一抹,一挑一曲,皆有来去,法于自然,毫无凿琢痕迹。
再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五指勾勒出的轨迹极其玄奥,配合着这些轨迹,竟然让人觉得小小五指快要化身成人,变为一个个凶神恶煞,栩栩如生。
时而如天狼凶神,择人而噬;时而如铁面青天,钢铡无情;时而如地府勾魂,套上就走;时而如冲锋猛将,驱动千军万马,血染疆场,万古成枯……
掌中鬼神,追魂夺魄!
双手中有鬼神万千,追魂夺魄于无形之中。
孙股章开枪的一刹那,就注定了他的结局。
掌中鬼神,以双掌驱动鬼神,这种本事脱胎于幻术,夺人心魄;小成于法术,拘魂使煞;大成则为神通,号令万物!
当然,以黄土现在的本领,仅能略识皮毛,只比一般幻术好使点,还驱使不了鬼煞,更高深的威力需要更雄浑的法力来支撑,如果境界不足,强行施展,极容易被反噬……招来的鬼神反噬,把施术者撕成粉碎。
但即便仅是幻术,也彻底击溃了孙股章的心神,这人的防线刹那间被击破,心散神离,三魂因惊吓逃离了身躯,身躯无主,七魄为怪,行为失常,近乎疯癫。
传闻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主精气神,七魄主身躯。三魂在,则神清气明;失,则行尸走肉,浑浑噩噩。七魄在,则身强体健;失,则身弱体虚,易被鬼祟侵蚀。
孙股章看到的当然不是真正的厉鬼,而是黄土的幻术,只是他施展的精妙,时间、地点和方式恰到好处,立竿见影。
老百姓在描述某些事某些人人时,会说:
“陈三被吓破了胆子……钱五被吓丢魂儿了……”
这话放在孙股章身上再好不过。
丢了魂!
外人看到的只是孙某人突然发癫,疯言疯语;但是孙股章自己可不好受。
要知魂儿一旦离了体,就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光杆司令,没有体魄的保护,根本经不起风吹日晒,尤其是烈日对孤魂野鬼的伤害最大,魂儿离体,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别过来!别过来!”
在门卫的注视下,孙股章疯似地跳到后备箱上,扑通跪下,双手挥舞,胡抓乱挠;低着脑袋,对着车厢乱咬乱啃了一阵,像是没头苍蝇似的抬脑袋疯狂地撞向车子。
砰!砰!
不一会,鲜血就染红了地面。
远处的老师,近处的路人……看到这一幕的人们,全都惊呆了,看着孙股章不要命地拿脑袋撞击汽车的行为,只觉得头皮发麻,有胆小的女老师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我不要下油锅,别炸我,别炸我……啊!”
不一会,孙股章成了血人,那股子凶狠劲早就丢到了姥姥家,脚下一个没踩实,从车上骨碌了下来,在地上抓了半天,呆滞无神的眼珠才转了转,有了片刻清醒,立刻爬起来,又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嘴里哭喊:
“饶命,饶命,别杀我,别杀我……再也不敢了,黄土爷爷饶命,我给您磕头,黄土爷爷饶命……不敢了……爷爷饶命……”
陈双江带着人赶过来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又惊又怕,一头雾水,人们不明白:这才一会功夫,刚才还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孙股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仿佛陷入一样无法自拔的噩梦。
警员们上前劝说,孙股章只是不听,依旧求饶;陈双江等人扑过来要摁住他,都被他滚爬着躲开,鲜血染红的地面越来越大。
叮铃铃!
不知何时,下课铃声响起。
轰!
不待老师发话,早就被外面发生的一切吸引到的学生们轰然从教室里窜出,有的围住黄土,有的冲向大门口,足足上百人,将两个现场围的水泄不通。
“哎呀,那是我们九藤镇土地庙里的黄脸庙祝,他怎么被人伤成这样子啦?”
“是他,上次我和我妈去九藤镇烧香,见过他。”一个城里的孩子认了出来。
“啥?庙祝?”周围人一听,纷纷打听。
“就是管理土地庙的,扫扫地,擦擦神像,偶尔算算卦……”
“且,你说是个神棍不就行了?”有人打断他的话。
不少学生轰然大笑,只把庙祝当成了一个笑话。
殊无敬意。
而另一边,学生们则被孙股章疯狂的样子吓得不敢靠前。
“这个警察疯了啊!上课的时候好像就是他开的枪……”
“我认得这个人,这个是高三五班孙宝尊的爸爸,不是啥好东西,上次还带他儿子去打老师,那个老师吵了他儿子两句,就去报复人家,我看到了,在公园……”
“我也听说了,不是啥好东西,和他儿子一个熊样……”
“是啊,上次孙宝尊开车撞倒一个老头,他不但不认账,还反咬别人……可坏了……”
“终于遭报应了!”
……
看着孙股章在地上滚来滚去,到处都是议论的声音,现场一片嘈杂。
陈双江等人好不容易摁住了孙股章,用腰带绑住了他的双手双脚,正要驱散学生,这个时候人群中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
“大家快看,地上有字!”
众人闻听,纷纷往地上看去,等看清内容时,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顺着孙股章滚过的地方,地面上出现两行歪歪斜斜的血字,犹如寒风一样刺激着人们的神经,惨厉而萧杀:
离地三尺有神明!
恶!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