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么?”张澈闻言一个纵身轻轻跃下船来。
沈佳田心跳如擂鼓,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前世,她和他的相遇是在桃花笼罩的大觉寺!在粉红的花雨中,他如同从一首缠绵悱恻的小令中走来,直抵她少女的心间!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刹,那天的阳光、和风、桃花……什么都刚刚好!
而此时,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已来到了她面前。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却又再陌生不过的眼神!原来,在朔风镇一别,他仍是没有记住她!或者是她的样子变化太大了!
不仅是沈佳田,连一旁的沈浅墨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澈。张澈眼里的淡漠让两人都有些失望。
白皙红润的小手伸到他面前,然后摊开。手心里正是那块玉佩。“我听沈公公子说,这应该是你的吧!”
“你叫七七?”张澈接过玉佩。
沈佳田木然地点点头:“我……”就一个字,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对上沈浅墨审视的目光,她忽然不敢承认自己就是七七了!撒了一个谎,得更多的谎言去圆它。她点点头:“是的,我姓戚,生在五月,院子里芳草萋萋,爹娘就给取了这个名字!”
张澈不动声色地收起玉佩。
沈佳田有些失望,忽而嘻嘻一笑:“我猜公子要寻的那个七七一定欠了你很多银子!不然,公子寻回了这么好一块玉佩也不见笑色……”
张澈对上那双让人极易产生好感的眼眸,浅浅笑道:“有的东西,不是银子能买得到的……”
玉佩居然又回到了张澈手中,那么秦欢一定已落到太子的手里了吧?在她看到张澈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想到她仍然迟了,秦欢已被张澈找到了!她和前世一样,已拿着那块玉佩冒充了她!所以,张澈听到“七七”这个名字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静立于一旁的沈浅墨见她怅然若失的样子,朗声道:“戚姑娘不是说你认得这玉佩的主人么?”
沈佳田一时语塞,半天后才悻悻地道:“我是看这块玉佩成色极好,而当铺里典当的那人獐头鼠目,哪来这么好的宝贝?定是他偷了人家的!我……”
“你就想把它夺回来再还给张公子么?”沈浅墨说得无比真诚,沈佳田听起来却是极为讽刺!她大喇喇地一笑:“沈公子说笑了。我只是看到那玉佩是个上等货色,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想从那伙贼子手中讹了去……螳螂捕蝉,沈公子这只黄雀还等在胡同口呢!”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的。近处太子府的婢女面露鄙夷之色。张澈和沈浅墨反倒觉得沈佳田直率得可爱。“戚姑娘若不急着赶路,不如上船小坐?”张澈真诚相邀。
沈佳田欣然允了。她正愁没个合理的借口留下来打听些秦欢的事。当然,她刻意忽略了自己的私心。
这艘大船里面装饰极尽豪奢。金缕翠帏,沈佳田不卑不亢地提裙跟上,俨然一个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小姐。近侍的婢子也收了轻慢之色,对她恭敬起来。
张澈心情极好。不知是遇到了沈浅墨还是沈佳田。沈佳田有心套话,往往是她只开了个头,张澈便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下去。
原来,泽月国的得道高僧智通大师最近在各处巡回开坛讲法。张澈的母亲陆氏虽贵为太子妃,但笃信佛法。加之这两年她身体每况愈下,太子殿下便命太孙张澈侍候着随智通大师云游的足迹四处听习佛礼。眼下智通大师正好在云水镇的清明寺开坛。当然,张澈与太子妃此行是微服出行,自然对沈佳田略去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只是自称是上京旺户。其实他已承认自己姓张,而那枚玉佩上有个“澈”字,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他是谁。或许,沈浅墨和他都只为瞒过作为外人的沈佳田吧?
“张夫人听大师诉诵佛法,公子怎么不随侍左右呢?难道是因为沈公子么?”沈佳田笑意盈盈地扫了沈浅墨一眼。这个沈公子给她的感觉太过古怪!~时而觉得他很亲切,时而又觉得他能洞穿她的心思!
“可不是么?”张澈朗声大笑,“相交遍天下,知己有几人?去年我在上京偶遇沈兄后便仰慕不已!昨日碰巧听说沈兄也在云水镇,我才让人拿了我的信物去请沈兄过来一聚的!”
张澈虽然只有十五岁,可行止已颇有几分张扬的霸气。这和武闵身上那种含蓄内敛是截然不同的!这也正是让沈佳田痴迷的地方。她盯着他失了神。
“戚姑娘,我们以前见过么?”张澈奇道。
沈佳田矢口否认,转向沈浅墨道:“沈公子来自漠北,不如讲讲漠北的风土人情,也好让我长点见识。”
沈浅墨当仁不让,真的讲了起来。他本就极健谈,一时妙语连珠,不仅是沈佳田,连张澈都听得入了迷。末了,他又怀着浅浅的惆怅:“漠北再好,也不如泽月好啊!狐死首丘,落叶归根……”
沈佳田心中一动,问:“沈公子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回泽月来的么?之前听张公子说,他去年在上京遇到的你。上京沈家当初可是荣宠极盛的,不知沈公子和上京沈家有何关系……”
“戚姑娘难道没听说过沈家谋逆,八年前便已获罪么?”沈浅墨若有所指地睨了张澈一眼,“戚萋姑娘小心祸从口出呢!”
沈佳田吐了吐舌头,想要从他们二人口中打探沈家当年的事太难了。
张澈将茶盏放回案几上,肃容道:“沈将军是国之栋梁,说他谋反实在让人难以信服……也话是他不少心受了小人迫害!”说着,他话锋一转,直逼沈浅墨,“戚萋姑娘一提,我倒是记起来了。上次在上京遇到沈兄不就是在沈家故居么?沈兄……”
沈浅墨泰然自若地呷了口茶:“说来沈家与在下倒是颇有渊源……”
一时,沈佳田和张澈都屏住了呼吸,只等他慢悠悠地说来:“我的义父便是漠北的大将军贺兰加措!义父一生最敬佩的人便是泽月国的沈大将军。当年落雁关一役,义父虽败于沈将军手下,却是心服口服。所以,义父给我取了一个泽月国的名字,并随沈将军姓!后来,泽月皇帝居然以谋逆之罪枉杀了沈将军一家!若不是义父曾与沈将军盟誓——二十年内两国永不起战事的话,义父的铁骑早就挥师南下了!”
“沈兄是说泽月的儿郎们怕了漠北的骑兵么?”张澈面色转寒,一个皇太孙应有的荣誉感彰显出来了。
沈佳田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哪里肯让两人争吵起来。她拢在袖笼里的手指微动。一股几乎闻不到的、类似于晨间露水下的木叶清香迅速消散在空气中。她粲然一笑:“沈公子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他本是泽月国人,一直对泽月恋恋不忘!不然,他也不会时常回泽月了,还去沈将军故居凭吊!泽月与漠北修好多年,贺兰将军只是为挚友感到惋惜罢了!”
张澈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咄咄逼人了,便笑道:“当今皇上圣明,为两国黎民作想,主和不主战!泽月与漠北已通商十来年了!是我失言了,还不如戚萋姑娘深明大义!敢问戚萋姑娘芳龄几许,可是云水镇人?”
张澈身为皇太孙,自然不能期望他能身沈浅墨道歉了。不过,他能这么说,已是在伏小了。沈浅墨戏虐道:“张公子这话倒像是想在云水镇认下个泰山……”
沈佳田本就因为张澈的话而有些无措,她不知该找什么样的借口来搪塞。沈浅墨的话虽然让她有些难为情,倒也解了她的围。果然,张澈朗声一笑:“沈兄说笑了!我幼时倒真由母亲订过一门亲事……”
沈佳田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地问:“张公子居然就订下亲事了!不知要何等绝色的女子才配得上公子的天人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