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来了!
乐安悄悄的弯臂护好药罐,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恭敬道:“小的乐安,见过盈盈姑娘。”
开始听芷兰医官说原本是盈盈熬药的,乐安就猜到会有这么一茬了,像盈盈这样的人,若没有好处,怎么会去干熬药那样粗鄙的活,想来也是想在王爷面前讨功劳,既然这样,又怎么可能甘心她乐安抢了她的事。
“你就是乐安吧,长得倒也人模狗样的。”盈盈姑娘骄傲的微抬着下巴,看人的目光也是微微斜着的,一副天生尊贵的样子。
可这副样子看到乐安眼中只觉做作,比起升平的大方,芷兰的冷傲,盈盈姑娘这副做派颇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意思,也不知那王爷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在近前的。
这样想着,当然不能露出形色,乐安陪着笑道:“自然是不及姑娘高贵典雅、锦绣端方的。”
盈盈姑娘出身并不好,得了王爷提拔,因着自卑,就越加效仿贵人行止,所以她虽生得美艳,比起赞她美貌,乐安这样的称赞反而更称她心意,不由得双目一亮,紧绷的脸也不由缓和,下巴倒是抬得更高了些,越加做出一种端着贵气的姿态来。
“嗯,乐安是吧,王爷的药给我,你可以下去了。”再开口已经不复尖刻,而是刻意效仿贵人说话舒缓的语调。
乐安低垂的眉目闪了闪,脑中飞速转动,眼看着盈盈神色越见不耐,急中生智道:“不顾姑娘在前领路,我替姑娘把药端着。姑娘是富贵人,哪能做这粗活计,要是糙了手,说不得王爷得多心疼呢!”
“胡说,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怎么会看别的女子。”盈盈慌忙四顾,声音压得低低的,脸上却越来越红,也不知是羞涩的还是兴奋的。
乐安看在眼里,暗里撇撇嘴,她只说王爷心疼,盈盈姑娘你自己都联想到哪儿去了,说你没什么想法,鬼都不信。
“古语有言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又有红袖添香夜读书之语,姑娘你想啊,这第一惹人注意的,可就是那双柔……荑……”
乐安也压低了声音,拖长的语调中似有若无的扫着盈盈姑娘衣袖,盈盈姑娘又不是生来富贵的,那双手自然柔美不到哪儿去,悄悄藏在袖筒中摩挲了下,又扫到乐安端着盘子的手虽有些新添伤痕,却依旧只见着便觉得如珠如玉,脸色不由得便黑了。
“姑娘你看,所谓粗活,自然是粗人做的,姑娘忧心王爷之病,亲自监督下人熬药便可,若自己动手岂不又失了身份又伤了手。”见盈盈动摇,乐安连忙打铁趁热,势必要把这姑娘忽悠过去。
盈盈袖中的双手又拢了拢,假意咳嗽两声,傲然道:“嗯,你倒像是个读过书的,说得也有点道理,那就跟我来吧!”
“别以为你读了书就了不起,贵人可不是能揣测的,王爷跟前规矩多,不要东张西望,行走要有度,仪态稳重……”似乎是要从教训别人身上找到满足感,而教训‘读过书’的人,令她满足感更甚,一路走着,盈盈姑娘越说越兴奋,教训之语滔滔不绝。
乐安全当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注意着她的行止,见她偶尔遇到护卫侍从,只傲然点了点头,真似半个主子似的,可在乐安看来,那些王爷近卫,却全没有多尊重她的意思,礼度间颇见敷衍不屑。
倒是小厮丫头们,表现得颇为恭敬,不敢稍有得罪她的样子。
究竟是内宅的人更能体现王爷的态度呢,还是近卫们更能体现王爷的态度,这是个问题!
不过,这么好忽悠而且真的被忽悠了的盈盈姑娘,是没有给王爷下药的吧……起码她自己应该没那想法,不然哪能这么容易打消主意。
比起下人所居住的南下房,东厢房的环境要好上许多,一颗颗的翠竹不甚茂密,三三两两汇聚点缀,生机盎然、清雅脱俗,偶开一莲塘,清澈的水流中有粉红的睡莲随风摇动花瓣,如美人春睡、盈盈可爱,房子倒依旧是旧的,但檐角亭阁上尚还流余着雕栏玉砌的痕迹,虽不再完整,却有一种历史特有的沉淀感,进了主屋,一应摆设用具不见奢华却也皆是雅致的。
果然王爷的身份还是不容人怠慢的啊,害她差点以为周边官府的人真敢让王爷也住毛竹两三根睡莲真的睡着了的地方呢!
“进去就是暖间了,好了,把药给我,那可不是你能进去的地方。”
又骄傲了又骄傲了,盈盈姑娘你又骄傲了,乐安心里嗷嗷叫着,端着盘子的手紧得发了白,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她在这里大喊一声枫茄姑娘我来送药了,那不坑爹么,盈盈姑娘再好忽悠也得怀疑她啊,要一路给她穿小鞋她不得惨死,相比起得罪这样的小人,她宁愿得罪一百个君子。
谭长止童鞋在她心里,原本是归在可以得罪的君子一列的,可是先前那句‘那么,连修罗将军都不知道的你,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一下让她心胆俱寒,自认定那绝对是红果果的威胁,还哪里敢无视他的吩咐啊!
这悲催的世界。
“送药来了么?”
正自左右为难,便有声音远远传来,随着话语声越见清晰,声音便越见温柔可亲,须臾,一个温婉的女子自屏风后转了出来,面上笑容不见如何浓重,却令人见之自有一股春风拂柳的柔和感。
好个温柔如水的姑娘。
乐安那个口水,王爷好福气啊好福气,盈盈身姿丰盈、容色美艳,这位姑娘清秀温婉、小家碧玉,还不知另一个随行的大丫鬟是个怎样美丽的样子。
一个人占着这么多美女,万恶的封建社会!
“枫茄……医官。”
盈盈姑娘看见这女子,却是浑身一震,叫了名字,又刻意加重了医官两字,乐安愕然望着她,只觉得有一股庞大的名叫战斗的信息从她身体中泊泊升起,简直就像苍蝇看见了臭蛋,奥特曼看见了小怪兽,战斗战斗战斗!
这个……难道……这样温柔的女人也是以爬王爷的床为目的,所以两人竞争激烈,不……是……吧……
等等,枫茄,枫茄。
乐安也是浑身一震,就像快饿死的老鼠看见了白嫩嫩的大米,枫茄姑娘啊啊啊,终于可以把手上的烫手山芋送出去了。
“枫茄姑娘是医官,所谓在其位谋其职,这药就给姑娘了。”几乎是用塞的把整个端盘送到枫茄手中,乐安如释重负。
“真可惜得姑娘是医官,这种粗活计也摆脱不掉,怕是常有伤手吧!”
这话却是突兀,若不是乐安看着年岁尚小,面相亦稚嫩讨喜,怕是要被怀疑套近乎甚至于轻浮调戏了,枫茄疑惑的望了她一眼,见到盈盈出乎预料骄傲的神色,脑中一转就以大约猜到她使了些什么把戏,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似笑非笑,“可不是,只能怪枫茄没得富贵命。”
乐安被那般看透似的目光望着,脸上大红,哪里还敢在这待者,向两人礼道:“小的低鄙,想着王爷就在里间,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这就下去了。”
枫茄含笑点头,盈盈却似乎把她当了自己人,骂了声没出息,才应允了,乐安当然忙不迭的落荒而逃,一直走出了东厢房,才遗憾的想居然没能瞄到一眼王爷。
不过,是所谓两个女人一台戏,傻子才会夹到中间呢!
“这是刚送完了药吧!”
那种刻意压抑依旧掩不住尖细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乐安只觉一股凉气从背脊爬上来——天知道这些该死的古人怎么可以来无影去无踪,这也就算了,可是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懂不懂,特别是你刘公公是被我恶意揣测总想着你在阴暗的角落拿着滴血的菜刀嘿嘿奸笑的懂不懂!!!
“小的见过刘公公。”旋身,低头,行礼,微笑,双目明亮天真状,声音脆生生的清澈,卖萌卖纯洁,“刚刚把药给了枫茄姑娘,枫茄姑娘和盈盈姑娘都在屋里守着王爷呢!”
嗯嗯,药交给了谁,周围都有谁,这是必须说清楚的,枫茄姑娘不是我要怀疑你,盈盈姑娘虽然我觉得怀疑你也没用,还是要说清楚滴!
“几日不见倒是越见礼数了。”刘公公手帕沿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神色依旧是初见的慈和。
你又不是圣母玛利亚,哪里有这么博爱啊,别老用老爷爷看孙儿的目光看着我呀——乐安悲愤莫名,天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刘大公公这么一副神情,她就不自觉想起黑屋子里的砧板、菜刀、阴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