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熙熙嚷嚷的声音吵醒的时候,乐安感觉自己才刚刚入睡了一会,无奈的爬起来,迷迷糊糊整理衣服。她是穿着衣服睡觉的,麻木衣服搁着虽是难受,怕被人闯进来也是没办法的事,三两下整理好,爬下床被冷风一激,人才清醒了些。
这一清醒便觉得不对,她是该寅时起床的,半夜三点,正是天色暗沉的时候,同样这个时间起床做事的人差不多占了所有下人的三分之一,怕吵醒主子们,那些人做事都是静悄悄的,她昨日还被婆子特意叮嘱过,哪里能像现在这般吵闹。
快走几步拉开厚重的窗布,透亮的灯火瞬间映照进来,吵嚷声也越发大了起来,往外望去,院子中早已站满了人,也多有是刚刚醒来迷糊的样子,那些迷糊的人听着别人说了什么,立刻脸色大变,急促的和旁边的人交流起来。
出事了!乐安心下一紧,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起来,顾不得自己不招人待见,三两步拉开门,捉住靠近的一个小厮问道:“出什么事了?”
被抓住的少年皱了皱眉头,心下被刚刚听见的事占得满满的,也没心思斗她,难掩忧心道:“听说有刺客,还有王爷的病又突然重了。”
“刺客,重病,怎么会呢!”乐安脸瞬间就白了,脑袋一片空白。
但她终归是不比下人们,主子一出问题就乱了方寸,现代人个体的自主性本就比古代人强得多,何况她是孤儿,自小都是独立生活的,只懵了一会,她就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令自己镇定下来。
又问了具体情况,少年本不耐烦,但受她沉稳的神色影响,不自觉的就平了些心气,第一次正眼看了一眼比自己还小的乐安,带着几分诧异和不自觉升起的信赖,把自己知道的事前前后后都说了出来。
少年是被惊醒得比较早的人,听到外面响声起来,就发现远处灯火通明,跑出院子却被人拦了回来,从外面护卫口中知道了王爷遇刺和病重的事,具体是遇刺受伤了、还是被惊吓了、还是仅仅是旧病发作导致病重,少年也不清楚。整个南下房的人都被拦在了院子里,没人知道那边情景究竟如何了。
再问不出别的话,乐安才放了少年。
此时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新进入王府的下人皆是惊慌失措,王府内随行出来的老人一来是忧心,二来是潜意识里就看不起新来的,各自皱着眉头思量自己的,加上升平姑娘又不在,竟是没人出头管束。
乐安没有管理人的经验,但越是出事越不能乱的道理她还是懂的,焦躁的情景本就容易感染人,这么多人互相影响,保不准就有人晕了头,闹出什么祸事来。
张了张口想提醒几句,话还未出口,又陡然停了下来。
乐安想起自己是被这些人嫉妒着的,这时虽然没人有心思理会她,但要是她开口,恐怕这些人还会起逆反心理,压抑到了一定程度,把她当做发泄口轰一顿绝对有可能,还会导致情况更混乱。
纠着眉头思索了一下,乐安眉眼一展,抬头环顾一周,角落里衣衫齐整、发饰齐全最见风度的,可不就是元香姑娘。
不亏是王府里长大的丫鬟,在这样的情况下,着装容色依旧是挑不出错来,只手中一方绣帕绞得看不出花色来,才能看出她心中忧心如何。她身后跟着的是个小丫头,可巧就是昨日乐安打听升平姑娘的那个,小丫头没有元香稳得住气,被周围惊惶影响,一张脸在灯光映照下青青白白的。
赶走几步向元香姑娘走去,刚靠近就听那小丫头忍不住开始怂恿元香。
“元香姐姐你是王府家生子,又是有身份的,怎么能和我们相同,你去和门口护卫说说照顾王爷去,他们肯定不敢拦你,说不定王爷那边正需要人呢,我们新进的不好去,姐姐可是深受王府信任的,您关心王爷,哪有不能去探望的道理。”
元香听了这话,神色间颇有些意动,乐安没想到那丫头居然好生伶牙俐齿,可既然在南下房人还未醒时,那边厢做主的人已经派了侍卫拦在门口,就代表着不管那边情况是好是坏,在没有新的指令前,南下房的这些人都不应该出现在那边,若元香真要去和护卫说,只怕不光要被拦回来丢了面子,还要落得个不懂规矩妄自添乱的印象。
快走一步拦在欲抬步的元香姑娘面前,乐安虽然很乐意她去吃瘪,可事涉怀祈王身体的事,她这个压轿加熬药的,无论如何也无法逃出干系,一切都要求平稳,那边的事她无能为力,南下房就不乱。
“元香姑娘慢走。”走到近前,刻意压低了声音,无视元香的冷眼,乐安闲话家常似的拉扯了几句,突然话题一转,感慨道:“小的昨日见过沛菡姑娘,对于王府的规矩礼度深有所感……”说罢顿住,果见元香也是心思机灵的,显然也想到了沛菡的处事,眉宇间便生出些畏惧来,跨出去的脚步生生僵在原地。
“你说些什么东西呢,王府与别的人家不同,你莫不是想求着元香姐姐卖身了,就凭你……”小丫鬟见元香停下来了,心下一急,噼里啪啦的就把气撒到乐安身上。
“好了,住嘴。”元香扭头瞪了她一眼,想到刚刚差点因为她的怂恿晕了头,冒冒失失跑出去,被沛菡姑娘抓住失矩,往坏处去若王爷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在这当口出错的人,受到的惩罚不知会如何严重,心下就不寒而粟。
“啊,是。”小丫鬟见元香神色,被吓得慌忙应诺,低头仓惶行着礼退了三步,瞪着乐安的视线格外恶毒。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又得罪女子小人了,乐安心里大叹口气,当下也只能无视,反正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卖身到这样的怀祈王府,大家日后各不相干,管你以后如何扎她小人诅咒呢,反正她不痛不痒。
这么一想就更轻松了,收拢精神专注于眼前的事。
元香姑娘是不准备出去了,但对着乐安的目光依旧是冷冷的,下着逐客令,甚至比前天在食堂子里找乐安麻烦更冰冷。
虽然说来乐安是帮了她,可她却只觉得自己犯错被乐安看见,分明是乐安是有意来嘲讽她,心里只有难堪。
“元香姑娘。”乐安原本就没想元香会感恩,才不管她的想法,反正她本来就比元香姑娘还矮上一个头,一低头互相都看不见对方表情,免得相看两相厌,径自道:“小的昨日才听闻升平姐姐先去了宣平,那现在这院子里要说管事的话,就非姑娘莫属了。”
元香昂着下巴哼了一声,乐安满头黑线,原本以为说到这里元香就应该懂了,没想到她居然骄傲了,骄傲个毛线啊,稍稍有点理智好不好,本姑娘不是要夸你更不是在拍你马屁啊喂!
“姑娘。”乐安低垂着头做恭谨状,语气更加缓慢低沉,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自言自语似的道,“若是南下房出了乱子,沛菡姑娘追问起管事的……”元香是王府的丫鬟,说起谭长止和刘公公,远不及沛菡姑娘有威慑力。
说到这里乐安就停了下来,要是元香还不懂,那她就可以去撞豆腐了,不管元香变得难看的脸色,乐安告了退,返回了自己屋子门前,还没落住脚,就听见元香姑娘冷声训斥着,命人回各自的屋子,又勒令不可谗言。
这样的处理方法虽然算不得好,但暂时控制局势还是没有问题,看见院中扎堆的人四散,乐安长舒了口气,这时才想起石头居然不曾见着,拦住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吵成这样,他居然一直没醒,乐安再一次黑线满面。
站在自己房门口,没有了吵吵闹闹的人,想起怀祈王的身体情况,乐安反而更不安了,过了盏茶时候,还是忍不住,转身回房取了点碎银,乐安一口气冲到院门口。
果然是有护卫把守的,如她所料,不是黑骑,只是普通的随行护卫。
“两位大哥辛苦了。”不着痕迹的塞了两份银子过去,乐安瞄了瞄远处传来的灯火,把护卫回递的银子向前推过去,笑容满面,“是这样的,我们南下房的人实在忧心王爷情况……当然不是要两位大哥放行,就是若那边有新的指示和情况,能不能劳烦两位大哥知会我们一声。”
两护卫听她这么说,互相看了一眼,这要求合情合理丝毫不过分,甚至他们本来就当如此的,不用付出什么又有银子拿,两人也不再犹豫,袖子笼着收了银子,“这是应当的,你们放心就好。”
“多谢两位大哥,愿王爷大吉大利福顺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祈祷似的说了吉利话儿,乐安退了回来,她也知道有什么情况肯定会告诉南下房的人,但是如果没有这一方孝敬,说不好就隔了半天才会把情况传过来,至于说南下房的人忧心,不过是下人而已,有谁在乎。
现下就只能等待外面来人的通知了。